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生日(3)
六月六日，周五，晴朗的一天，但早上的天氣預報全在說即將到來的梅雨。
渡邊徹走進二年四班，絕大多數人已經開始為期末考試努力。
九條美姬趴在枕頭上，百無聊賴地盯著坐姿端正的清野凜看書，余光注意到渡邊徹進來，就又盯著他看。
看著他走過來，看著他在自己身前坐下。
她支起身，戴著戒指的手托著下顎：“昨晚很開心？”
“開心？”渡邊徹的視線，被‘戒指的紅色寶石，她纖細的手指、白皙的側臉’吸引。
“那兩個女人沒提前給你慶祝生日？”九條美姬笑吟吟地問。
“一起吃了飯，還享用了高級水果，之后聊天，收到小泉老師的生日禮物，一個從大阪買回來的水杯。”
“明日麻衣和小泉青奈一起？”
“嗯。”
“她們倒是看得開。”九條美姬冷笑道。
渡邊徹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我們都很感謝你。”
“我們？”九條美姬重復這個詞。
她抽回手，指指渡邊徹，又指指自己：“你，我，只有這樣的我們，我和你，才是一對、一家人，明白嗎？”
“九條同學，”清野凜看著書說，“要想一直贏我的話，這么強勢可不行，為什么不順從一點呢？”
“清野同學，我正好有問題問你——明明已經輸了，為什么不對徹說：‘跟我在一起，我也允許你和她們交往’呢？”
“因為我是強者，”清野凜側過頭，看著九條美姬，“比你三個還要強的強者，不需要遷就任何人。”
“敗犬說話還能這么自信？”九條美姬疑惑道。
接著，她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充滿調侃和高高在上：“正因為太自信，所以才會成為敗犬？”
清野凜冰冷美麗的眸子，死死盯著九條美姬。
九條美姬蔑視嫵媚的雙瞳，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今天是清野同學的生日......”
“你幫她說話？”九條美姬視線轉向渡邊徹。
“你認為我需要靠生日讓她留情？”清野凜瞪向渡邊徹。
“......我只是在勸架。”
又是小泉青奈的到來，拯救了渡邊徹，她耳垂上戴著翡翠色的耳環。
午休的時候，一木葵抓住兩位大小姐去社團的時間，偷偷問渡邊徹。
“渡邊君，你們早上說到麻衣學姐，怎么回事？”
“她和我、小泉老師住在同一所公寓，昨晚一起在小泉老師家吃飯，還有二班的英語老師晃子，醫務室的宮崎老師。”
“那‘允許你和她們交往’呢？”
“美姬吃醋說的氣話。”
“這樣啊。”一木葵松了一口氣，“那我去吹奏部，謝謝渡邊君。”
簡單說完，她沖出教室，百褶裙在腿上一彈一跳，短發飛舞，跑著去追一下課就出發的四班吹奏部成員。
渡邊徹和齋藤惠介三人匯合。
“剛才一木同學和你說什么？”國井修雙手抱在腦后。
“你還喜歡她？”班長問。
“不喜歡，只是有點在意，問問。”
“放心，”渡邊徹說，“一木找我，是問麻衣學姐的事。”
“喂，國井，”齋藤惠介用身體撞了一下國井修，讓他不能保持雙手抱在腦后的帥氣姿勢，“一木葵比你深情多了，從初中喜歡到現在，你這家伙完全配不上她。”
“贊成。”渡邊徹點頭。
“贊成。”班長推著眼鏡說。
“哼。”國井修無話可說，轉而氣憤道：“你們等著瞧！等我打進今年的甲子園決賽，絕對比渡邊這家伙還受歡迎！”
“別說打進決賽，你就是拿了甲子園冠軍，一百個冠軍，也不會比渡邊受歡迎。”齋藤惠介手搭在國井修右肩。
“現實是現實，意識是意識，現實決定意識，而不是意識決定現實，放棄吧。”班長搭在他左肩。
“這又是什么哲學觀？”渡邊徹問。
“你有興趣？”班長立馬放開國井修，頭扭過來，“物質決定意識，這是現今唯物主義論的主導思想，分宏觀和微觀兩方面來說......”
三人邊吃飯，邊上班長的哲學課。
放學后，渡邊徹和清野凜坐九條美姬的車，前往那棟矗立在東京灣上的宮殿別墅。
“還以為會有一大群身穿禮服的人在等我們。”走進寬敞明亮的客廳，渡邊徹說。
“你說的是我五歲、六歲時的生日。”清野凜回答。
渡邊徹猜測是她像明日麻衣一樣不喜歡過生日，還是因為厭惡撒謊的人和場合。
“凜，美姬，渡邊君！”穿性格黑色禮服的清野太太對三人說，“快去換衣服！”
“我也要換？”渡邊徹問。
“當然啦，你是我兒子，這棟房子里也有你的房間，屬于你的衣柜，快去吧。”
渡邊徹想問的不是這個，但不管問的是什么，似乎都必須去換衣服。
傭人領著他進了一間房間，就隔著清野凜、九條美姬的房間。
房間的布置，衣柜各種款式的衣物，全是給他準備——如果不是沒有正式登記戶口，渡邊徹都相信清野太太要把清野家給他一份了。
只換衣服的只有他，另外兩位大小姐順便洗澡去了。
渡邊徹穿了一身輕薄的西裝禮服，雙手插都兜里，從樓上下來。
施施然的步伐，俊美清秀的臉蛋，充滿自信的一舉一動，只憑這些，傭人們認定他就是少爺。
兩位太太欣賞地看著渡邊徹。
看著他，清野太太心里想，如果當年真的生了雙胞胎，清野凜有一個哥哥或者弟弟，那現在自己的兒子從樓梯上走下來，應該也是這副光景。
想到自己女兒，她忍不住對走進的渡邊徹開口：
“渡邊君，你要真是我兒子就好了。”
“渡邊君是要做我兒子的人，你可不能搶。”穿紅色禮服，露出美妙雙肩的九條太太笑著說。
清野太太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她不想泄露太多情緒，準備順著她的話說下去，繼續開玩笑。
就在她要開口時，渡邊徹突然說了一句：“清野凜已經足夠了不起了。”
清野太太看著他，沒想到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少年，能立刻猜到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她不打算接九條太太的玩笑了。
“哪里了不起？”她饒有興趣地問。
“剛接觸清野凜的那會兒，我和一般人一樣，覺得不撒謊、厭惡撒謊的人、不和撒謊的人來往，她一定腦袋有問題。”
“現在呢？”清野太太看了眼渡邊徹身后，繼續問。
“現在......”渡邊徹順手從放滿食物和蛋糕的長桌上拿了一杯果汁，“沒有人能比她了不起，比她出色，在我心里。”
“是因為外表吧？”九條太太說。
“她的外表當然出色，和美姬一樣美，但那不是重點，我對美姬和清野凜兩個人的第一印象，全是負面的。”
渡邊徹繼續說：
“那些湊巧抓住機遇大賺一筆的商人，他們受人尊敬更多來自于財富，而非自身的品質；機遇一旦沒抓住，或者財富揮霍殆盡，他們跟路邊走過的流浪漢，其實沒什么區別，我不會認為這些人出色、了不起。”
“清野凜不同，你不認可她的做法，甚至認為那是愚蠢的行為，但無論如何，早晚，你會驚嘆她的決心，佩服她的堅持，她會打動你，俘獲你。”
一大段話講完，渡邊徹喝了小口果汁。
“她并不像你說的那么好。”清野太太幽幽地注視渡邊徹，說著像是說給渡邊徹聽，或者給渡邊徹身后的人聽的話，“你或許不知道，在我們所處的圈子，她是最不受歡迎的人，只要出去走一圈，就能聽到一堆關于她的傳聞，甚至連傭人都在背后排斥她。”
“那種事，”渡邊徹笑了下，“其實怎么都好。”
“嗯？”兩位太太的眼神都露出疑惑。
“從清野凜十六歲開始，準確說從十五歲就開始了，”他說，“我就一直待在她身邊，直到今天十七歲生日，根本不需要從別人那里了解她，反倒是那些人，才應該到我這來，向我打聽她的情報才對。”
“如果你不了解法律，擅自泄露我的信息，我可以請律師給你普法。”清野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渡邊徹轉身回頭，看向樓梯上的清野凜。
她穿著為了應付母親要求的簡便禮服，淡藍色，清涼而淡然。
每次看見她，她似乎都比上一次更漂亮，渾身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隱私權萬歲。”渡邊徹朝她舉起果汁，微微一笑。
宮殿金碧輝煌的燈光下，他的笑容充滿會意與信任，看見這個笑容的人，會以為自己被全世界偏愛。
女傭人們陷入癡迷與陶醉，清野凜卻視而不見。
她優雅地從樓梯上下來，櫻色的嘴唇里說：“你在模仿蓋茲比？”
“如果錢足夠，我愿意出演，不過有一個小問題。”
“讓你的美姬給你簽行動許可？”
“飾演黛西的人，必須是一個對人類不感興趣的女演員，要不然，在五年前那個秋天的夜晚，黛西就會放棄一切，跟著我跑了，不用等我發財回來找她。當然，”渡邊徹笑著說，“美姬的行動許可也是必須的。”
他說完這段話，清野凜已經走下樓梯，來到三人近前。
“母親，九條阿姨。”她微微行禮。
“生日快樂，小凜。”九條太太笑著說。
“謝謝阿姨。”
“生日快樂。”渡邊徹跟著說。
清野凜回過頭，意外道：“啊啦，你怎么還在這里？”
“我不在這里，能去哪？這也是我家。”
“問你的美姬要行動許可？或者在東京灣里夜泳？”
“游泳只是我鍛煉身體的方式，不是我有多喜歡游泳，更別說喜歡到夜泳的程......”
“謝謝，你也生日快樂。”
“給我認真聽人說完！”
兩位太太看著兩人，不自覺地露出優雅的笑容。
過了沒一會兒，九條美姬穿著血紅色禮服下來，顏色和九條太太很像，但款式不同。
九條太太雍容高貴，帶了點誘惑，而她是倨傲的少女女王風格。
下樓時，渡邊徹伸手牽住她戴有戒指的細手。
“明明是我的生日，怎么好像是你的一樣。”他低聲笑著說。
“那我牽你？”九條美姬嫵媚地看著他。
“等你生日的時候？”說著，渡邊徹湊近聞了聞她的秀發，“你居然還洗了頭發。”
“怎么？”
“你到底有沒有和清野凜鬧別扭？這么不客氣，直接在她家洗頭？”
“清野家是清野家，清野凜是清野凜。”
“其實清野凜不是清野家的孩子？這樣的秘密告訴我，我不會被滅口吧？”
九條美姬捏了他的手一下。
因為能看穿謊言，且不喜歡撒謊的人，清野凜的生日就他們五人——往年只有四個人，更凄涼(情報來自清野太太不著痕跡的泄露)。
簡單交換生日禮物，渡邊徹拿到了一副銀色的袖扣。
清野凜拿到發圈后，手抵下巴沉吟了一會兒：“銀座買的？”
“不是。”
清野凜點點頭，就像家庭露營的最后一夜，她說‘你舍不得我’，渡邊徹回答‘沒有的事’——不管是承認，還是說謊，只要開口，其實都是在向她說真心話。
如果不想說，轉移話題或者不回答就好。
清野太太的禮物沒什么好說，說是在馬場給他買了一匹馬，等休假帶他去玩。
而九條太太，她終于把過年約定給渡邊徹的扇子給他了，上面刻著「率土之濱」。
《詩經·小雅》的一句，由此可見，的確是一把有年代感的扇子。
現在島國的年號，都開始引用島國的古代典籍——《萬葉集》，不再從中國古籍選字了。
九條美姬給清野凜送了一本舊書——渡邊徹沒看錯的話，那是他很久之前，買了看完丟在她別墅的，難道是順手拿的？廢物利用？
九條美姬送給渡邊徹的，是他現在居住的那棟公寓——除了明日麻衣居住的602室。
“......怎么在感覺警告我？”
“你對此居然還有疑問？”九條美姬緩緩打開屬于渡邊徹的扇子，打量「率土之濱」四個漢字。
她對九條家的遺物沒有表現出潔癖，又或者是因為，那把扇子已經在她母親手里放了多年，現在屬于渡邊徹。
“公寓你不用管，會有專門的人處理，房租就是你的零花錢了。”她收起扇子，還給渡邊徹。
兩人說話的時候，另一邊不知為何出現了爭吵。
清野凜和她的母親，激動又刻意壓低的爭論。
清野太太態度堅決，臉上露出憂傷，清野凜神色冷淡。
PS:再次感謝有馬加奈的第二個盟主。
今天不熬夜了，加更那章寫到十二點就睡覺，能寫多少寫多少，剩下的明天寫，用兩天時間來完成加更，以后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