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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出人意料的呂綺玲

  心中雖是不愿,但此時卻已沒有辦法明面反口。

  《論語·為政》里便說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秦漢皆是風懷慷慨,普通人尚且都要重信守諾,何況王政這樣身居高位的一方諸侯?

  你可以做出“不義無信”的事情,但起碼要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便如背刺袁術一事,事實上也的確是有失道義,但通過先將袁術蓋棺定論為亂臣賊子,又借了阜陵王劉赦的名義之后,勉強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可在與呂綺玲的婚約一事上,王政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借口了,郭嘉等人也一樣無計可施.

  尤其最關鍵的是,這門親事當初還是王政這邊主動提議的,若是自家反悔,對聲譽的影響實在太大。

  也正是出于這一點的考量,即便心里更屬意糜貞和喬綰一些,王政最終還是采取了郭嘉的提議,次日發下公文,通傳治下九郡,要同時迎娶步宛兒和呂綺玲為正妻,并將糜貞、喬綰、樊嫵,馮蕖、霍姒五人立以為妾。

  諸侯之妻其實還沒到發文冊立的程度,但關鍵是王政還有另一重身份,卻是大漢的厲陽亭侯。

  州牧權利雖大,明面上畢竟只是一個官位,官位便是再高,無論俸祿還是權柄,終究會有人走茶涼的一日。

  亭侯卻是不然,即便是列侯中最低的一級,也是擁有了爵位等秩,食邑戶數,可以世襲。

  既然可以世襲,那么如列侯等輩納妾倒也罷了,娶妻卻是必然要通報朝廷一聲的,畢竟只有這樣才能確定你的嫡裔到底是哪一脈,未來的爵位和食邑的繼承權又到底歸屬何人。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此時王政才專門詢問了一下郭嘉等人,才發現說起來獻帝(或者說是曹操)給的這個厲陽亭侯其實戶數還真不少,竟足有千戶之多,名分上雖是亭侯,實際上與一般的鄉侯卻也相差無幾了。

  當然,這般大方的背后卻未必是按了好心。

因為厲陽亭并不處于徐州境內,而是位于豫州汝南郡內的鲖陽國內,更離汝南郡的州治平輿縣極為接近,甚至不足百里  也就是說王政若要真正意義上安全自在的享受自家的侯爵權益,起碼得先掌控住平輿和鲖陽這兩處才行。

  要掌控平輿,基本便等于掌控了汝南全郡,而眾所周知的是,賜爵那會的汝南,可是袁術的勢力大本營呢。

  那會王政沒法親去自家的封地,現在其實也同樣去不了,因為平輿已經改姓曹了。

  所以說到底依舊不過是張空頭支票。

  但空頭支票畢竟也還是屬于支票,所以確定與自家有糾葛的諸女子名分之后,王政也是要安派一隊信使前去許都通報一聲。

  王政又與群臣商議,便定在兩個月后的新年開春,選一黃道吉日,即在壽春做正式地迎娶。

  既然做出了迎娶的決定,一方面是讓下邳的霍姒,步宛兒,以及呂綺玲趕來壽春,另一方面哪怕馮夫人和樊嫵早已和王政了夫妻之實,儀式還是需要走的,便安排人宮外尋了兩處宅子,暫時安置出去居住,同時吩咐壽春的官署這就緊鑼密鼓地開始為婚事做準備。

  對婚禮的儀式,王政沒別的要求,只有一條批示:務要儉約,種種安排,甚是繁雜,不一一細表。

  王政娶妻的消息一經傳出,天下側目不說,境內同樣上演著人間百態。

  徐州這邊自不必說,聽說王政不僅欲納兩妻,除了呂布的女兒外,另一人竟然為一婢女,登時群臣嘩然。

  反對者自然是以張昭為首,開什么玩笑,你這么搞呂布父女豈肯答應?

  萬一羞憤不堪,一拍兩散,吾的苑林豈不是白送了?

  但他得知消息的時候太晚了,此時前去許都的使者團都出發了,便可以說再無更改的余地。

  再說張昭縱有再多不滿和怨言,卻也清楚一件事情。

  王政此時才通知他,恐怕本就是不想給他出面諫言的機會,既然如此,便是提早收到消息,想來也是無用。

  因為王政或許不是當今天下實力最強的諸侯,卻必然是對治下掌控力最強的雄主,猶其在徐州軍中的地位更是超然,他一旦做出決定,不論張昭、禰衡這些文臣也好,抑或是吳勝、徐方那些武將也罷,從來是沒有任何一人敢真冒著觸怒他的危險表示堅決的反對。

  所以這般看來,似乎兩妻已成定局,再也無法改變。

  無法改變能怎么辦呢?

  只能接受了.

  但張昭接受沒有用啊,得要呂綺玲接受才行!

  這等將門虎女,必然心高氣傲,如何才能接受和一個婢女平起平坐的屈辱呢?

  策馬趕去使館的路上,張昭的心里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在外人看來,呂綺玲在下邳近日里過得應該是極悲苦的。

  倒不是徐州人在物質上對她有所苛刻,而是她明面上的夫君王政明顯對這位“妻子”不甚上心。

  兩漢并沒有后世諸朝那么拘束,除了正式成親之前的三個月內,男女本就是可以見面的。

  而呂綺玲既然來到下邳了,于情于理,王政原本都該會來看一看她,噓寒問暖一番的。

  可是沒有。

  來下邳已然接近四個月了,王政從沒有踏足過使館門檻一次,明顯表現出一副對她毫無興趣的模樣。

  眼見如此,城內的其他望族豪門慢慢也品出了滋味,一開始的熱情殷切漸漸冷了下來,便在不知不覺間,下邳使館從紛至沓來變成了門可羅雀。

  將這一切盡收眼里的呂綺玲卻沒外人想的那般自怨自戚。

  她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和王政的婚姻是純粹的政治婚姻,她不喜歡王政,王政其實也未必會喜歡她。

  當然從另一方面講,王政不來探望倒也未必是有意為之,對于徐州如今的情況,呂綺玲也是知道一些的,可謂外敵環伺,百廢待興。

  表面上看似一片平靜,其實動輒有傾覆之禍,這樣的情況下,作為徐州牧的王政哪能有閑暇去想到什么男女情長呢?

  而對呂綺玲來說,這樣反而更好。

  王政沒心思搭理她,徐州人的關注自然越來越少,這里又沒有了父母的管束,于是理所當然地,少女得到了一生中最為無拘無束的時光。

  畢竟區區的深院高墻,普通侍衛,對從小被呂布親授武藝的呂綺玲而言,真的也就只是擺設罷了。

  不同于外人所想,這數月來呂綺玲可沒有獨守空房,虛度光陰,而是喬裝打扮,不知從使館內悄然潛出了多少次,將下邳城內的大街小巷走遍不說,甚至還出過幾次城門去野外游山玩水,好生蕭灑。

  而出的次數越多,呂綺玲就越是驚訝。

  因為她親眼通過底層看到了下邳的變化,徐州的變化,以及王政在百姓們心中的變化。

  比如最開始時,巷陌間很多人依舊在暗中叫他黃巾賊寇,甚至有些污言穢語的咒罵,呂綺玲路過時聽到了,絲毫沒生氣,這些百姓沒說錯啊,那豎子本就是個賊寇啊,甚至偶爾還會親自摻和進去,幫著口誅筆伐一番。

  可是不知為何,隨著時間的推移,罵他的人越來越少了。

  隨著百姓的臉色越來越紅瀾,人們在背地里對他的稱呼也從“豎子“,“黃巾賊”漸漸變成了“王州牧”。

  甚至當聽到天軍在外戰獲得勝利的時候,他們的臉上竟然開始升起一種莫名的光彩,很是興奮鼓舞一般。

  又不是你們打贏的,嘚瑟什么呢?

  呂綺玲讀書不多,所以不懂得這種驕傲到底應該拿什么話來形容。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在旁聽張昭教導自己的兒子時,偶爾聽到了一個詞,突然才明白了這種情結。

  這叫與有榮焉。

  而能產生這種感情,其實便代表著徐州人已將王政視為真正的州牧,甚至是真正的君主了。

  而即便是此時,受到周圍人的影響,看見那些一封又一封的捷報,引起一場更勝一場的歡呼聲.

  不知不覺間,呂綺玲對王政的觀感也在默默的發生變化。

  水滴石穿,潛移默化,她也開始認同別人對王政的看法了。

  這個豎子雖然打不過我,但似乎還真是一個英雄人物?

  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張昭來到了使館,更帶來了一個讓她難以置信的消息。

  “什么?”

  呂綺玲訝然地望向張昭:“張先生的意思是,王政準備一口氣迎娶七個女人?”

  張昭大感無語,你的關注點是不是錯了?

  重點不應該是一個婢女和你同為正妻么?

  雖是這般暗自吐槽,只是看到呂綺玲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露出怒色,張昭意外之余,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不管這種平靜是故意為之還是確實如此,都證明呂綺玲此時還保持在一個冷靜理智的狀態,那便足夠了。

  因為這樣就還能保持正常的溝通,能溝通便有了說服的機會!

  “是的,主公準備于明年開春舉行婚禮,迎娶小姐和步練師為妻,同時納糜貞、喬綰、樊嫵,馮蕖、霍姒五人為妾。”

  張昭點了點頭道:“不過呂小姐請放心,雖然步宛兒和你名分上同為正妻,但朝廷必然只會允許主公留下一條嫡脈,而這必然是屬于呂小姐的!”

  他斬釘截鐵地解釋道:“步宛兒父母雙亡,不過是一無家族可依仗的平民,即便有那平妻之位,也不過是一人之榮,小姐卻是呂溫侯的女兒,身份何等尊貴,將來一旦有出,子嗣定然是主公正統的繼承”

  話未講完,便被呂綺玲揮手截斷:“先生不用說這些,這些東西我本也不甚放在心上,我現在只是好奇一點。”

  “小姐好奇什么?”

  “那王政這般好色,為何我在下邳這么多日,他卻對我絲毫不動心思?”

  說到這里,呂綺玲兩腮鼓怒,緩緩抬目前視,鳳眉倒豎地盯視著張昭,耳畔珠墜搖晃不定:“張先生,難道我長的很丑么?”

  張昭的神情有些古怪,干咳一聲,向呂綺玲俯身微躬道:“小姐皎若朝霞,灼如芙渠,自然是一等一的天姿國色,只是主公畢竟尚未見過,自然不知此事。”

  “誰說他沒見過我,當日.”

  話說一半,呂綺玲突然臉上一紅,低聲道:“是呢,卻是忘了當時是做男裝打扮的。”

  連忙岔開話題:“張先生,此事我知道了,那你準備安排我什么時候出發前去壽春?“

  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張昭聞言一怔,抬頭望去,見呂綺玲的臉上已然染上一層薄薄淡暈,當真是玉色生暖,卻是只見如花嬌艷,不見半分怒色,端詳良久,終于可以篤定這姑娘竟似真的對平妻毫無芥蒂一般,雖是心中一定,卻也大覺訝然。

  畢竟平妻一事自古未有,步練師的身份又那般低微,這等情況下,莫說呂綺玲這樣的天之嬌女,便是尋常世家女子應該羞怒交加才是啊?

  這便是所謂的燈下黑了。

  不僅是張昭,包括提出此計的郭嘉,采納此計的王政其實都忘記了一件事。

  呂布如今的身份說起來固然尊貴,他不僅是大漢的飛將軍,還擁有獻帝親封的溫侯爵位,可原本的出身其實也不算高啊。

  也正因如此,呂布這人雖有很多缺點,但卻從來不是一個很看重出身的人。

  還有另一點其實更是關鍵,無論是呂布還是呂綺玲都是并州人!

  并州雖亦為天下九州之一,卻是大漢邊疆之地,世代抵御草原胡人的同時,卻也深受游牧文化的影響,在民土風情上其實與中原已是大相徑庭,在很多觀念上更與其他州郡的漢人出入頗大。

  王政等人都以為立步宛兒為妻這一步棋會逼得呂布父女勃然大怒,主動悔婚,卻沒想到剛走到呂綺玲這一步時便已啞火。

  這位“胡女”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不過即便如此,張昭卻還沒有徹底放下心來,呂綺玲雖然出人意表的不介意此節,可呂布如何想的呢?

  此事傳到梧縣,這位世之驍虎又會如何反應呢?

  想到這里,張昭心中一動,連忙說道:“小姐如此深明大義,自是主公之幸,我徐州百萬臣民之幸也。”

  “不過此事確實頗有疑礙,尚需修書一封,勸解呂溫侯才是。”

  聽到張昭一番分析解釋,呂綺玲雖然沒有完全明白,卻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之前她對王政無甚好感,自然也對一力促成此事的張昭連帶著頗為厭惡,如今卻是大為不同。

  王政既然看上似乎也配的上她了,那么張昭這個媒人就是大功臣了。

  大功臣既然說要這樣,那么就這么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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