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消息
嘩嘩——
碧藍的海水不斷拍打著三角帆漁船船壁。
這些遠看碧藍的海水，等到了面前卻忽的失去了美麗，變為清澈透明的尋常模樣。
此刻，漁船因為沒人操縱，又降下了帆，已經徹底停了下來，正隨波浪逐流。
棕色的甲板上的船員們神情肅穆，拜倒在地，嘴中喃喃念著科林未曾聽過的古怪話語。
‘再等等…禱告還在繼續，并不是動手的好時機。’科林輕呼一口濁氣，按捺住被心中推測激起的出手欲望。
倘若少年安特身上真的掌握了某種偽裝成神明信徒的手段或器具，并且能幫助他跨過神明防線。
那無需多想，這樣的東西，他自然是沒有理由錯過！
甲板中央，安特他們此刻所拜的，是一位面色模湖的詭異女神像。
雖是女神，可卻絲毫沒有美麗的模樣，淋漓的鮮血如同某種濃稠黏液，自頭頂沿著披散的長發遍布凋像全身，形成了如融化流淌的蠟燭般的外殼，赤裸的身軀被盡數遮蔽，連曼妙的曲線也被掩蓋在其下。
在這層勉強還能瞧出人形的暗紅外殼上，還有著數十頭栩栩如生的漆黑蝙蝠凋像貪婪地趴在女神各處，舔舐著鮮血。
也讓其遠遠觀去，甚至看不出人形。
“嘩——嘩——，啪嗒。”
而隨著禱告的繼續，船上的信徒們的呢喃聲匯聚集在一起，傳到科林耳中，竟莫名聽起來有些像液體不斷涌動，又低落到堅硬地面的聲音。
科林心中一驚，沒有多看，也沒有多聽信徒們的禱告，只是找了個周圍環境不會變化的角落，靜靜等待著時機。
大約十分鐘之后，午后的禱告宣告結束。
但船上肅穆氛圍的余韻還未消散，船員之間沒有任何的交談，彷若一絲不茍的機械，各自走回了自己負責的位置，繼續工作了起來。
少年安特對這幅場景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他微不可查的向著身側的安娜與老杰克瞥了一眼。
三人一同結伴朝著船長室走去。
船長室位于漁船中后部，是一個獨立的小單間，擋住周圍的視線。而那些已經被神明洗腦的水手們大多集中在漁船前部的甲板，沒有特殊情況基本不會過來。
這也是此前安特與老杰克放心交談的原因。
“天助我也…”看著他們前進的方向，科林嘴角微微一翹，閑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于是等走在最后的老杰克關上船長室的大門，回過身來，卻赫然發現這狹窄的船長室內，竟然霍然出現了一個不屬于巴薩家族的陌生人。
他老邁的身體瞬間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與速度，右腳一步踏出，眨眼間便從安特與安娜二人之間穿過。
而后右手鏘的一聲不知從哪里拔出一柄銹跡斑斑的短匕，橫峙在胸前，左手則是將安娜姐弟攔在身后。
“閣下是？”
可下一秒，待他看清面前陌生來客的打扮之后，卻忽然一怔，將匕首收起，老邁的眼中亮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期待。
安特也怔住了，心臟難以按捺的劇烈跳動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只是一眨眼，面前竟然就出現了一位巫師！
“尊貴的巫師大人，下午好，請原諒老杰克的失禮。”
而一旁的少女安娜卻比他們更快的反應了過來，她雙手提著寬大的袍子微微施了一禮，恭敬的問候了一句。
“下午好。”科林澹澹回答道，沒有在意一旁恭敬俯身老杰克，也沒有多繞圈子，直入主題：
“巴薩家族的兩位，你們是否有著可以偽裝為神明信徒的手段？”
“大人…您認識我們？”聽到科林說出來自己幾人的身份，安特下意識反問道。
旁邊的安娜微不可查地用腳碰了他了一下。
自己的弟弟實在是不夠成熟，這名巫師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更有可能是已經到來多時…
她轉過頭主動接過話語權，與科林交談：
“尊貴的巫師大人，我們的確可以偽裝成神明信徒，我們的父親有著一件獨特的偽裝奇物——嘆息血晶，幾乎可以模擬任何的氣息，只要是真實見過的。”
“安娜姐…”一旁的安特面色微微一變，他沒有想到安娜竟然如此輕易的就將這一切盡數告知了科林。
他下意識往前望了眼老杰克。
大騎士老杰克也適時回過頭來，他用目光告訴安特稍安勿躁，而后如安娜一般靜靜地等待著科林的回答。
他心中明白，安娜小姐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眼前的巫師能夠深入這片被神明掌控著的海域，必然不是什么易與之輩！
他們根本沒有與之平等交談的地位，更不會有討價還價、保留籌碼的資格。
坦誠的配合，是唯一的選擇。
科林有些意外面前少女的清醒…要知道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在絕境中面對希望如此清醒。
他本以為面前的幾人會提出一些要求，亦或是與他討價還價之類…
不過，配合對于自己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科林面色不變，繼續問道：
“那么，使用這件奇物的代價是什么呢？”
“胸痛，視目標的實力，出現不同程度的胸痛。”安娜沒有隱瞞，只是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嘆息血晶同時能偽裝復數的目標，缺點是所有目標都會承受等同的胸痛，而使用者則會承受大約1.5倍的疼痛。
并且，以十位目標為一個階梯，每超過十位，除使用者之外的目標疼痛會提升五倍，而使用者則是提升十倍。”
科林微微點了點頭。
奇物…此前在精靈國度擺脫癡愚權杖瀕死的痛苦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
這些仿佛bug一般的東西，也有著bug一般代價。
冥冥中他意識到，嘆息血晶的胸痛…看似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代價，但或許背地里并沒有那么簡單！
只是，現在也沒有辦法，兩害相權擇其輕。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突破神明一方的戰線，回到巫師一方。
若是嘆息血晶有助于此，那么即便是會有隱患，也只能硬著頭皮使用…
無論怎樣，總比丟掉小命要好得多！
“我直話直說，我需要嘆息血晶，作為交換，我可以滿足你們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他繼續沉聲道，面上沒有什么表情。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船長室內頓時陷入安靜。
安特面色隱隱透出一絲慌亂，在安娜說出嘆息血晶的時候…不，甚至說在科林問出第一個問題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嘆息血晶…顯然是保不住了。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想要開口要求科林帶著他們一同逃離這里之類。
可卻又害怕這樣的要求太過分，最終搞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于是只能抿嘴沉默。
“大人，您是前來海域執行任務的么？”沉默了片刻后，安娜忽然壯著膽子開口道，她想要確定一些信息。
科林搖頭。
在取走嘆息血晶之后，他會處理面前三個普通人的記憶——這對于一階巫師來說只是一個精神力運用的小技巧。
所以此刻倒是不需要隱瞞什么。
“如果您是想要借著嘆息血晶混入帕哈馬島，那我不得不告訴您，這是極難實現的。”
似乎是覺得科林并沒有說實話，安娜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一方面是因為帕馬哈島嶼…或者說，所有神明掌控的島嶼特別的防御機制。
您或許不知道，在以往的幾個月里，我們時常能看到有巫師試圖混入帕馬哈島嶼。”
說到這里，安娜微微一頓，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臉上還殘留著心有余季，她繼續說道：
“可那些巫師無論是變作鳥兒，亦或是偽裝成信徒乘船進入，都會被某名的機制精準篩出，在踏入島嶼的那一瞬間，便被無形的絲線吊起，而后在半空中成為一朵血色的‘煙花’。”
說完，她看了眼科林，稍稍一頓，而后說道：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嘆息血晶的缺陷。”
“缺陷？”科林皺起眉頭。
“是的，缺陷。”
“不知大人您的實力如何，可父親曾經告知過我們，嘆息血晶的使用者自身的實力，通常來說最多也只能是高級巫師學徒…否則，便會因為難以忍受的胸痛而失去意識，甚至陷入永恒的昏迷。”
安娜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弟弟安特取出佩戴在胸前的嘆息血晶。
安特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聽從了姐姐的指示，將嘆息血晶遞給了面前的科林。
“大人，您若是不信，可以自行嘗試。”她繼續說道。
科林謹慎地接過這枚鮮紅的晶體，掌心傳來的質感讓他頓時便明白，這就是那件奇物。
不過，他并沒有貿然嘗試，而是反手將血晶收起，注視著面前的少女，繼續問道：
“你還有什么想要說的嗎？”
這位名叫安娜的少女，說了如此之多，顯然并不是單純在解釋，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見科林滴水不露，安娜下意識輕咬紅唇，終于露出一絲軟弱。
她頓了頓，又看了看一旁的安特，沒有選擇再賣關子，開口說道：
“大人，您是打算跨過戰線，重返巫師一方掌控的區域，對吧。”
不等科林回答，安娜又繼續說道：
“嘆息血晶所造成的痛苦程度，主要根據使用者判斷，倘若讓我的弟弟跟在您身側使用嘆息血晶，那么您承受的痛苦，至少會削減五倍…已經不會讓人失去意識。”
“所以——”她注視著科林，一字一句請求道：
“大人您或許可以考慮帶上我的弟弟，他擁有中級騎士的實力，自身也是一名初級巫師學徒，不說能幫到大人，但至少不會拖太多后腿。”
“安娜姐！”安特先是一怔，而后反應了過來，下意識低聲喊道。
可安娜卻沒有回答，只是低頭靜靜地等待著科林的回答，一旁的老杰克也是如此。
安特，是巴薩家族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而今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名巫師，他們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以至于只敢要求帶走安特一人。
科林聞言，陷入了沉默。
安娜的述求已經很明顯，那便是想要讓面前的少年也能離開這里。
“我沒有辦法保證能帶著他成功穿越戰線。”他輕聲道。
“沒有關系，大人。”安娜笑了笑，微微翹起的嘴角，讓臉上似乎是刻意抹上的臟污，頓時無法再掩蓋其出色的容貌…宛若出淤泥的白蓮，清純明媚。
她繼續說著：“反正，我們就算留在這里，也不一定能一直隱藏下去…總會露出馬腳。”
“讓安特跟著您吧，至少…有了嘆息血晶的偽裝，也能夠讓您在穿越防線的時候多出幾分把握，尋常的偵測機制，通常都是無法識破嘆息血晶的偽裝。
而安特的消失，也不會引起什么注意…這里是大海，我們現在只是漁民，出來一趟，回去時少上幾個，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科林不言，仔細地在心中權衡著。
一旁的安特卻似乎是接受不了自己一人逃離的選擇，有些慌亂的嚷嚷道：
“安娜姐…前線的巫師在精靈一族的幫助之下，明明已經占據了優勢！聽說下一步都要奪回南方七島！
等到收復了七島這幾個戰爭要地，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推進到我們這里…”
安特的話語彷若一道驚雷，驟然打斷了科林的思緒。
“精靈一族的幫助？”他按捺住心中霍然翻騰的情緒，一字一句沉聲問道。
安特明顯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喏喏說道：
“是啊，大人，您不知道嗎？”
“傳說中的消失已久的精靈一族在前不久，又重新出現，如千年前一般，與巫師結成了盟友，來到前線，共同抵御世界再次席卷而來的神明災禍…”
“巫師一方在他們，尤其是樹精靈的幫助之下，終于一轉頹勢，將戰線往前推進了許多，聽說已經收復了數十座島嶼！”
“而下一步，則是要劍指南方海域最關鍵的樞紐，南方七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