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亞斯王國的上層人士而言,今夜最大的活動莫過于在特納子爵宅邸舉辦的晚會了。
沒有老一輩的束縛,完完全全是年輕人的社交場,這讓被家里管教慣的貴族子弟對于今夜都是充滿了期待。
早已有了心上人的,期待著晚會上親昵的美好瞬間。
帶著家族里任務的,正在一次次聆聽著長輩的囑托。
平時性格頑劣的,則是被父母狠狠地訓斥,警告了一番。
不同的家族,不同的想法。
與此同時,一條消息也在眾人之間流傳開了。
一位貴客也會參與進此次晚會當中。
早有消息靈通的人知曉了這人便是得到了老德雷克擔保的路禹,對于這位從極其遙遠國度而來的侯爵,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
他們不明白,本地貴族子弟的社交晚會,他為何能到場,甚至能被特納家的長子安德魯親自驅車迎接。
其實在他們議論紛紛時,路禹已經到達了特納家的莊園。
因為練習魔法而感到十分疲憊的路禹,在一大早被接到莊園內后就一直在打哈欠。
參加晚會自然是不用這么早到的,然而上一次安德魯吃了路禹一頓西紅柿牛腩和蒜蓉牛肉。
作為一個家教極好的孩子,安德魯按照禮節,邀請路禹,品嘗他們家的美食。
得知路禹前來,安德魯的父親老特納也出來迎接了路禹。
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眼神鋒利,精神抖擻,聽說年輕時也是陪著二世征討東境哥布林,親自沖陣的狠人。
在貴族圈子里,他的名聲不怎么好。
畢竟他跟王族綁定地太近了,讓人覺得特納家就是王族的一條狗。
希望領主制繼續延續的貴族們自然是不會太待見他們家。
老特納只是與路禹寒暄了幾句,就把空間留給了他跟安德魯,自己轉頭去對晚會會場進行最后的布置。
肚子已經餓了的路禹很感激老特納,他真的擔心來一個精通廢話文學的貴族跟他玩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那套。
安德魯引著路德進入自家宅邸的餐廳,命令仆人迅速把準備好的食物送上來。
用上好的面粉制作出的面包盛在托盤中,送到了路禹的面前。
帶著手套的侍者用刀幫助路禹把大塊的面包切成片,然后從餐車上取下五顏六色的醬瓶子碼在路禹面前。
看到路禹沒有動手的意思,服侍路禹的仆人還以為這是示意讓他來喂,于是特地換了一個年輕些的女孩子過來詢問路禹的意思。
路禹還在欣賞著不同的果醬,嗅著味道呢,聽到身旁的人這么說愣了一會。
吃個面包都要人服侍,還要喂,幾級殘廢啊?
看到路禹不耐煩地揮手,仆人惶恐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著身后的管家。
進廚房看情況的安德魯走出來看到這一幕,嘖了一聲:“我只讓你們上食物,沒讓你們打擾尊貴的客人,都退下。”
在眾多仆人退下之后,安德魯坐到路禹對面,抱歉道:“他們不知曉賽里斯國的用餐習慣,讓您見笑了。”
路禹一邊給面包抹著果醬和蜂蜜,一邊問:“你們吃東西都這么講究嗎?”
“您指剛才仆人的服務嗎?”安德魯笑了笑,“其實我也不喜歡,比起有個人站在我旁邊給我喂食,我更喜歡那天在侯爵宅邸里吃飯的氛圍。”
“奈何不是每個客人都像路禹大人這樣,拜訪特納家的一些人規矩很大。”
“不給予足夠的尊重,周到的服務,會讓特納家在貴族之間丟面子的。”
懂了,貴族屁事多。
兩碗熱騰騰的牛肉湯送了上來。
吃著面包,喝著加了胡椒的牛肉湯,這頓早餐其實還不錯。
只不過,路禹真的吃膩面包了。
在亞斯,早餐的可選性真的很少。
農奴與奴隸基本只能吃點麩和糠,有時候還未必有。
貧民有事要做,就喝點稀粥果腹,到了晌午再吃一些飽腹的。
普通人家能吃點黑面包,但也不多,也就是改善一下口味解饞。
像安德魯這樣的人家就能在吃上面有更多選擇了。
只不過這種選擇也只不過是在面包的醬料上豐富了一些。
路禹想吃包子,想吃餛飩,想吃干撈粉,螺螄粉,這里都沒有。
這也導致了路禹只能親自動手做早餐。
如果不是安德魯邀約,他今天是打算和面做包子吃的。
想到在家里看家的西格莉德今天一天都要吃剩飯剩菜…
“中餐我也為您準備了西紅柿燉牛腩和蒜蓉牛肉,屆時請品鑒一下特納家廚師們的手藝。”
路禹欣賞過亞斯王國一些酒館的招牌料理,大亂燉和糊糊是常客,鮮少能有做到色香味俱全的。
這讓路禹對貴族家里的廚師的廚藝水平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吃完早餐,安德魯帶著路禹參觀起了特納家的家族產業,種植。
站在宅邸后山的高坡上,路禹舉目望去,無數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農奴正在劃分好的田地里努力地忙碌著。
時值春耕,田地間沒有牲畜的痕跡,全是一個個黧黑的人揮舞著農具。
也許是站得太高,路禹只覺得他們是一只只螞蟻,在揮舞著鞭子,抽打著鞭花的仆役督促下,奮力地工作著。
路禹提議靠近看看,安德魯同意了。
干瘦的身子羸弱得風一吹就倒,連農具看上去都比他們的身軀更有重量。
他們眼窩深陷,眼睛混濁而麻木,臉上開裂的皮膚好似干涸開裂的河床。
形如枯槁的他們紛紛停了下來,一齊轉頭望向了路禹與安德魯。
他們黑瘦的臉上浮現出了難得的笑容,因為不斷揮舞著鞭子,仿佛在催命的仆役在看到安德魯的一瞬間便諂笑著迎了上去。
這是為數不多地,可以光明正大偷懶的機會。
是特納家長子安德魯對于他們的些許仁慈。
路禹行走在田埂之上,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忽然覺得陰風陣陣。
路禹背包里的璐璐緹斯一言不發。
特納家的開墾地是十分肥沃的黑土地,每年收成都不錯,光是販賣糧食就能賺到不少錢。
這也是他們抱上王族大腿所得到的獎勵。
“這么好的土地,為什么不多找些牲畜來協助耕種呢,效率不是更高嗎?”
負責管理這些奴隸的仆役雖不認識路禹,但看自家少爺親自陪同,也知曉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笑著解釋道:“無論是牛還是馬,亦或者是混血的魔物,都需要錢啊,太貴了。”
“再說了,牲畜和魔物養起來要的口糧還不少,哪能和他們比啊?”
“不過嘛,我們少爺心善,一天可是管一頓飽飯的,和別家可不一樣。”
鞭花一打,仆役轉頭朝田地里的奴隸們大吼:“是不是?”
這個仆役很會給自家少爺長面,不一會稀稀拉拉的“是”,以及對安德魯的歌頌與贊譽飄到了路禹的耳朵里。
路禹笑了笑,隨口說道:“能讓他們吃飽,確實是了不得。”
路禹的贊美讓安德魯有些受寵若驚,他轉念一想,迅速在仆役身邊耳語了幾句。
不一會,幾位身板看著很硬朗,似乎還沒經歷過摧殘的奴隸被仆役領到了路禹面前。
“您的宅邸后配了兩小塊荒地,現在無人打理荒廢了豈不是可惜。”
安德魯指著那幾名奴隸說:“我把這些人送給您,這樣您也能多幾個人手打理。”
安德魯話說得真切,然而路禹卻面無表情。
你敢送,我敢收嗎?
誰知道這是不是你背后的人丟過來的眼線?
“不用,我只是暫住亞斯,遲早會繼續啟程,不需要多余的人手。”路禹說,“謝謝你的好意。”
安德魯尬住了,自己一時興起準備的禮物被拋了回來,這讓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既然如此…”安德魯轉身,面對被領來的那群奴隸。
“慢著。”
不知何時到來的老特納看到了這一幕,快步趕來。
“安德魯的話既然已經出口,那便已經生效。”
“侯爵既然不愿意接納,那么我們特納家也不會再度接納他們…”
路禹望向了老特納。
沒身份的奴隸不被接納,丟出去那就是死路一條。
這是打算道德綁架自己?
對一位貴族道德綁架完全行不通,難道老特納不清楚?
“那便解除他們的奴隸身份,管家,你帶他們下去,幫他們辦理好手續,順便給他們幾枚銅幣,讓他們順利安家。”
一切發生的太快,上一秒自己還在田地中耕作,很有可能一生一世都有困死在此處。
可現在,自己卻脫離了奴隸的身份,成為了自由人。
幾名奴隸匍匐在地面,不斷地說著贊美的話。
他們爬到老特納的腳邊,親吻著他的靴子。
老特納一腳踹開了一個奴隸。
“你們應該感謝的是侯爵。”
意識到的奴隸手腳并用爬行到路禹腳邊,親吻起了他的鞋子。
有的人甚至親著親著就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