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塞列爾人逐步逃離摩斯塔納,本土族群開始有條不紊地接手被他們霸占了數百年的土地,并統一交由藍水進行分配。
這也是藍水在摩斯塔納歷史上第一次承擔起這樣重要的責任,經過這一場戰爭,他們徹底確立在摩斯塔納的話語權。
這些臺前的事情都與凡妮莎與晨曦領無關了,實現驅逐塞列爾的歷史性事件后,他們就再度沉默了下去,享受著離別前最后的溫馨。
抱著梅芙的貼貼得不亦樂乎的凡妮莎正在追問她是不是喜歡路璐,并打算根據路禹的性格特點給這位有些不太主動,很傲嬌的孩子一些建議。
調戲一個努力板著臉,假裝嚴肅沉穩的孩子實在是很上頭,就在梅芙快要繃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時,凡妮莎的貼貼停止了,不斷從嘴角泄露的笑聲也一瞬按下了靜音鍵。
梅芙好奇地側過臉,聽到了她輕聲喃喃著一個名字。
“薩耶爾…”
正在訓練女兒的塞拉繃緊的長耳朵輕顫。
“老師?”
“有薩耶爾的氣息…很近,很近。”
“晨曦領收藏了很多你和他的舊物,會不會是西格莉德的后勤組在整理,打開了結界的原故?”
“不,我能分出來,他就在晨曦領之外。”
通訊雕像傳來了中樞高塔轉送的信息。
“佐列高斯阿圖爾帝國使者懇請得到一次與領主大人見面的機會。”
佐列高斯,塞列爾的故土,相距梅拉以及諸多深受梅拉文化影響的群島與大陸并不算太遠。
或許是早就受到斯萊戈服飾的影響,又或許是為了能讓路禹等人有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所有佐列高斯使者都穿上了所謂的諾埃爾服,也就是西服。
在路禹好奇的詢問下才得知,如今的佐列高斯正式場合,基本都舍棄了過往不便的著裝,改用便捷美觀,方便穿著搭配的各式斯萊戈服飾。
即便是魔力潮期間各派勢力互相征伐,來自梅拉的商人仍能在佐列高斯暢通無阻地貿易,把每一方所需的非軍需戰略物資送到,并且一度成為了戰時貨幣混亂時互相交易的硬通貨。
聽到佐列高斯人用各式禮服,乃至絲襪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易,路禹不禁感慨起了世界的奇妙,也感慨于諾埃爾這個奇葩為斯萊戈與梅拉締造的文化影響力圈子,影響的區域越來越多。
“所以,你們千里迢迢趕來摩斯塔納,是打算做什么?”
阿圖爾帝國的使者們對視了一眼,一個長匣被傳遞到為首的人手中。
他緩緩舉過頭頂,聲音因為激動而發抖:“得知晨曦空島驅逐了盤踞摩斯塔納的塞列爾人,陛下特此命令我們,帶著這份禮物,面見晨曦之主,以表感激。”
早已迫不及待的凡妮莎控制著人偶起身接過細長的匣子,藍白相間柔軟的綢緞布上靜靜地躺著兩截斷裂的法杖,一枚早已失去光澤,滿是裂紋的水晶嵌于頂端。
“請晨曦之主勿要因此物斷裂,蒙塵而鄙棄,拿出它,陛下躊躇了很久…”使者鄭重道,“它曾是薩耶爾·盧卡米亞,那位名揚諸大陸的九階賢者賜給阿圖爾開國皇帝的寶物,歷史上曾兩次在帝國瀕臨危難時,挽救了帝國血脈。”
“聽聞晨曦之主暴食者精通召喚,又聽聞梅拉出現了以英靈遺物召喚的特殊模板…因此,這是我們阿圖爾能為晨曦領送上,最好的禮物了。”
凡妮莎滿臉懷戀的眼神已經告知了晨曦眾人物件的真偽,沒想到當初沿著兩人的足跡搜索回收遺物,竟然還有遺漏,這個法杖赫然是薩耶爾與凡妮莎相識相知前所留。
那時的他登臨巔峰,隨手送出的禮物就讓佐列高斯掀起了軒然大波,一舉將驅逐塞列爾的浪花推到了高潮,也奠定了雙子帝國阿圖爾建立的基礎。
或許…當年佐列高斯風起云涌的大清算之后,就有他的痕跡?
縱觀薩耶爾的一生,他如同云煙從塵世飄過,洞悉世事故讓他孤僻冷漠,九階之高,足以令他在那個時代以如同神明般的姿態俯瞰眾生。
不干涉,不介入,超然,平靜地以旁觀者的姿態游歷。
佐列高斯,是他徹底遁入這份冷漠前,最后一次心懷熱血。
凡妮莎嘴角上揚,像是撫摸著孩子的臉蛋,輕輕地用指尖滑過被歲月沖刷得粗糙、干澀的法杖,就像是在聆聽那個內斂的男人從未主動提過的過去。
老師懷戀的神情觸動了路禹,他問:“禮物太貴重了,但我確實需要,陛下這么舍不得,為什么還要送出,塞列爾已經無法影響佐列高斯了,不是嗎?”
阿圖爾使者們露出了窘迫的神情,為首的女使者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魔力潮,把帝國打爛了…積攢的資源、現存的物資,都投入到了重建之中,所謂更好的禮物,要么在魔力潮期間變賣換取糧食,要么兌換成了重建帝國的磚瓦。帝國現在…很窮很窮,已經沒有更好的東西送了。”
凡妮莎聽出了阿圖爾眾人的酸楚,追問之下才知道魔力潮給佐列高斯帶去了什么。
由于勞倫德的緣故,梅拉好歹是和平到了魔力潮爆發前夕才開始混亂,各方囤儲的資源足夠建立起應急體系。
在愈發混亂的魔力潮高潮階段,五大國的雛形逐漸浮現,梅拉的新秩序開始確立,更大規模的混亂也得以避免。
在梅拉人眼中,這樣已經是地獄般的回憶,可在佐列高斯,梅拉人像是住在天堂。
佐列高斯各個勢力早在魔力潮前就矛盾重重,魔力潮的天災還沒降下,因為學派爭斗,亂戰就已經開始,中間又摻雜著死靈學派崛起等事件,你方唱罷我登場,暗殺、政變等極端事件層出不窮,各個區域的政權更迭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對于別人而言,魔力潮帶來的混亂隨著十年前的高潮褪去就落下帷幕,對于佐列高斯…
他們去年才實現了秩序的重建,至今沒人能統計這場綿延近三十年的混亂帶來了多少傷亡。
而這,是一個與梅拉同等規模的大陸。
也是因為這樣,十年前聽聞晨曦領在梅拉實現的壯舉后,佐列高斯人將梅拉稱之為“被神眷顧的地方”,而他們則是習慣性自嘲,自己住在“流淌著血與腐尸的被詛咒之地”。
阿圖爾帝國在混亂前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不是現任皇帝中途接手,力挽狂瀾,這場史無前例的大混亂就將徹底覆滅這個曾被薩耶爾幫助過的國度。
“你們的皇帝,賢明嗎?”
聽到凡妮莎這么問,因為敘述過往歷史滿臉陰霾的使者們自豪地笑了起來,眼睛中也有光了。
無需回答,他們的表情就是最好的明證。
雖然阿圖爾帝國已經一無所有,但他們已經看到了復興的希望。
凡妮莎欣慰地舒了口氣。
經歷了漫長的混亂,薩耶爾當年送出的那份善意,似乎又迎來了一位能將它延續下去的主人。
如果他此刻能看到這一幕,那張冷冰冰的臉,也該變得柔和一些吧?
“尊敬的晨曦之主…”誤把凡妮莎當做晨曦之主的使者忐忑著,“你們,應該不會干涉海上的事務吧?”
“海上的事務?”路禹一愣,連忙否定,“干涉摩斯塔納的事情屬于我與塞列爾早年的一些奇妙‘緣分’,其他事我們并不打算過問。”
“您知道塞列爾人在離開摩斯塔納的一路上怎么詆毀的晨曦領嗎?”
璐璐和塞拉笑了起來。
晨曦領當然知道,和沿途每一個人訴說晨曦領的殘暴,指責晨曦之主根本不配“賢者”之名,只是一群沽名釣譽的偽善之輩,遲早會遭到天譴。
但,晨曦領不在乎。
路禹相信更多人會想去了解,晨曦空島為什么一定要在摩斯塔納這片大陸降下天火,懲戒塞列爾人。
只要有人嘗試了解塞列爾人的歷史,且心存良知,就很難和這群在逃亡路上喋喋不休的家伙共情,并且再一次知曉他對濫用血肉召喚物的零容忍態度。
“如此一來,我們就放心了。”阿圖爾的使者面露喜色,“實不相瞞,這次我們并非獨自前來,陛下撮合了佐列高斯的一些勢力,大家湊錢制作了遠洋船隊…請晨曦放心,我們不會截殺塞列爾平民,我們的目的是運載著他們輜重的船只,還有塞列爾貴族們的戰艦。”
這下會議廳里所有人都有些懵了,他們剛才親耳聽見阿圖爾帝國一窮二白,也聽到他們就連制作戰艦都需要集合幾個勢力一起湊錢。
打成白地,百廢待興的佐列高斯,等于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了一些錢,遠隔重洋針對塞列爾。
與宗教信仰無關,路禹聽出了,這是純粹的恨意,是數百年光陰都化不開的血與淚。
深入詢問,晨曦人集體沉默了。
佐列高斯之所以數百年來摩擦不斷,這次魔力潮打得慘烈無比,背后都有塞列爾的影子。
塞列爾崩潰前夕,自知國祚危在旦夕的塞列爾人在佐列高斯的土地上里挑外撅,通過栽贓陷害,轉移矛盾等形式硬生生在共同反對塞列爾的各派勢力中制造出了嫌隙。
這些嫌隙演變成了塞列爾逃難后,佐列高斯流血的導火索。
數百年來,塞列爾人一直派遣有使者偷偷返回佐列高斯,在暗地里挑唆各方,升級矛盾,并最終導致了三十年前魔力潮后最大規模的戰爭爆發。
直到局勢逐漸趨于穩定,佐列高斯各方整理混亂期間所得,坐在一起彼此交換了信息,才逐漸讓塞列爾這個背后黑手浮出水面。
塞列爾雖然離開了佐列高斯,卻一直想著重返故土,他們將摩斯塔納的土地稱之為神賜之地,佐列高斯則被稱之為靈魂安息之地。
理清事情真相的佐列高斯各方心力交瘁,虛弱無比的他們無力支撐起一場遠跨重洋的戰爭,面對在摩斯塔納日漸崛起的塞列爾,又急又氣。
如果不是晨曦空島兩發紅色閃光令塞列爾顫栗,他們也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才能迎來清算之刻。
路禹意識到了,送來薩耶爾禮物的皇帝必然是聽過璐璐得到薩耶爾傳承的傳聞,希望借一份禮物讓路禹能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摩斯塔納的氣已經由晨曦空島出了,可佐列高斯,因塞列爾死去的人,從數百年前至今,都仍未得到安息。
他們也需要安撫。
以流血的方式。
凡妮莎仿佛能聽到法杖中傳出的哀鳴,那是佐列高斯這片因為塞列爾滿目瘡痍的大陸在為自己死去的眾生,悲愴地呼喊。
“留在摩斯塔納會成為奴隸,離開摩斯塔納的事情,晨曦領沒有插手的念頭,現在不會,以后也不會。”路禹代表晨曦空島重申了自己的立場。
阿圖爾帝國的使者們眼泛淚光跪地叩首,每個人的拳頭,都緊緊地攥著。
“離開前,和農務組的人走一趟。”璐璐說,“有一些還不錯的作物種子,也許能讓佐列高斯盡快恢復元氣,不要吝嗇于分享給其他勢力,對于整個大陸而言,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阿圖爾帝國叩首的力度又重了幾分:“感謝賢者賜福…我們必將讓晨曦的恩惠在佐列高斯的大地上綻放光彩。”
使者們隨著奧爾加前去領取種子之際,塞拉也幽幽地嘆了口氣,她手中是使者送上的佐列高斯三十年前與三十年后的留影卷軸對比。
輝煌的城邦、宮殿,淪為廢墟,無人區遍地,食腐魔物橫行。
畫面的沖擊是如此直觀,以至于理性的塞拉也忍不住讓大圖書館拿出了更多培養作物的經驗書籍,力求最快速度讓這片被塞列爾暗中挑撥到瀕臨破碎的大陸恢復生機。
“如果摩斯塔納各族能早一點團結…佐列高斯應該不會這么慘的。”
想到這里,凡妮莎一聲嘆息,命令夜水:“蘑菇種植的知識,送給他們吧…畢竟是薩耶爾曾經燃起過熱血的地方。”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塞列爾的這一切,也該結束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