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能聽清路禹所說的話,巴克奮力地想要站起身,然而連續三只召喚物被強殺,又被黑泥的幻象干擾,此時的他如同河灘上即將脫水的魚,慘白的臉、抽搐的身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這不是在丟巴克一人的臉,而是丟以杜鵑為首的召喚學派所有人的臉。
“我替巴克認輸。”杜鵑無視了巴克的掙扎,十分干脆地說。
本還有斗志的巴克聞言目眥欲裂,他強行仰起頭,怒視杜鵑,這一幕令觀眾席上的諾埃爾撫掌稱妙:“是我第二喜歡的內部不和環節,好期待啊。”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只諾埃爾一個,路禹等到裁判正式判負巴克后,陰陽怪氣地揶揄:“別人的面子,賣起來就是爽利。”
杜鵑冷笑,正打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扳回一局,路禹卻又開口了。
“杜鵑大師應該不是那種讓其他人充當炮灰,自己居于后方,等待時機成熟便趁機摘桃子,奪名聲的卑鄙小人吧?”
“我誠摯地邀請杜鵑大師,將這場連戰,繼續下去。”
杜鵑先是一愣,隨即喜上眉梢,嘴角微顫,但她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故作震驚之色,呆滯當場。
斗技場內一陣嘩然。
從觀感來說,暴食者拿出的兩只召喚物十分新穎,表現出的力量更是令人向往,可以想象,今日比試的結果傳出后,會有多少人趁著浸染之后、魔力潮起的時間點選擇觀望,甚至是加入召喚這一流派。
這場數百年來最為精采的召喚對決,按照規則,暴食者已經戰勝了召喚學派代表巴克,那么便是取得了這場比試的勝利,召喚學派只能愿賭服輸,在雙方已有的怨隙中自認理虧。
教國光輝院的人雖然對路禹觀感一般,但是勞倫德始終對塞拉關照有加,身為塞拉的戀人,此時大家也不忍他吃虧。
“咳咳。”
在大主教戴維德正要提醒時,安東尼奧示意他什么都別做。
“教皇陛下…”
“戴維德,勞倫德老教皇對暴食者一樣看重,據當時在教皇塔內工作的仆人說,時常能見到他攙扶著老教皇前行。”
戴維德一顫,視線穿越人群,停在了路禹身上。
“且看著吧,贏下巴克,他已經不吃虧了,現在他想要更多…你們不是不喜歡我的保守嗎,此時不該欣賞他豪邁、奔放、熱血的舉動嗎?”
“果然狂妄。”狄維克對會發生此事并不意外,他相信杜鵑也想到這一層,“到此為止,見好就收無疑是明智之舉,可卻心生貪婪,意圖鏟除所有對自己不利的召喚領袖…這已經不是自傲了,而是自負。”
不愿意見好就收無疑給了杜鵑翻盤的機會,如果最終取勝,巴克的失禮也會被形容為“棋差一著”。
雖然巴不得路禹暴露出更多的知識,與召喚大師們兩敗俱傷,但是狄維克姿態卻做的很足,他讓人三次確認,最終宣布:“應暴食者本人要求,連戰,繼續。”
“暴食者與杜鵑大師的第二場戰斗,即刻開始,無需等待恢復!”
杜鵑假模假樣地關心道:“暴食者閣下現在申請恢復時間并不晚。”
路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黑泥:“杜鵑…你知道嗎,你虛偽的模樣讓人很惡心。”
他站了起來:“明明內心狂喜,卻要反復壓抑著不顯露于表面,還不得不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說著長輩關心晚輩的話…你真是夠分裂的。”
“我只是害怕暴食者閣下無法接受比試結果,突然反悔。”杜鵑提醒,“這是你第二次驅散召喚物,也就是說,你要進行第三次召喚。”
“杜鵑大師,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黑泥在被路禹撫摸之后緩緩消失,“我之所以不需要恢復時間,是因為你們根本沒讓我產生損耗,還有…”
路禹自信地仰起頭:“論召喚,我比你們所有人的理解都要深…我從沒有把你們當做過合格的對手。”
與克洛倫斯以及薩耶爾的浸染對抗,路禹即便能夠利用召喚物破局,但也都是險之又險。
但是…比起這兩位,杜鵑算什么東西?
斯萊戈的寂靜者們擔憂地低語:“陛下看好的暴食者似乎有些太自大了。”
“應當小心對待的特殊場合如此莽撞…與陛下倒是有幾分相像。”
在場的眾人無不驚訝于路禹的自負,他們十分好奇,連續完成三次召喚,他是否還有能力戰勝杜鵑,如果沒有戰勝,他的狂妄將會徹底淪為梅拉茶余飯后的談資。
杜鵑已經開始召喚,她沒有采取巴克那樣由小漸大的召喚方式,優秀的召喚師要勇于下判斷,她相信路禹即便仍有余力,也不足以威脅她的底牌。
“一定要贏得漂亮,贏得干凈利落,唯有這樣,他如今所擁有的關注與榮耀才能為我所得。”
面對杜鵑一上來就傾盡魔力召喚的舉動,場邊的其余幾位大師紛紛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
他們一直都知曉杜鵑的家族掌握著一個極為特殊的“偽英靈”召喚物,似是杜鵑的先祖根據某位極其強大生靈的模樣刻畫而出。
杜鵑在私下交流時曾多次提及,這只偽英靈即便是六階的她也需要在全盛魔力狀態下傾盡所有魔力方能召喚而來。
“暴食者閣下,既然自稱對召喚的理解凌駕于我們之上,此刻是否能感受到我召喚之物所泄露的氣息。”杜鵑毫無疑問已經越過了必須榨干所有魔力才能召喚的那道坎,此刻竟然還有余力嘲諷路禹。
路禹露出了凝重之色,他對杜鵑雖無好感,但是…
虛空中召喚儀式運轉的光輝中,一個龐大的輪廓正在被勾勒。
為路禹提供特殊魔力的凡妮莎緩緩起身,目視著于斗技場上空出現的身影,思緒飄飛。
“云海之森…”看著那身披“綠鎧”的巨龍,凡妮莎喃喃道,“真丑陋啊…在他們的眼中,你竟然是一頭口露著涎水,渾身長草、鱗甲無光的瘋龍而已嗎?”
路禹也認出了杜鵑召喚物的原型,他正是為梅拉大陸解決了第一次浸染災厄的巨龍,法古塔爾。
趴伏于群山之上的巨龍,此刻卻只有飛龍大小,也許是受限于杜鵑先祖的刻畫能力,也許是那個時代貨不對板的刻畫經由歷史穩定傳承了下來,此刻的法古塔爾有些“嬌小”,但他的威勢卻仍在,龍吼如潮,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向路禹,似乎想要在開始戰斗前便在氣勢上壓垮他。
“這便是昔日盤踞于如今教國南部境內的巨龍,法古塔爾!”
“請欣賞這令人震撼、畏懼的姿態吧,這充滿破壞、毀滅性的模樣與力量,正是召喚學派所掌握的不傳之秘之一。”
“召喚雖然沒落數百年,然而我們依舊修復、整理、收集,并總結出了彌足珍貴的知識,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力量!”
充分感受到了巨龍的威勢,到訪的梅拉各族對魔力潮后的召喚燃起了期待。
如果能夠構筑起與抵御浸染等規模的召喚師軍團,那么在可能會發生的戰爭中,是否能占據一些先機呢?
杜鵑洞悉了這場對戰的核心:打敗對方,宣傳自己,壟斷解釋權。
她相信路禹也是這么想的,可是在真正有視覺沖突,且實力驚人的“法古塔爾”面前,他的一切計劃注定要化為泡影。
杜鵑心中暗笑:“傳承的底蘊,怎么可能是你這種蠻子能夠理解的,縱使你能夠拿出來路不明,稀奇古怪的召喚物又如何,他們能夠戰勝‘法古塔爾’嗎?”
“路禹,別讓它成為了法古塔爾的代名詞,這對他,太不公平了。”聊天室內,璐璐傳達了凡妮莎的意思。
路禹望了過去,發現凡妮莎那始終掛在臉上,淡淡的笑意消失了,注視著法古塔爾的眼神里只剩下了唏噓與無奈。
“它曾拯救過梅拉…不該如此丑陋的。”
空中的法古塔爾不斷滴落涎水,與其說是瘋龍,不如說是大號笨龍…這可悲的模樣,路禹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拿出你最引以為傲的召喚物吧,只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讓每個人忘記他的丑陋,奪走屬于他們的話語權,否定他們口中的法古塔爾。”凡妮莎說。
路禹思忖片刻,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召喚物,似乎是…一號?
能讓世界意識為自己善后,它是獨一份啊。
但很明顯在這里召喚一號絕不可能,路禹快速回憶,腦海中的畫像閃爍,努力地尋找著一個符合條件的召喚物,哪怕是廢稿。
杜鵑那犯人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傳了出來:“暴食者閣下不會是想拖延時間,讓法古塔爾多消耗我一些魔力吧,這算不算勝之不武呢?”
路禹抬頭瞄了她一眼,而后在聊天室里說:“老師,我需要確定,你的幫助不會導致你提前消失。”
“那要看你打 鉛筆小說23qb
算召喚出什么奇怪的玩意了。”凡妮莎笑著說,“不過消失而已,我早已死去,如果能幫法古塔爾挽回些許…不是很值得嗎?”
“召喚吧,讓老師見識一下你的奇思妙想。”
路禹猶豫片刻,開始了召喚儀式。
一扇通體紫黑,爬滿藤蔓紋路的大門憑空于斗技場中浮現。
這個配色和紋路讓凡妮莎立時想起了薩耶爾。
璐璐瞬間回憶起了這個極為特殊的召喚物,她立刻解釋:“放心吧,我們借鑒了薩耶爾當年埋入地底盒子中的設計風格,內核并不是浸染那種危險物。”
過于突兀的造型吸引了每個人的視線,比之天穹之上咆哮的巨龍,這扇大門似乎只在藝術風格上擁有得分項,他們實在想象不出,一扇門,能如何對付六階召喚師以全部魔力召喚而出的知名巨龍。
總不能飛起來給巨龍一個大逼兜吧?
路禹來到門邊,看著這在設計之初便知曉無法通過,但還是因為熱血上頭,與璐璐補完的召喚物,一時間感慨萬分。
“沒想到真的能使用一次…杜鵑,你可真是太幸運了。”
“雖然即便沒有凡妮莎老師的幫助,二號也足以毀滅法古塔爾,不過既然老師要讓你輸得慘烈一些…只能這么玩了。”
“你真的不介紹一下你的召喚物嗎,看起來暴食者閣下對于自己召喚物的信息也是有些吝嗇啊。”杜鵑先發制人。
路禹沉默不語,只是像是看小丑一般看著杜鵑。
投影之門,只需要提供需要投影召喚物同等的魔力,并滿足同等特殊條件,便能夠將召喚物復制而出的工具型召喚物。
觀眾席上的須臾感覺構成自己的魔力正在飛速流逝,一股奇妙而熟悉的感覺開始重筑她的軀體。
“等等…不會吧…”
在璐璐一臉微笑中,須臾消失在了座位上。
以召喚刻印召喚物須臾的魔力為引,路禹便能得到另一位刻印召喚物的協助。
遙遠的晨曦領,正在陪伴小面包的屠龍者心有所感。
投影之門緩緩開啟,在每個人的屏氣凝神,目不轉睛的注視下,一身黑鎧,手持騎士長槍的人型步入場地。
門扉輕輕關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而后,全場寂靜無聲。
“這是…什么意思?”
“我也沒看明白…門里面走出了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然后呢?”
“這是打算讓他與巨龍搏殺嗎,這也太可笑了,又不是吟游詩人口中的冒險故事,這是什么拙劣的戲碼啊。”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杜鵑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得不能自己:“暴食者閣下,我承認,這位騎士看上去威武不凡,鎧甲下的眼神更是銳利逼人,可你確定,他的長槍,能夠貫穿法古塔爾的鱗甲?”
“這可是連戰,不是召喚物展示大會。”
路禹也在笑,不過他的笑點和杜鵑顯然不太相同。
“你為何不觀察一下,你所謂的法古塔爾,此時是什么反應?”
杜鵑疑惑地抬起頭,法古塔爾那張丑陋的臉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畏懼之色,眼神盡是忌憚。
“杜鵑大師,準備了嗎?”路禹說,“我的屠龍者,要進攻了。”
“燒死他!”隱約感覺到不妙的杜鵑爆喝。
滾滾龍息將屠龍者淹沒于一片火海之中,灼熱的氣浪甚至逼得路禹連連后退——杜鵑似乎是刻意為之。
在龍息噴吐的同時,法古塔爾脊背之上,無數碎石凝聚成形,無名的土屬性魔法齊齊墜下,將屠龍者埋葬。
仿佛要將地面烤化的高溫中,承受了雙魔法打擊的屠龍者,其命運可想而知。
“只有嘴巴比較硬啊。”狄維克搖了搖頭,“我還以為叫做屠龍者,能有什么特別的,一扇門,一個‘屠龍者’都是華而不實的召喚物。”
場邊的大師更是鼓起了掌,忍不住叫好。
這等威勢的巨龍,估計觀戰的人都會將召喚學派的重要性提高一個級別,下一個時代他們的基礎已成!
“砰!”
一聲轟鳴,燒焦、滾燙的碎石炸裂,鎧甲與地面親密接觸地“啪嚓”聲自火海中傳來。
斜舉長槍的屠龍者沐浴著滾滾龍息,不急不緩地踱步而出,悠然自得的步態令人咂舌,懷疑那足以融化金鐵的火焰是否作假。
“打完了嗎?”路禹問,“你這真的是歷史上那頭令人畏懼的‘云海之森’法古塔爾嗎,看上去…不怎么樣啊。”
“不會是改了名字,冒充英靈召喚物,欺負大家看不懂吧?”
杜鵑氣急敗壞,在她的操控下,“法古塔爾”飛身而下,舉起銳利的龍爪猛擊屠龍者。
“當。”
金鐵相擊的嗡鳴之后,不少人立時站了起來,這是他們迄今為止見過最震撼的一幕。
與法古塔爾相比渺小無比的屠龍者竟然只用長槍便抵住了龍爪的一擊,并且還是單手!
伴隨著屠龍者手腕抖動,法古塔爾竟然被震了出去,在斗技場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屠龍者輕抖長槍,槍尖斜指地面,一步又一步走向法古塔爾,那從容不迫的姿態,面對巨龍的強烈自信,深深地刻在了每個人的腦海當中。
粗大的尾巴當頭落下,屠龍者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調轉槍頭,斜著一挑,斷尾當即落在了一旁,他無視了這份驚人的“戰利品”,繼續向前。
“軟弱無力的攻勢,杜鵑大師…這真的是法古塔爾的英靈嗎?”路禹繼續逼問。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杜鵑咬牙切齒。
“如果杜鵑大師現在認輸沒準能贏得一個體面的退場,如果等到屠龍者完成屠龍,你的丑態…想想巴克的模樣吧。”
“你在嚇唬誰!”
杜鵑不信邪,倒地的法古塔爾面對已經逼至身前的屠龍者發動了傾盡全力的一擊,一邊噴吐著龍息,一邊釋放出毒霧,意圖拉著屠龍者一起倒下。
屠龍者的鎧甲綠光頻閃,毒霧與龍息均被輕松隔絕,他冷漠的眸子對上了法古塔爾金黃色的豎瞳,剎那間,無數人的視野中丟失了屠龍者的身影。
再次尋找到他時,法古塔爾的雙瞳盡碎,維持身軀的魔力開始紊亂。
強大的魔力必然帶來巨大的消耗與代價,杜鵑幾乎是同一時間便抱住了頭,幾欲嘔吐。
屠龍者的長槍挑斷了法古塔爾的前爪以后爪,沒入它的脊背,任由龍血將黑色的鎧甲浸染成紅色,如同魔神的他看見法古塔爾仍有反抗的想法,將長槍如同標槍投擲而出,貫穿了法古塔爾的下顎,自上顎刺出,徹底廢掉了龍息噴吐的力量。
巨龍引以為傲的爪子被挑掉,能夠炙烤萬物的火焰被封印,強悍的視力不復存在,有力的龍尾被移除,利齒被鑿碎,鱗甲被撕裂…屠龍者對法古塔爾做了全方面的無害化處理,如同一個下刀穩準快,堪稱優雅的屠夫。
只不過,他屠殺的是一頭巨龍。
而且召喚他的人,并未下令讓他終結巨龍的“生命”。
“這是最后機會了,杜鵑大師…你可以親口說出,我認輸幾個字。”
路禹竟然還有余力召喚出小守宮為自己取暖,趴在他手臂上的守宮對杜鵑露出了舌頭,無情地嘲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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