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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為了我們的晨曦

  霍古的話讓路禹迅速聯想到了破魔水晶巨人,以及那只翱翔于天際,將魔力當做武器凝聚發射的巨大蝴蝶。

  凡妮莎在人偶制作方面同樣有著超越時代的天賦,留存于沉默山脈的兩只人偶運行數百年依舊完好無損,如果她的確造訪過梅拉,并在這里留下了人偶…

  可路禹想不明白,時間上疑點太多了。

  薩耶爾自成名之后便遠離了梅拉,他成為九階并被世人所知曉已經是晚年,當時梅利亞斯未曾坍塌,偉大帝國仍舊展開雙翼,努力地維持著威嚴,威懾著周邊各族。

  此時距離浸染之靈災厄襲來仍有二十余年,而薩耶爾也正是此時出現于梅拉的視野中,時間只有短暫的一年。

  僅僅一年之后,偉大的九階魔法師再次失去了蹤跡,為周圍所有尋找魔法之秘的魔法師們流下了一個個無解的謎團。

  薩耶爾的前半生,究竟在做什么?

  為何如此偉大的魔法師,事前無人知曉?

  相較于其他人,路禹與路路顯然更為清楚薩耶爾不為人知的前半生。

  誕生自梅拉的薩耶爾在成名前便已經開始了四處漂泊——在梅利亞斯,賤民沒有學習魔法的機會與可能。

  身為屠夫之子,他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母親在面對那些大人物時點頭哈腰,跪地親吻腳面,并且還要將鮮肉包裹于一層層白布中,雙手奉上。

  梅利亞斯各大魔法學院的學生非富即貴,他們可以趾高氣昂地拿著尋常人看不懂的書頁裝作是高深珍貴的魔法文獻,而后故意誣陷行人將之損毀——看尋常人從憤怒到不解,再到張皇無措,最后跪地磕頭的模樣是他們不少人解悶的日常。

  凡妮莎的書稿,薩耶爾留存的卷軸都未曾提及過他的父母之后的蹤跡,更沒有有關于他年紀輕輕便離開梅拉旅行的原因,唯一可知的是,他的旅行很艱難。

  十四歲時,他痛苦與掙扎的旅途在某處停了下來。

  薩耶爾,這位未來的九階,終于得到了第一位愿意欣賞他的人。

  身為賤民的他展露出了過人的魔法天賦后,一位老領主當即向他開放了自己的藏書,并努力為他搜羅各學派流通的卷軸,不只限于自己所在的大陸,領地的船舶航行向各處,只為滿足他無窮無盡的求知欲。

  老領主顯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善舉將會在未來產生何等影響,他是一名失敗的魔法師,終其一生,他也只能停留在四階,而他所能使用的魔法僅僅是三階。

  他希望看看四階的魔法擁有何等威力,又能引動多么壯麗的魔力渦旋…

  老領主對于魔法純粹的向往誕生了奇跡,薩耶爾在此蛻變,當他離去時,他并未給予老領主任何承諾,老領主也未曾向薩耶爾提出過挽留——他很清楚這片大陸已經留不下這只巨龍。

  之后,老領主未能與薩耶爾再次相見。

  十二年后,再度返回的薩耶爾找到了老領主的子嗣——一對已經快要被其他貴族趕盡殺絕的雙胞胎。

  薩耶爾給予這對雙胞胎三份一次性的禮物,一只鼠族亞人奴隸,一個能推翻現有帝國,帶來戰火與混亂的機會。

  沒人知道三份禮物具體是什么,唯一可知的是,雙胞胎中的哥哥在逆境中利用兩份禮物在紛亂的局勢中接二連三以弱勝強,先后戰勝帝國近衛,諸領主親衛,一步一步瓦解了那個腐朽的國家,開啟了新的時代。

  這個大陸的名字叫左列高斯。

  而那個被薩耶爾毀滅的,不得不在無數種族的謾罵中逃亡的國家叫…塞列爾。

  二十六歲的薩耶爾回到了梅拉,但他卻沒有顯露自己的實力,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靜靜的看著。

  “我看著街道上身著華服的貴族來來往往,衣不蔽體的民眾苦寒中膝行乞食,凍斃街道兩旁的生靈被拖走拋進水坑,奴隸主們掰開一個個瑟瑟發抖的孩子的嘴,檢查著他們的身體,心滿意足地烙上難看的疤痕,從他們父母手中找理由拿走少得可憐的銅幣…”

  “法師塔高聳入云,手持卷軸與書稿的學者、魔法師笑意盎然的走過瘦骨嶙峋的奴隸、普通人的街道,心安理得、毫無波動的走進一間間酒館縱情狂飲,手攬與他們女兒一般歲數的孩子盡享歡愉…我能想象第二天他們又會出現在法師塔上,面帶微笑地與學生、同伴們談論著魔法的秘密,悲天憫人的感慨世道艱難…他們從不把視線落在高塔遠處白雪覆蓋,已經僵硬的一具具尸體之上…”

  “他們也配稱自己為‘貴族’,也配說自己掌握了知識,區別于禽獸蠻族?”

  此時的他字里行間流露出的譏諷與輕蔑像是留影卷軸,頃刻間便讓路禹看到了那個即將倒塌的梅利亞斯丑陋的模樣。

  薩耶爾冷靜而冷漠,他就這么靜靜地佇立,彷佛一個過客,審視著梅利亞斯皇城內荒唐卻又合理的一幕幕,然后無聲無息地離去。

  第一次回返梅拉的薩耶爾是七階,而當他再次回返已是六十年后,此時的他已經年近九旬。

  左列高斯的雙胞胎皇帝已經逝去,梅利亞斯這頭六十年前仍有輝煌之影的巨鸮只剩下了虛弱的嘯叫聲。

  先前冷漠至極的薩耶爾一反常態,他展現出了自己超越梅拉…不,是超越了整個時代的力量。

  九階,一個只存在于想象中,無法被這片大陸任何魔法師觸及的境界讓梅拉各族徹底瘋狂。

  出生自梅拉,卻從未在自己故鄉留下過任何痕跡的薩耶爾·盧卡米亞將一份知識留了下來。

  這份知識極其晦澀,薩耶爾像是刻意刁難魔法師們,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復雜化了它的施法過程,并且施法失敗往往會帶來一些不痛不癢,但又讓人肉體上極為不適的副作用。

  梅拉,乃至周邊大陸精神魔法的初始模型出現了,在往后的數百年間,無數的學派以各種方式不斷的改良,精進,一點點還原出被薩耶爾刻意隱藏起來,那個精神魔法的正確使用方式,并以此延伸出了諸多分支。

  給西格莉德使用的契約卷軸由此而來。

  然而與薩耶爾吝嗇的康慨不同,精神魔法各大學派只學到了吝嗇,沒有康慨。

  那份本該被公開的知識,一點點隱藏了起來,契約卷軸的價格水漲船高。

  與梅拉各族想象中的不同,薩耶爾還留下了其他的東西。

  戲耍魔法師評級的方式、阻斷溝通能力的精神魔法、封印低階魔法師魔力的把戲,以及一份呼吁撿到這一切的幸運兒大膽去嘲諷梅拉各族的宣言。

  幸運兒路路得到了這份偉大的饋贈,在塔妮亞那里受傷自閉的她在煉制變形藥劑途中發生了一點點小小的問題…

  于是,煤球出現在了路禹面前。

  在魔力波動期間,路禹學習凡妮莎人偶制作技術的同時,也梳理了自己的旅程與這兩人的聯系。

  亞斯的相遇,索雷森的沉默山脈,摩斯塔納的藍水之戰、科來的月刻結界…以及現在的梅拉。

  凡妮莎與薩耶爾留下的足跡幾乎串聯起了他們漫長的旅行,彷佛冥冥中有一只手,將他們引向這兩位與數百年前消失的天才。

  可即便是到達了沉默山脈中的小屋,得到了大量與兩人相關的書稿與日記,缺失仍舊存在。

  薩耶爾與凡妮莎相遇的契機,以及他們因何走到一起?

  從書稿中可知,即便走到了一起,居住在小屋之內,耳鬢廝磨的兩人依舊保留著各自的觀點。

  薩耶爾是悲觀的,他認為,無論什么種族,最終都會步入同一條河流,所謂的開源不過是讓未來的閉塞更為絕望,自己歷經千辛萬苦得到的知識為何要給予那些必然會墮落、無可救藥的人手上。

  如果真的要擁抱閉塞,那他愿意做閉塞的信徒,八階也好,九階也罷,知識只屬于他一個人便足夠了。

  同樣經歷了悲慘過去的凡妮莎卻認為正是因為他們受了太多的苦難,更應當知曉初學者的不易,如果自己擁有治愈傷痛的良藥,不應握于手中看著無數的魔法師掙扎流血——她要撰寫適合初學者的書籍,不收費用,完全免費!

  不僅如此,她也會把自己所擁有的知識整理成書,不分位階。

  擁抱閉塞的薩耶爾,厭惡閉塞的凡妮莎,最終似乎是凡妮莎勝出了。

  那個冷漠的薩耶爾于晚年回到梅拉,不情愿地將知識公布,便是證明——盡管時間過去了已經數十年,但他依舊被說服了。

  然而,凡妮莎沒有出現。

  所有的文獻記錄中都未曾記載凡妮莎的信息。

  路禹和路路各自代入其中,最后得出了結論:不對勁。

  情侶之間各執己見,將對方的觀點掰向自己這邊可以說是最為得意興奮的戰果,薩耶爾顯然是頑固中的頑固,這該是凡妮莎成就感爆炸的一瞬…并且,這是她的愛人,她應當出現的。

  在路禹和路路眼中,這是一個曾經有著清晰脈絡,活生生存在的精靈,而在梅拉以及薩耶爾第二次回返梅拉的記載中,她消失了。

  凡妮莎在哪?

  “唔…”腦海中忽如其來的疼痛讓路禹捂住了頭。

  “嗷!”霍古憤怒地向著遠處放聲大吼。

  塞拉雙手按在太陽穴兩側,試圖緩解忽如其來的刺痛。

  同一時間,晨曦領不少魔法師也感受到了陰冷、幽邃的氣息如陣般刺入腦海,無數黑色的影子閃爍而過,似是幻影,但又像是真實存在…

  陣痛不斷,霍古煩躁地磨牙:“感受到了,來了…有東西,在很遠的地方…”

  “讓人作嘔…”塞拉咬著牙說道。

  路禹揮手,紫星立刻會意,用力敲響鐘聲。

  一時間,圍墻上下忙碌的晨曦領眾人立刻回到了墻內,同樣感覺到污穢氣息的他們面色嚴肅。

  領地工坊的弓箭附魔被一車車拖出,負責督工的西格莉德替工匠們道了一聲歉:“實在沒辦法精進,魔力波動,工時有限,臨時附魔可能出現許多意外狀況…如果因為附魔產生…”

  西格莉德還沒說完,一位黑衣修女便站了起來出來,笑著抓了一捆弓箭放入箭囊。

  “管家小姐,我們知道的,只是損傷而已,為了已經開墾好的土地,為了即將迎來豐收的盛景…還有我們心目中的晨曦,這算得了什么?”

  “教皇大人讓我們跟隨你、路路與塞拉大人,他告訴我們…你會給我們一個不一樣的,安逸的未來。”粗獷的聲音出自一名年輕俊朗的小伙子,就聲音來說,他有點過于不匹配外表了。

  戰斗組組長阿爾文拿起自己專屬巨弓,輕輕撥響弓弦,聽著那鳥鳥余音,他接著說道:“當時的我不知道,為何要點名除了塞拉之外的你與路路大人,現在我大概有些了解了…您會構建起教皇曾經描繪過的理想鄉…你們與勞倫德教皇…很像很像…”

  醫療組組長新綠嘖嘖道:“我和你不同,從一開始我就相信晨曦領能夠容納我們的靈魂與肉體,因為路禹領主可是能在教皇塔下為我們制作美食的人,我此前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勞倫德教皇做的粥可不怎么好喝。”

  周圍響起了一片笑聲,看來勞倫德的廚藝…不怎么美麗?

  笑聲過后,大家紛紛領走箭支,待到箭支一空,阿爾文握著弓,舉過頭頂:“為了我們的晨曦!”

  “為了我們的晨曦!”

  “也為了我們身后的土地。”

  “也為了我們身后的土地。”眾人繼續附和。

  紫星收斂笑臉:“諸位,浸染之靈而已,讓我們…解決他們!”

  “殺!”

  塞拉和路禹相視而笑。

  無需繁雜擰巴,矯揉做作的辭藻渲染氣氛,他們想好的戰前動員全都用不上了。

  這里的每個人,早有覺悟,即便前路困難重重,死亡與陰影長隨,他們義無反顧。

  時間雖短,但晨曦,已是他們的家。

  不只是為了那已然不在的熾熱光輝,也是為了那正在萌芽的晨曦——這只屬于他們的寶物。

  任何想要傷害這份寶物的人…必須死!

  搶到了三個箭囊的紫星把為她特制的粗長箭支裝滿,昂著頭,炫耀了起來…雖然路禹想說這么多箭支豎在背后和戲臺上的老將軍差不多,但是一想到即將要迎接的東西,他沒有說出口。

  轟然巨響打斷了互相檢查戰斗配裝的眾人,他們紛紛抬頭向著極遠處飄起的黑色煙柱望去。

  不一會,火焰獨眼巨人踩踏出一道火焰路徑,大步流星地帶著三位魔法師趕了回來。

  “它們來了。”

  路路顫抖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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