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將李家源從無盡的黯黑中強行拽醒。
他勉強睜開雙眼,眸中浮現出驚懼之色。
隨即他本能反應般地就再一次舉起右手,似乎想繼續之前的動作。
直到視線掠向前方,李家源才發現,手中那柄造價不菲的寶劍早已只剩半截。
他苦笑一聲,隨意地扔開。
這時他似乎方才想起,昏厥前的自己,其實已是擋住了那一刀。
該死!
他泄憤般地罵了聲。
擋住了還能被直接震飛?
然后倒霉地撞到了城墻,直接昏厥了?
他回憶起了那道刀光。
如紫電之炫目,似雷霆之萬鈞。
如天威般不可阻擋,全不像血肉之軀可以揮出的一擊!
李家源搖了搖頭,隨即臉色一變,慘白的面容浮現緊張。
不好!
自己這主將昏了,沒有指揮的手下們如今怎么樣了?
想到這里,他連忙抬頭看去。
下一刻,呼吸為之一窒。
即便見慣了廝殺的場面,年輕的都尉卻依舊覺得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
驚心動魄!
目中所視,盡是煉獄景象。
無數地物件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四處...
那是殘缺不缺的肢體、碎裂的頭顱,折斷的兵刃...
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它們所夾帶的布料都是那么的眼熟。
這些殺戮的產物如今隨著雨水浸透了城頭上每一方石磚,每一寸泥土,更凝固成猩紅色的塊狀物。
遠遠看去,似化成血肉之毯鋪滿城頭。
雨依舊在下,不斷流淌著逞兇。
風一直在刮,無盡呼嘯著助威。
濕潤的水氣更是漸漸形成一道紅色的霧。
完了!
李家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這一幕讓他既驚且愧,心喪若死。
受此打擊,本就受傷的軀體再也支撐不住。
他的視線失去焦距,目光慢慢地渙散...
眼見便要再一次昏厥過去時,李家源眼神突然一凝。
他望向前方的血霧。
后面,似乎藏著一道巨大恐怖的影子。
不斷緩緩變幻,像是某個猙獰的野獸偶爾間晃動的產物。
他心頭一跳,艱難地咬牙,繼續死死盯著那處。
李家源看到了更多的信息。
那里距離此地大約七八丈的距離。
同樣是尸骨砌強,血肉成毯,滿目瘡痍。
只是相比此處的暗紅色,那里要鮮艷許多,像是暗示著...
“它”掀起的死亡旋風似乎時隔不久。
此時,“它”的手中正握著某件兵器,遠遠看去銀的發光,白的耀眼。
似乎吸附住這陰沉天地間的所有光亮。
隨后,李家源看到了更多的真相。
原來“它”并不巨大,那里更不止一道身影。
只是其他所有的身影在面對“它”時都彎腰躬身。
他們的渺小卑微便襯托其的偉岸巨大。
不知過了多久。
“嚓!”
一聲清越的聲響,“它”瀟灑地做了一個動作。
隨即天地間驟然一暗。
李家源全身一震,他聽出來了。
那是刀劍入鞘的聲音啊。
原來,它是他啊。
李家源徹底明白過來了。
你贏了,你們贏了。
再次陷入昏厥前的一刻,他絕望地念叨著。
在王政身先士卒的帶領下,最精銳的千名天誅營兵陣列沖鋒,展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戰斗力。
僅僅一個時辰,便徹底攻陷了李家源所在的城頭。
更是以碾壓之勢,將足足三千數目的城防軍,變成了無數血肉殘肢。
然后便馬不停蹄地向著另外三面城頭的天軍支援而去。
啃下最硬的骨頭,王政便給予手下充分的表演舞臺,只是好整以暇的四處觀望。
東面,上一刻,一個官兵頭目正高舉刀劍,神情猙獰,口中疾呼,似是喊著殺賊,
下一刻,對方的身體卻停滯了下來,帶著不敢置信的目光低頭看去。
一道長矛已狠狠貫穿了他的胸膛。
最后,頭目緩緩栽倒。
望著新出來的身影,那是曾經的渠帥張饒,王政頷首,視線轉向他處。
另一邊,一陣咆哮般的狂笑聲響起,幾乎將所有同時間受害者的慘叫聲完全掩蓋。
很熟悉啊,這是吳勝這小子。
王政看過去,卻見在吳勝和徐方的帶領下,一群天軍剛好完成了一次沖鋒,將那一面城頭幾百名官軍的防線直接踏碎。
下方此時同樣傳來了殺喊聲。
那是埋伏在臨淄日久的呂德帶領著另一對人不斷沖擊守護城門的士卒。
砰砰的沉悶聲響同時傳來。
于禁正組織著天軍不斷涌沖車錘擊著堡壘最后的防線。
潘璋也正帶著天輔軍做著見縫插針的工作。
不斷地沖擊之下,一個個的缺口紛紛出現。
于是涌入的人潮愈發猛烈起來。
此時剛剛到了午時。
望著透明框不斷減少的隊伍數字,和接連飄起的藍色文字,王政眼神閃爍不停,忽喜忽悲。
最后盡皆化成了手中攥緊的拳頭。
大局已定了!
他心中吶喊了聲。
天軍傾巢而出,更是四方同時吹起了進攻的號角。
之前僅僅承受過佯攻和流民騷擾的官軍,本就猝不及防,如今直接面對翻了不知多少倍猛烈的攻勢,立刻便承受不住了。
而這群黃巾賊寇在冰冷雨水中的表現更是出人意料。
他們竟比訓練有素的官兵還要適應,還能堅持。
這一幕,才是徹底擊碎了所有臨淄兵的信心和驕傲。
一開始,有器械相助,箭雨弩炮不斷轟擊,雙方還勉強形成了相持。
隨著第一面城墻的失守,激戰愈久,形勢便愈發逆轉。
當越來越多的天軍占據了箭塔,搶奪了床弩等這些敵人的器械,自然立刻便是調轉槍口。
無數交叉射擊后,官軍終于扛不住了。
他們實在無法理解,這群黃巾賊寇為何如此悍勇能戰?
又是如此不怕死地敢戰...
此時遠方傳來的聲響,徹底擊潰了他們最后的一點勇氣。
那是太平軍,南華軍...等其他義軍終于趕來了。
說來可笑。
當王政直接擺出全力以赴的架勢時,徐和等人比官軍還難以置信。
你這是想一波推翻臨淄啊?
眾人見狀,或是如徐和般先驚后喜,或是忍不住便大肆嘲諷。
豎子,何其失智!
只是隨著時間緩緩的流逝,所有人的臉上都變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天軍在冷雨器械等無數劣勢下,從一開始就全面壓制了官兵。
到最后,所有人都呆如木雞了。
這...這是真要破城了啊。
這時沒人敢不信了,也沒人敢耽擱了。
幾乎是瞬間,城外所有的人都瘋狂地向著臨淄涌來。
包括那些流民。
當最后一股官兵也徹底地退下了城頭時。
雨停了,風息了。
城頭上血和水的混合物在墻鉆的縫隙中緩緩流淌,一片亮瑩瑩的光。
久違的日頭從云層后冒出來,一瞬間便驅逐了黯淡陰沉,帶來光亮。
同一時間,吱呀的巨響聲中,吊橋落下,城門大開。
臨淄像是又回到了太平安穩的年月,在午時準點地唧令著,歡鳴起來,迎來送往。
城頭上,城墻下,吊橋內,城門外。
無數人臉上同時涌出興奮,隨即齊聲高呼:“蒼天已死!”
不錯啊,你們都學會自發搞氣氛了。
王政嘴角上揚,高舉拳頭,振臂大喝回應:
“黃天當立!”
言罷,他踩過一具官兵的尸體。
向著對方用生命守護的城市大步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