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極少數人仍在關心安赫爾與“掏心掏肺”的法古塔爾一戰,包括路禹等人已經將視線轉移至了五階試煉的賽場。
相較于六階與七階的試煉者,五階群體人數龐大,足有兩萬三千余人,這就是梅拉如今魔法師位階中位數的代表,也是大多數學者公認的“不上不下”尷尬位階。
由于有了七階與六階的晉級規則打底,塔妮婭等人以為具體主題應該相差不大。
然而,早在試煉開始前,璐璐就下令將試煉場地均分為六個區域,每個區域之間都利用結界阻隔。
沒有羅盤抽選,也不進行直接的競爭、篩選與淘汰,出現在五階賽場的晉級規則十分特別,特別到所有進入試煉場的魔法師都有些暈。
“區域內將會提供攻擊型魔法三種,所有試煉者必須從中進行選擇,熟練運用。”
“試煉開始后,試煉區域內將會投放海量人偶,所有人偶均被特化,只受本場試煉提供魔法造成的傷害。”
“采用試煉提供魔法之外的魔法攻擊將會視為違規,違規兩次,失去晉級資格,但仍可停留于試煉場地內繼續磨練。”
“體術,不在限制范疇內。”宣布規則的塞拉微微一笑,“我們也很好奇,是否有人能不憑借提供的特化魔法,以武力完成晉級。”
與六階試煉同步開啟的五階試煉不再提供投影,外界的人全然不知曉試煉規則出現了顯著的變化。
塔妮婭愣了片刻,忙問:“這是…”
澤尼爾恍然大悟,卻沒有立刻說出口,等待著路禹解開謎底。
“無論六階,還是七階,都算是高階范疇,而抵達了高位階的魔法師最缺乏的往往是直接碰撞的經驗,過往數百年,梅拉高階魔法師直接對決的次數不少,卻罕有直接分出勝負,直至近些年才陸續出現了個別例外。”
“所以…你給他們提供了,赤裸裸的競爭,促使他們直接對決。”
路禹點頭:“魔法,不是學術,不是卷軸上繁復冗長的詞句,難以理解的圖騰,而是必須進行實際運用的力量,位階提升至高階,空談無益,他們該學著將自身的積累轉化為能夠影響現實的力量。”
跟隨貓荊學習的刻勒婭同樣明悟。
“這樣說…晨曦領向低階魔法師群體提供的不是試煉,而是教學?”
“可以這么說,經過我們深思熟慮,晨曦領向五階魔法師提供的是,精進魔力掌控的練習。”路禹揮了揮手,璐璐立刻將塞拉制作的人偶卷軸投影于眾人面前,“請看,這些就是特化的訓練人偶,他們無一例外均以俄偌恩百日戰爭期間陣亡蟲族的尸骸作成。”
聽聞素材,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他們此前就聽聞晨曦領在百日戰爭之后拼命打掃戰場,回收了海量的甲胄,至于那些消失的尸體,大多數人都覺得是被名叫“鋼琴”的召喚物吞掉,不曾想…這只吃人巨獸竟然能吐葡萄皮?
看出了其他人的震驚,路禹解釋:“以前是做不到的,現在,逼一逼,它是愿意把吃進嘴的肉甩出來一些的。”
鋼琴的乖巧有目共睹,雖然其余召喚物們仍然不愿意接納它,但好在作為大姐頭的須臾對它印象有所改觀,能為被霸凌的它拉拉架。
“吃瓜子”的鋼琴吐出的素材被心理素質強大的戰斗組先行分揀,經由醫療組消毒,魔藥組清洗,最終到達了工匠組下屬材料學小組之中,最后經由煉金小能手切葉提供的冶煉鍛造方案,變成一塊塊泛著金屬光澤的青灰色小甲片。
由于俄偌恩蟲族均被禁魔浸潤,因此這些鍛造出的小甲片同樣具備微弱的抑魔效力,良好的熔鑄特性令材料組的人難以置信,更重要的是…這是迄今為止,他們研究過程中發現的,與富集魔力的素材一同鍛造而不會產生強烈排斥效果的寶貝。
這個發現讓工匠組的人恨不得再打一場百日戰爭,直呼當初就該多圖圖一些蟲族。
“這個秘密,你該藏著一些。”澤尼爾手指輕點桌面,若有所思,“為什么要告訴我們?”
“魔力與抑魔均衡生效,運用前景太廣闊了,這樣的知識掌握在我一個人的手中,即便憑借工匠組不斷推進,最終產出了了不起的成果,可我又該如何讓這份成果惠及梅拉?”
塔妮婭不傻:“工匠改革?”
“可以更直接一些。”貓荊接話,“解放,被魔法師群體以各種理由抑制了數千年的生產力,就像羅耶在公國正在做的那樣。”
諾埃爾說:“魔力與工藝,本來可以相互調和,共同進步,然而從某一時刻起,魔法師因為擔憂工匠群體制造出威脅自身地位的武備,便開始了漫長的壓制。隨著純粹武者逐漸銷聲匿跡,魔法師成為主流,這份壓制本該隨之解除,可卻因為慣性存續至今…”
路禹認真地欣賞著這些被塞拉譽為跨時代之作的人偶:“所以,我必須讓你們看到它所呈現出的未來。”
他回過頭,看向諾埃爾:“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諾埃爾做的事值得我們參考。”
被點名的諾埃爾指了指自己,一臉疑惑。
“在諾埃爾之前,梅拉的服飾變化并不大,梅利亞斯時代的風格延續已有數百年,一些相當反人類的服飾卻被視作傳統始終保留…塔妮婭,你是女生,捫心自問,你更喜歡諾埃爾制作的禮服,那些舒適的連衣裙,還是梅利亞斯時期就存在的,需要在裙擺里塑形固定的裙子?”
“如今綠蔭領宴席,禮服,以及所謂的諾埃爾服飾才是主流,自詡為傳統,穿著那些不便活動的古板守舊者正在被嘲笑。”
塔妮婭沒有直接回答,但她的描述已經說明,梅拉人做出了選擇。
“雖然外面的人都認為諾埃爾荒唐,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更好的服務于自身過分旺盛的欲望,但…他們真的不喜歡更方便,更優秀的諾埃爾商品嗎?”
“提取自魔物、植物的沐浴露,洗發液;能夠遮擋體味,讓氣氛變得旖旎曖昧的香水;林林總總的‘奇裝異服’。”路禹說,“如今在梅拉,有多少人抗拒,又有多少人趨之若鶩?”
“斯萊戈的財政不會騙人,他們的艦隊在魔力潮期間擴張了五倍,遍及泛梅拉語言帶,觸及一個又一個商貿大陸,反響非凡…更好的,更便利的,更進步的,就是需求所在!”
“魔法師們營造的閉塞壓抑了這份需求太多年,讓人們覺得似乎沒有也挺好,甚至出現了普通人合理化這番舉動…·可諾埃爾打破了這份謊言。”
“魔法與工藝結合,能誕生出更璀璨的結晶。”
說到這里,路禹突然激動了起來。
“百日戰爭沒有擴大化,因此那群愚蠢的,守舊的魔法師未曾見識到俄偌恩這個古老文明恐怖的一面,他們的甲胄早已是以此結合的產物。”
“如果俄偌恩沒有凱塔斯這樣睿智的長者存在,沒有那些與主戰派虛以為蛇,積蓄力量的派系暗中攪擾,最終在凱塔斯的帶領下轉圜了政策,梅拉的魔法師真的覺得,僅憑我們晨曦領能停下百日戰爭的征伐,阻擋俄偌恩主戰派魚死網破的決心嗎?”
百日戰爭結束后,路禹、塞拉、璐璐復盤了全局,最終認定,如果俄偌恩決意在梅拉淌出一條血路,完成自己既定戰略部署,那么梅拉最樂觀也要損失大半以上的適齡魔法師方能將他們魚死網破開啟在梅拉各地的傳送門摧毀。
晨曦領很能打,必然能存續至最后,三煤球加銀楓樹庇護能夠橫行無忌,可俄偌恩繞開他們又該如何?
梅拉人用什么對抗被魔法工藝武裝全身的俄偌恩軍士?
斯萊戈的勝利也只是攻其不備,打碎傳送門獲得的,主力部隊正面戰場與蟲族僵持時,斯萊戈的信使與俄偌恩信使接觸輸多勝少。
“無法擊破對方盔甲”成為了諾埃爾案前出現最多的報告。
信使層面對決趨于均勢始于屬于斯萊戈的魔力盔甲開始制造。
這一刻,精銳的斯萊戈信使們才能在無人知曉的暗處戰場與俄偌恩信使掰一場五五開的手腕,而不是需要數量堆砌,方能克敵制勝。
很多話,路禹當時就如鯁在喉,但百日戰爭得勝,梅拉獲得賠償,凱塔斯得以掌控全局,令兩個大陸都走向了期望的結局,因此他憋住了。
如今,機會難得,他要說。
為了梅拉這處他來到這個世界呆過最久的大陸,為了這片養育了晨曦領大多數人的土地,他要說。
魔法與工藝結合,將會極大幅度的提升生產力!
沉默了一會,澤尼爾開口:“我理解你的意思,諾埃爾讓人們享受到了新式服裝的便利,于是一切改變順理成章,所以,工匠制度的改革,也可以如此,但…”
澤尼爾直視路禹:“衣服,不會讓魔法師們感到危險,工匠會,想要做出改變,只能緩慢推進,
當然,我對改變,持支持態度…我很討厭我的父親,同樣討厭他定下的一切規矩。”
發現澤尼爾望向自己,塔妮婭皺眉:“我當然也支持,誰會不喜歡那臺不斷噴吐出魔藥的大鍋爐呢?璐璐不也說了嗎,也許某一天,這種鍋爐能批量噴吐出衣服,或是別的新奇玩意。”
“光輝之神從不阻止信徒追求更好的生活,祂也正是為此而存在的。”貓荊也說。
羅耶聳肩:“公國很窮,我得讓子民們吃飽飯,好東西多多益善。”
秩序建立初期,作為領袖的權力最為集中,這個時期的改革也更容易成型。
借由澤尼爾的一個話題,路禹確認了所有人的態度。
雖然人每一個時期,都會根據其經歷產生變化,但至少晨曦停留梅拉的這段時間,可以緩慢地見識到變化。
突然產生的話題得到了共識,諾埃爾忍不住打趣:“那么問題來了,以后我們要怎么獲得這些寶貴的抑魔蟲骸呢,總不能主動挑起一場百日戰爭吧?”
“關于這一點…”
觀景臺的樓梯傳來了腳步聲,凱塔斯與他的徒弟芙拉索蕾雅出現在眾人面前。
“原來如此,路禹你這是一魚兩吃。”羅耶腦子靈光了一會,措辭卻錯得離譜。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這是合作共贏。”新神選刻勒婭忍不住出言訓斥這位長輩,她聽不下去了。
路禹贊許地望了一眼刻勒婭,隨即笑了起來。
“俄偌恩想要什么?”澤尼爾開門見山。
如果到現在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也沒有資格出現在晨曦的觀景臺上了。
“俄偌恩,也想要參與試煉。”
路禹未曾限制外大陸的人參與晨曦試煉,吸納人才停留梅拉,對所有勢力都有益處。
但俄偌恩較為特殊,不久之前雙方才進行了一場百日戰爭,雖然戰爭損害僅限于部分區域,但惡劣的影響卻不是輕易能被抹去的。
一個侵略過梅拉大陸的地方參與主要面向梅拉養育人才的試煉,必然得出“搶奪名額”的結論。
“你們的態度是?”塔妮婭疑惑。
路禹回答:“晨曦領遲早會離開梅拉,這些是你們該自己洽談的事,我目前做的,只是給你們支一張桌子,給一個場地,能談好,就敲定。不能,離開這里,就請當無事發生。”
凱塔斯知道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洽談完畢的事情,于是主動開口:“不如,一切等試煉結束再商議?畢竟距離下次試煉,還有很長的時間,現在,讓我們先欣賞梅拉精英們的試煉表現,如何?”
沒有人有異議,史萊姆女仆立刻抬來了新的桌子,讓凱塔斯落座。
“對了。”凱塔斯好奇地問,“你們把蟲骸做成了什么樣的人偶?”
因為此時晨曦領還未釋放人偶海,因此就連塔妮婭等人也好奇地望向了路禹。
“哦…是你們俄偌恩特別大只的特色蟲子。”
“哪種?”
“我管它們叫做,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