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逼迫,我們痛失樂土。漫漫海路,我們凄惶無助。”
“然,我們還是尋覓到了起風之地。”
“怒濤將我們指引,狂風為我們助力,苦難也在這一刻再度畫上休止符。”
“這里的樹果甘甜,這里的泉水清冽,風吹樹梢,樹海搖曳,安神的和聲撫慰了我們的悲傷。”
“此處,當是救贖之地。”
路禹揉了揉眉角:“這是宣布消息前,他們所說的?”
薄暮點頭:“我對自己的摩斯塔納語挺自信的。”
“這點我相信。”路禹問,“宣布之后呢?”
“跪地求情,不過因為和聲的人沒有告知確切結果,只是直接驅逐的原故,因此他們爭取之后,伊娜多給了幾天時間,讓他們修理戰艦。”
路禹閉目思索片刻,望向身邊正為眾人準備茶點的濁魘。
聆聽對話的濁魘讀懂了路禹的眼神,立刻擦拭了沾染了茶水的手,微笑著說:“我這就去做準備。”
看著是路禹端著茶點現身,正在梅拉森精居所參觀的伊娜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那位漂亮的暗精靈大姐姐呢?”
“有些工作需要她去布置,晨曦的史萊姆仆人很多,作為最高一級的女仆長,她總是很忙的。”
喝了一口晨曦的果茶,伊索的弟弟妹妹們眼睛閃閃發亮,他們也做花茶,然而味道、香氣遠不如晨曦,晨曦森精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能讓經由他們之手的作物、植物,綻放出別樣的光彩。
雖然一句“好喝”就足以讓陪同的晨曦森精喜笑顏開,但他們總覺得意猶未盡,并嘆息于自己匱乏的詞匯量。
在參觀了位于地下的無光栽培場地后,暈乎乎的和聲精靈們不禁摸起了自己的腦袋。
當他們踏足這座無法以肉眼觀察的方式發現的巨大空島后,才驚覺魔力的運用早已被推進到了他們未曾想象的高度,這里的每一項魔力知識運用都是那么的神奇,與之相比,他們的運用手段只能算是孩童。
“想要嗎?”
發現伊索也有些看懵了,路禹立刻笑著問。
“想要…你指的是,茶嗎,確實很好喝,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帶走一些。”
“我說的當然是知識。”
“可以嗎?”一旁的伊娜立刻應聲,“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伊娜!”伊索連忙把手按在了她的腦袋上。
“看,你的弟弟妹妹們應該很期待和聲的土地上杰出更美味的果實吧。”路禹說,“而且我們也決定,在沿途經過的人口相對稠密的地區送去一些作物的種子,以及對應的種植技術,以便當地的人更快走出魔力潮的陰霾,算起來,你們正好是第二站。”
伊索感慨:“你啊,完全沒變呢,和當年一樣。”
“一樣什么?”
沉思片刻,伊索笑著說:“一下子說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忍不住想要親近你,覺得你很有魅力。”
“換十多年前你說這句話,璐璐可能會急得在我面前轉圈。”
這個發生在兩人身上的梗算是徹底過不去了,赫蘿菈聞言更是寫進了自己的小本本之中。
塞拉和璐璐正在奧爾加的帶領下,在精心打理的菜園子里挑選戰利品,今天路禹說過要親自下廚招待伊索的,新鮮的食材很重要。
而奧爾加和茱蒂絲的小菜園子,堪稱晨曦優選。
看到兩人有說有笑,塞拉突然提了一嘴:“現在我很理解你當年為什么會提到他了。”
“對吧對吧!”找到認同感的璐璐急忙開口。
幫忙挑選新鮮蔬菜的茱蒂絲突然抬起頭:“你們說,切葉會不會有種找到同類的興奮感?”
璐璐搖頭:“萸草比你更早想到這件事了,她扛著切葉遠遠看了幾眼。”
“切葉什么評價?”
“很有魅力,但是不如史萊姆可愛。”
只能說,不愧是切葉。
羊肉成了招待和聲精靈的主菜,伊娜他們心心念念的羊肉大餐在路禹的巧手下一盤盤端上餐桌。
這一次,伊娜終于得到了更進一步學習料理的機會。
“這段時間你可要好好學,我們離開后,就輪到你給大家提供味覺上的美妙享受了。”
在廚房跟著路禹做最后一道羊雜料理的伊娜突然停下了幫忙的手。
“很快,就要走嗎?”
“會停留一段時間的,放心。”
“以后還會回來嗎?”
“會。”
“可你和璐璐,還有塞拉姐姐的壽命…”
伊娜突然閉上了嘴。
在路禹的注視下,她說起了以前聽到過的,索雷森精靈與格朗勇者成為朋友的故事。
兩個守護邊境的勇者,百年后,只剩下一座孤墳,以及一個時常帶著美酒前去祭奠的年輕身影。
“我們,比故事里的勇者,強大不少。”路禹說,“未來有新的知識,我們一定會帶回來看望你們,在離開這里前,我們也會給和聲島留下一些禮物,讓你們不受別有用心之人的覬覦與傷害。”
蘿卜羊雜湯依舊甘甜味美,二十年前,享受這道美味的只有伊娜和伊索,二十年后,昔日環繞在伊索身邊,今日已經長大的孩子紛紛進行了勇敢地嘗試,然后…
他們開始后悔二十年前沒能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喝完之后眼睛發亮要求再要一碗的伊娜才是大贏家啊。
前不久還在野外晃蕩的羊羔轉瞬變成了滋滋冒油的羊肉,一口咬下,油脂在口中爆裂,濃郁的肉香直沖鼻尖。
和二十年前一樣的味道啊,他們又一次回憶起了那段都還青澀的時光。
路禹還記得,當年一截羊腿被伊索傳下去,在眾人兜兜轉轉著又回到了伊索手中。
現在也是如此。
從小到大,都是伊索在照顧他們,也只有伊索會為了他們放棄權利,放棄本屬于他的索雷森,只為了能讓他們有一處安身之地。
小時候都是他們先吃最好的部分,現在也該讓伊索享受了。
真好啊…這里就該是這樣美好的地方。
曾幾何時,他也是為了能看到,享受到這樣的美好而不斷努力奔波,一點點堆砌出了今日晨曦的輪廓,用十年,將滿載著夢想的磚石變成了真真切切的現實,庇護所有跟隨他,相信他的晨曦人。
他們,就是自己的全部。
想到這里,路禹的眼神不由得冷了幾分,拳頭也一點點攥緊,直至被伊娜摟住賽璐璐,兩人一起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那份悅耳的二重奏才讓路禹涌上心頭的戾氣這才如煙塵般散在徐徐晚風之中。
“濁魘姐姐和西格莉德姐姐呢?”有人忍不住問,“西格莉德姐姐答應給我摸摸她的龍角,濁魘姐姐說了要讓我看看她和遁入陰影的天賦。”
路禹拿起一片西瓜遞給對方:“她們正在給你們準備一份禮物,我保證,她們會滿足你們的愿望的。”
夜深人靜,入住晨曦城堡,享受魔能應用最前沿技術的和聲精靈們都沉沉地睡去了,一整天都被聞所未聞的事物沖擊大腦,又被晨曦人帶著瘋玩,這讓他們的夢境充滿了美麗、奇妙的景色。
就連伊索不可避免的夢到了自己坐在家中,收到來自晨曦人偶快遞的神奇場景。
突如其來的搖晃讓夢境上下顛倒,小屋不遠處的海水與天穹倒錯,滿天海水淹沒了伊索,讓他下意識掙扎了幾下。
“路禹…怎么了?”被嚇醒的伊索睜眼就看到了路禹的臉。
他被領著來到晨曦空島邊緣,向下俯瞰,晚風一吹,渾身突然一激靈。
伊索想要回返和聲島,卻被路禹一把抓住,他猛然驚覺,塞拉、璐璐,還有許多白天見到的,晨曦的高層都沒睡,此刻都和他一起,欣賞著下方燃起的熊熊火光,以及不斷蔓延的魔力氣息。
“到底發生了什么?”伊索不認為路禹會對自己做什么,只一瞬,他就明白了。
“塞列爾人!”
不是人們對塞列爾抱有偏見,而是一直以來的歷史都在告訴每一個和他們打過交道的人,背信棄義是他們的常態。
路禹說:“在得知你們要驅逐走他們之后,他們決定實行斬首行動。這群人里的七階魔法師還算有點實力,集合起來的數十人奇襲之下,沒準真的有扭轉局勢的能力。”
說得再多,不如眼見為實,伊索拳頭緊握。
他們曾經遭逢苦難,顛沛流離,所以目睹塞列爾人落難,才愿意施以援手,然而他們根本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感恩。
路禹一臉冷漠:“在摩斯塔納,我們和凡妮莎老師還是太仁慈了,用兩炮瓦解了一個國度,逼迫他們遷徙雖好,但還是留下了隱患…無法說服凡妮莎老師是我的過錯。”
“他們覬覦你歷經艱辛才建立起的樂土,背信棄義,全無感恩之心。在摩斯塔納屠殺千萬人過于駭人,但是在這里…”路禹拿起雕像,“濁魘,一個不留,處理干凈一些。”
“另外,為首的留一下,審判官手很癢,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夜幕中的晨曦空島緩緩顯露讓人窒息的輪廓,抬起頭的塞列爾人肝膽俱裂,他們已經逃得這么遠,卻仍未遠離“邪魔”!
高階魔法師的奇襲在遭遇濁魘的那一刻就宣告失敗,晨曦八階中最強者當屬新綠,次一級的便是濁魘等人,她們對魔法的理解與塞列爾魔法師是天壤之別。
“這件事與其他塞列爾人無關,只是我們一意孤行!”
一位魔法師臨死前試圖為同伴開脫,然而濁魘只是憐憫地翹起唇角:“不行哦,路禹大人說了,一個不留,如果我做得不好,女仆長的位置就要被史萊姆女仆取而代之了,所以…請你們都去死吧。”
史萊姆女仆中以魔狐姿態現身的影狐,以半龍人姿態行走的蛻龍智慧程度早已與尋常人無異,一直在努力爭取成為領主們的女仆長,雖然濁魘倒也不是很在乎這個位置…
算了,她還是挺在意的。
喪失斗志塞列爾人試圖通過扮可憐求得一線生機,老弱婦孺成為了他們口中提及最多的詞匯,然而濁魘依舊沒有猶豫。
或許塞列爾十個人里會有一個好人,但殺九個放一個,必然會有漏網之魚。
在路禹看到伊索一家和和睦睦的溫馨場面后,他就已經喪失了對這個民族的最后一絲憐憫之心。
受到過再好的教育都無濟于事,家人摯友是路禹的禁忌,為此,他和薩耶爾一樣是可以突破底線的——即便和塞列爾談底線本身就很可笑。
說殺全家就殺全家。
你要殺我朋友全家,我就殺你全家,同態復仇之下,一切公平合理。
天亮時分,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塞列爾的臨時住所之上。
來到和聲島的塞列爾人,全滅。
如何最大程度利用“肥料”是森精的必修課,晨曦森精親自下場,為和聲森精堆肥,到中午時分,和聲島已經沒有了塞列爾人來過的一絲一毫痕跡。
“真干凈。”奧爾加說。
“來年,這里的果樹會結出更甜美的果實。”茱蒂絲擦了擦汗,看了看已經平整的土地,欣慰地附和。
“如果能再鋪一層,我感覺會有更好的效果,可惜可惜。”其他農務組成員也難掩失望之色。
以惡人之血澆灌而出的果實,想必會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精靈有更甜美的享受吧。
所謂廢物利用,正是如此。
赫蘿菈已經開始撰寫有關塞列爾的小冊子,內附塞列爾這個種族過往的所作所為,每到一處就會隨著代表著豐收的種植技術與作物種子一并發放。
感念晨曦恩情,每一位踏上這片土地的塞列爾人,都將會受到“熱烈歡迎”。
背井離鄉還不夠,這次路禹要讓塞列爾人離開摩斯塔納,也無一處立錐之地。
塞列爾人憤怒吧,憎恨吧,盡情把晨曦寫入他們的史書、神話中詆毀吧,晨曦不在乎。
一個終會被各個大陸排斥,在顛沛流離中亡族滅種的國度,是沒有資格抬起頭仰望天穹的。
晨曦之下,他們永無棲身之所。
這是來自晨曦之主的憤怒,是他們必須顫栗著迎接的噩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