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大海對海妖產生了惡意。”
要理解薇拉的這句話并不容易,因為薇拉也無法說清“惡意”究竟是什么。
深綠一族幾位祭司均聲稱自己在祭祀過程中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就像是被一頭兇獸悄無聲息地注視著脊背,沒來由地一陣惡寒。
大祭司在日常禱告中聽到了詭異的呢喃聲,平靜的深海,無風無浪,卻有一個低沉的聲音,時斷時續地在他的腦海中回響,陰冷而扭曲。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須臾邊烤魚,邊吐槽:“就因為這些,你們便打算舉族上岸,聽上去很扯淡,除了祭司,尋常海妖沒有反應不是嗎?”
“他們確實聽不到,但自魔力潮開始以來,我們便坐臥不安,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提醒深綠一族,危險將近…你們見過天災來臨前慌亂逃竄的老鼠嗎,那是它們的直覺,一種能預知危險即將到來,提前做出應對的敏銳感知力。”
“我們不知道危險具體是什么,也無法更好地描述出那份正在大海中醞釀的‘惡意’,但是這不妨礙我們確信,它正在形成,并襲來。”
眾人面面相覷,璐璐瞄了瞄塞拉,塞拉又看向路禹。
沉默了好一會,路禹抬起頭,問:“深綠海妖的數量是?”
“大約三萬七千左右,但并非所有族人都能上岸,上岸后也并非所有族人都能長期遠離海岸。相較其他海妖族群,深綠一族的數量已經算少,紅焰山脈近海區域的土地足夠安置下我們。”
“如果晨曦領實在介意,我們也愿意給予一些補償,當然…我們不愿意破壞與暴食者閣下、塞拉閣下的良好關系,假如你們堅持反對,我們也不會有怨言。”
作為在召喚師對決中力挺路禹的海妖大族,深綠態度無疑是誠懇的,給足了晨曦領面子,北方的海妖甚至不曾與科德佐恩、斯萊戈事先聯系,便以先斬后奏的方式強硬上岸,引起了軒然大波。
根據米萊傳來的信息,海族與陸生種的摩擦只會逐漸加劇,這是極難調和的矛盾。
“我沒問題。”路禹率先開口。
璐璐立刻接話:“我也沒有。”
塞拉瞥了兩人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既然他們都同意,我也同意了。”
薇拉興奮地擦拭干凈胖乎乎的尾巴,用尾巴跟三人一一握手。
“哦,原來海妖的尾巴是這個觸感,帶鱗、滑溜溜,軟軟彈彈的,還有些暖和。”璐璐眼睛都亮了。
薇拉抱著尾巴嘿嘿直笑:“就像有些精靈十分愛惜自己的翅膀,有些牛頭人呵護自己的牛角一樣,我們海妖也是有著尾巴審美的,我的尾巴在眾多海妖種族之中可是深受好評呢。”
“都忘記了,十分感謝晨曦領的理解,我代表深綠海妖一族向你們表示最真誠的謝意,等族人們正式上岸后,大祭司們會親自前來道謝的。”
薇拉本以打算回去報喜,但眼角瞄到須臾剛剛烤好的小魚…
路禹推了推須臾。
“嘖…算了,給你給你。”須臾本不太樂意,但被路禹一盯,只得咬著牙遞了出去。
用尾巴卷起烤魚,開心地搖晃著尾巴的薇拉滿足而歸。
第二天中午,晨曦領東側的海岸,一只又一只的海妖甩動著尾巴游上了岸,天賦存在缺陷的個體被陽光長時間灼燒后,鱗片開始脫落,痛苦地扎回了海里。
沒有海妖能夠幫助他,在這次上岸大潮中,缺陷則意味著被族群篩選、留下。
深綠大祭司為首的眾祭祀如薇拉所說,帶著禮物親自拜訪,詳談中,薇拉所無法描述清晰的“惡意”,在有著八階魔力基礎的大祭司描述中則更像是一種強大、無實體的意識。
“大祭司,我對你的描述最為不解的一點在于,如果它是一種無實體的意識,那么它以何種方式存在著?”塞拉找到了關鍵所在,“即便是已經出現于梅拉各地的‘靈體’,也可以被稱之為魔力之軀。”
年邁的深綠大祭司沉吟了片刻:“塞拉女士,我見過亡靈,就在深海中的埋骨地,一頭巨鯨的靈體如同云朵般自骸骨中升起,如同還存活時那般向海面游動,最終如同霧氣消散。”
“我能感受到他的陰冷,以及不同尋常的魔力波動,從魔力層面來說,無實體只是尋常人對于亡靈外觀、表現的一種直觀聯想,是誤解。而我們在大海中感受到的‘惡意’,尋常感知觀測均無效,直覺告訴我,它就在那,但我卻無法觸及。”
“超出物理、魔法的觀測范圍之外,無法觀測只能感知的特殊存在,并且感知也無法完整勾勒出它的原貌,我可以這么總結嗎?”
路禹的話讓大祭司皺起了眉頭:“您的概括很精準,也說出了我們最為憂懼與不解的一點,這古怪的力量似乎違背了我們對世界認知,而這套認知已經延續了上千年,甚至可以追溯至魔力誕生起。
被特地喊來旁聽的霍古始終一言不發,直到此刻才微微睜開眼睛:“很奇怪,看起來只有海妖感受到了危機,而你們并不認為這份危機直接來源于‘惡意’本身,這是需要分開對待的兩個因素。”
大祭司只是嘆氣,這是海妖成百上千年來從未有過的變局,原本可以飄在海水中靜看陸生種浮沉的他們不得不直面未知的危局。
“感謝暴食者閣下慷慨地愿意與我們為鄰,我想同樣感受到危機的其他海妖很快便會蜂擁而至,深綠也有著關系不太融洽的敵對族群,也許會進入戰時模式。我們會在爭斗開始前努力達成協議,不過多冒犯紅焰山脈各族。”
即便已經離開,大祭司的話仍讓路禹等人背后發涼,無論八階的他實戰實力如何,在魔力這方面,他已經站在了梅拉的巔峰,與之同位的人寥寥無幾。
天生親和魔力,擁有著言靈能力,堪稱天選種族的海妖本就對魔力極為敏感,在海中活動時,高度富集的水元素甚至能作為感知的一部分延伸。
如此優勢集于一身,大祭司反復進行感知卻始終無法追蹤、描繪出“惡意”的輪廓,這可能嗎?
“霍古,這里你對魔力的親和度最高,有什么看法?”
燦金色的瞳孔倒映著篝火的光,霍古反復咀嚼對話,將一切印入腦海。
“如果真如大祭司所描述的,魔力感知無效,尋常觀測手段無效,而那份‘惡意’切切實實存在…它也許是跳出了魔力這個框架,誕生出的其余產物。”
“跳出魔力框架?”璐璐驚訝了,“可魔力是我們所掌握的力量,跳出這個框架豈不是意味著…”
璐璐沒有說下去,她意識到了什么,張開的嘴巴遲遲無法合攏。
路禹也想到了:“無法用魔力感知觀測,意味著那并非以魔力體系運轉的事物,它基于另一種規則被孕育著。”
塞拉頭皮發麻,用力扯了扯耳朵后,深吸一口氣:“魔力潮下誕生了新的規則?”
即便是在黃昏城中目睹了許多怪狀之事的須臾此時也有些發懵:“聽你們的推測,新的規則與力量就這么突兀的出現了,不對勁吧…它不該潤物細無聲,循序漸進嗎?”
霍古說:“你會有這種認知并不奇怪,有歷史記載以來的數次魔力潮都十分溫和,書稿的散佚更多與人禍有關,但在巨龍的口口相傳中,最初的魔力潮與如今的完全是兩個模樣。”
“只問你們一個問題,第一、第二次魔力潮的記載,你們旅行多地可曾有聽聞過?”
三人紛紛搖頭。
“我也沒有,在我漫長的旅行過程中,同樣尋找不到第一第二次魔力潮的詳細記載,巨龍、海妖、精靈都高度親和魔力,較早便掌握了這份力量,并開始建立屬于自己的文明,然而對于那個時代的描述僅僅只有零星的詩歌、畫冊、石雕。”霍古說,“那是真正意義的天翻地覆。”
“在龍族口口相傳的詩歌中,魔力彌漫之初便有大量的物種滅絕,同時,在這個時期完成進化的物種不知幾何,大量的新生物爆炸式出現,迅速填滿了空缺的生態位,在每一個位置上開始了淘汰賽。”
“世間的物質不同程度地發生了改變,植物變為礦物,礦物變為擁有生命的新物種,你們目前所食用的食物也許原本是沙子、礦石,甚至某一種特殊的物種變化而來。我十分清楚地記得,我的母親收藏著一塊據說是來自第二次魔力潮時期的水紋石,那是一種能夠噴吐出水元素魔力的奇異石頭,而在我有意識的那會,水紋石已經變成了破魔石,就是你們用以阻斷魔力的玩意。”
西格莉德豁然開朗:“現在我理解廢棄礦坑附近逐漸水晶化的土地,坑道了,魔力潮改變了原本礦石的性質,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這么說來,那些未知晶石究竟是什么效果?”
霍古接著說道:“山川崩塌,江河改道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場面,峽谷 〔請不要轉碼閱讀(類似百度)會丟失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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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為平原,丘壑聳立為千山萬壑,沙漠綠蔭成林,不過是地動山搖下的一瞬。在龍族的壁畫中,一頭成年巨龍硬生生被突兀拔地而起的沙土拍打、擠壓,血肉融為山體。”
“飛行途中,有巨龍被雷霆劈中,僅僅只是落地與砂石接觸便凝固為晶石。”
“這才是仍有傳承的巨龍與海妖眼中的魔力潮,我只是有所聽聞,但從未真正見證過那改天換地的場景,迄今為止我所目睹的,只是那些古老巨龍眼中和風細雨的波動。”
“新的規則…真的并不奇怪,祂要孕育,便會降臨,我只好奇,這是一份什么樣與眾不同的規則,是否能為我們所掌握。”
即便霍古也無法說清迄今為止發生過幾次魔力潮,如果以梅拉有記錄的三次再加上改天換地的第一與第二次,那么路禹處于的正是第六次潮起之時。
除開第一與第二,余下四次確實無法與龍族詩歌與壁畫中的劇烈程度所對應,上一次魔力潮所帶來最大的變化也僅僅只是位階的上升、部分物種的進化與智慧化。
沒有大規模滅絕,沒有大規模更改魔力規則,沒有天崩地裂的景象,一切都在以平穩的方式進行著。
第六次魔力潮似乎也是如此,雖然藍水的魔法失效,但也是他們所用的魔法過于老舊導致;物種進化,魔物種類變多,智慧種出沒,亡靈游蕩也在正常范疇。
“難道進入第三階段,魔力潮最高峰時會出現更多,更劇烈的異變?”路禹流下了冷汗。
突如其來的不安使得路禹愈發在意外界的變化,米萊發回的信息中開始出現與魔力潮有關的異常報告。
嗚噗城近海漁場資源突然枯竭,百十艘漁船捕撈數日僅得魚兒數尾,卻目睹了數只怪模怪樣,渾身黏液的大頭魚人筆直撞向木船。
進軍梭倫北境的軍隊在夜間行軍時赫然看見遠處人影竄動,火把林立,當他們以魔法開路,抽刀作戰了半天后,才被后方追來的友軍喚醒,此時才發現自己竟是與一地白骨作殊死搏斗。
沐浴著龍血的怒火山脊,魔力突然間變得稀薄,居住在此處的鴉人驚恐地發現魔力流動不暢。
距離紅焰山脈很近的熔火群山,數座火山集體噴發,灼熱的巖漿中,燃燒的不定型元素生命接二連三地誕生,幾乎是一出生便擁有了五階魔力基礎的他們迅速加入了烈焰元素部族,并挑起了數個部族之間的戰爭。
不到一日之間,深綠海妖便與數個海妖部族進行了戰斗,盡管紅焰山脈富饒、肥沃,但近海一側的位置有限,深入山脈深處并不是每一族都愿意接受。
“刮風了。”路禹看著陰沉沉的天,惆悵地嘆了口氣,“離下雨也不遠了。”
浸染之靈促成的輝煌時代開始搖搖欲墜,它是如此短暫,仿佛一誕生,便已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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