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文官,徐宣在軍事上只算的上略懂一二。
從城墻上走了這一遍,更多是為了鼓舞守軍士氣,順便把來犯的賊寇情況看了一些大概,心中其實沒底。
所以到底情勢怎樣,他還是要征求一下這位州牧麾下都尉的看法。
“李都尉,你看賊眾戰力如何?”
其實徐宣更想問的是,守住臨淄的把握多大?
“徐和的太平軍戰斗力應該不差,人數也不少。”李家源思索了會,回答道:“確實是個威脅。”
畢竟造反幾次了,便是在營盤上的表現,太平軍也算不錯,雖然在李家源看來還是粗糙。
但以農民起義軍來看,也算難得的水準了。
“至于其他人嘛...”說到這里,李家源不屑冷笑:“什么南華軍赤眉軍之流,不過烏合之眾耳。”
“在末將眼里,其實不堪一擊!”
“只有王政這股所謂的天軍...”
李家源話鋒一轉,面色驟然嚴肅起來:
“那日回來的兵卒所報,末將當時還覺夸大其詞,如今看來,所言不虛。”
“董都尉不明賊寇底細,加上猝不及防,失利也屬情理之中。”
這已是側面肯定了天軍的戰斗力了。
徐宣聞言,頷首沉聲道:“王政此子,確實有些本事。”
“末將如今卻有了新的疑惑。”李家源皺了皺眉:“這豎子作亂時間不過月旬,到底是如何做到將一群黃巾余孽練成這般強軍的?”
“算了,如今不可費神在此。”李家源搖了搖頭,續道:“府尊,以今日所見,對面真正有威脅的也只有王徐兩部。”
“我觀其旌旗營部,其賊眾之中,真正可戰青壯者,約莫三四萬數。”
說到這里,李家源斷然道:“除開兩個變數,我臨淄城絕無被攻破的可能!”
“哦?”徐宣聞言精神一振,對方語氣中透出的自信讓他欣喜,卻也連忙問道:
“哪兩個變數?”
“一者外部,賊寇無伏兵潛藏,無外援來助!”
“二者內部,城內保持現狀,不出現重大變故。”
“內部這塊,都尉盡可放心!”徐宣也把握十足地給予承諾:“吾不懂治軍作戰,說到內政管理卻絕不會讓都尉和前方作戰的將士有半點后患!”
他明白李家源的顧慮,內部的變故,要么是內應作亂,要么是糧草器械供給不足。
“至于外部...”
徐宣自嘲地笑笑:“如今青州的賊匪一流恐怕都至于此地了,料想不會有什么變化了,伏兵也不太可能!”
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李都尉,除了賊人本部人馬,他們可還是裹挾了數十萬流民啊!”
“我剛才仔細看了看,城下人數便是沒有賊人所吹噓的四十萬之眾,恐怕也相差無幾吧?”
“流民何足為懼?”李家源曬然一笑:“除了搖旗吶喊,只會徒費口糧!”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補充了一句:“流民孱弱,正面作戰并無用處,估計更多還是被賊人驅使去耗費我軍器械,填充護城河。”
望向徐宣,李家源拱手施禮:“末將斗膽建議,府尊,我臨淄若要確保,不可死守,更不可僅守。”
不可僅守...那就是要進攻了 聽到這話,徐宣面露遲疑,沉吟不語。
如今臨淄的兵力本就不多,何況他更有了陰影。
上次董臨也是提出主動出擊...
結果可是白白折損了三千余精銳啊。
其中不少還是當時從臨淄各家豪族抽調的家丁護衛...
為此徐宣可付出了一筆不菲的代價才堵住了悠悠之口。
這次又來?
不過李家源所言其實頗有道理。
尤其對方這次也帶來了州牧攻伐徐州的情況。
目前正是一路凱旋高歌猛進,絕無可能此時折返平亂,那便成了半途而廢了。
臨淄,畢竟是在青州,而非兗州。
按這樣的形勢,臨淄需要堅守很長一段時間。
若要完成這個戰略目的,絕不能讓護城河太快便被賊寇填充,進一步的縮短兩方距離。
徐宣也是剛斷之人,反復斟酌再三,臉上的猶豫掙扎,最后盡化成了堅定之色。
望向李家源,他終于同意了。
“李都尉,便依你所言!”
“我許你帶領一...五百騎兵出城剿敵!”
“只是切記,千萬莫要貪功冒進。”徐宣鄭重地道:“我軍兵卒本就不多,保全自家更勝蕩寇立功,更不可能離開城門太久,隨時以保全自己為要旨!”
“府尊盡管放心。”李家源用力地點了點頭:“末將知道輕重。”
“對了,若是王政的人馬,先不要主動與其交戰!”
徐宣又補充了一句。
次日,攻城的序幕正式的拉開。
所謂的輪流,最后只是決定了三方之間的先后順序。
昨日抽簽之時,王政和徐和才發現,另外六家小股勢力已私底下形成了另一個結盟。
從徐和提出所謂的利益分配攻城之后再談,加上王政的默認,陳皎等人又不是真的全都腦子壞掉,沒看出其中的險惡用心。
這種情況下,他們也必須做出應對。
便是抱團取暖。
否則若是按徐和所言,所有八股勢力輪流攻城...
恐怕還沒等到臨淄城破的那一日,他們這些人先要損失慘重,潰不成軍了。
于是雙方爭論了許久,最后便互相妥協了。
允許這些小魚小蝦暫時合并一家,但是他們便是第一個沖上去的。
至于徐和同王政之間倒是用抽簽來決定了先后。
最后黃天庇佑的王政笑到了最后,壓軸出場。
此時,陳皎等六股勢力所裹挾的流民們,便被成群地驅趕到了最前頭。
他們拎起一袋袋沉重的沙土,朝義軍事先標定的護城河區段跑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心存怨氣,又或者大家也明白不填河是死,填河...官軍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這近十萬的流民積極性都不太高,短短的一段路,卻已磨磨蹭蹭了半天。
“賊軍開始填河了!”
城頭上,大批嚴陣以待的官軍已經做好了諸般準備。
登城觀戰的李家源,望著城下如螞蟻搬家般的無數黑點,眼中露出一絲不忍。
旋即不見,眸中只剩一片冰冷。
攻擊的號令隨即發出。
下一刻。
箭如雨下、石如散花,瞬間便澆落了流民最密集的地方。
毫無裝備防身,更無躲閃意識,加上吃不飽導致的反應和身體的遲鈍...
瞬間哀號震天,慘叫連連,流民們成群結隊一般,成批地倒下。
頃刻間,護城河變成了血色。
僅僅第一波攻擊,造成的傷亡已足夠慘重,更讓大部分流民徹底嚇壞了...
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涕淚齊飛地同時,忙不迭地掉頭回跑。
對于他們而言,沒有什么百分之幾的傷亡率。
只要看到周圍出現死亡,便幾乎是立刻陷入崩潰。
“小婢養的!”
見狀,赤眉軍的首領霍楷罵罵咧咧道:
“給我將這些逃兵全部殺了,以儆效尤!”
陳皎等人也同時命令自家的本部人馬沖上去殺雞儆猴。
見到敵方陣營派出了真正的賊寇,城頭上的李家源冷笑一聲,眼睛死死的盯著下方,計算距離。
當對方進入了合適的距離時,李家源終于亮出了獠牙。
隨著他一揮手,城頭上的白塔旗幟立刻變幻,風卷旗動,劃出一個凌厲的直線。
“準備!”
在城頭的親衛收到信號,立刻勒緊了韁繩。
在其身后,五百多騎兵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