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端倪

　　大約在東方偏北一些的方向，蔚藍的海面上有著一個花生米大小的棕點。

　　憑借著強大視力，科林分辨出來那是一艘棕色的三角帆船只。

　　而從甲板上模樣也不難看出，這還是一艘近海捕魚的漁船。

　　沒有太多的猶豫，他慢慢降下高度，果斷朝著那艘漁船飛去。

　　在這個世界，這種漁船也絕不是適合遠洋航行的船只…

　　此刻它出現在此，也就意味著附近必然有著一座供其停靠的島嶼！

　　不多時，待漁船大約還有一海里左右。

　　半空中，科林停了下來，將光焰翱翔術撤去，任由著重力將自己牽引落下。

　　在臨近海面的時候，他為自己加持好飛潛術，一頭扎進了海水當中。

　　整個過程如游魚入水般只是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至于娜西…

　　飛潛術到了水中，便能自發形成一圈包裹自身的空氣泡，足夠將小巧的娜西囊括其中。

　　就這樣，科林隱沒了身軀，悄然潛襲到了漁船身邊。

　　浪濤滾滾，他無聲無息扒在船邊，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視野，盡量只將漁船籠罩在內，然后進入了超感狀態。

　　在茫茫大海上，超感視野可不能如此輕易的進入。

　　不過，白天相對來說還好，只要不是一直凝視茫茫大海，只要不是運氣不是特別差，剛好看見某些未知的存在，一般都不會有事。

　　‘是時候學上一些非掃描類的偵測巫術…譬如視覺的、嗅覺的之類。’科林下意識想到。

　　自己的偵測三能由于合成而來的素材巫術，無論是偵測魔能、還是偵測生命等，原理都是自身放出特別的“波”，而后通過接收到的反饋，來判斷偵測。

　　所以偵測三能的原理也是如此，只是放出的波更加的復雜，在并沒有增加太多魔能消耗的情況下，擁有了更加全面的偵測能力。

　　但此類偵測巫術有一個明顯的弊端——這些放出的“波”，是有可能會被察覺到的。

　　所以雖然眼前的三角帆船只是一艘漁船，上面的船員大概率只是一些普通人，最多擁有一些騎士修為。

　　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選擇了更加不易被察覺到的超感視野來觀察。

　　隨著科林心念一動，視野中原本湛藍的天空頓時變得灰白，無數或大或小的黑色絮狀漂浮物，充斥了任何地方。

　　無論是天空，還是甲板，亦或是他的面前，都遍布著這些由扭動蟲豸般黑點組成的“污濁囈語”。

　　超感視野下的這幅模樣，科林早就已經習慣，體表堅定明亮的人性與知識靈光將黑點牢牢抗拒在外。

　　他不慌不忙的轉動頭部，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甲板。

　　‘果然…這大概率只是一艘普通的漁船。’

　　片刻后，科林退出了超感狀態，在心中暗自判斷到。

　　通常來說，在超感狀態下，除開能觀察到飄蕩與世間的污濁囈語之外，還能觀察到任何生命都擁有的精神迷霧，或者是體表靈光。

　　對于巫師來說，因為高級巫師學徒之下，都還未破除精神迷霧，所以體表的也就都是精神迷霧。

　　換句話說，沒有使用偽裝巫具的情況下，只要是體表還存在著精神迷霧，那么就一定是高級巫師學徒之下的實力。

　　而此刻他掃過甲板，肉眼所見皆是澹白色的精神迷霧，沒有任何體表靈光的存在。

　　當然…觀察甲板還不夠。

　　于是科林借著視線盲區，輕松地登上了漁船。

　　以如今他的實力，即使是沒有無形之影的隱藏，光靠著迅捷的速度，超快的反應以及超腦，也能夠計算好視野盲區，選好時機，像是一個隱形人一般，在船上如入無人之境。

　　更不用說此刻還有著無形之影輔助。

　　未經訓練的普通人的觀察力，比他們自己想象中的更差。

　　大約五分鐘后，科林將整艘漁船完整檢查了一遍。

　　船上一共十八人，皆是高等學徒以下的實力，沒有能威脅到他的存在。

　　做完這些，科林走上甲板，來到船長室。

　　在里面空蕩的海圖桌后的舷窗旁，站著兩位人影。

　　科林找了個周圍環境不會變化的角落，靜靜地站立等待。

　　無形之影之所以不能隱藏運動的目標，并非是因為目標在運動，而主要是因為目標四周的環境在變換。

　　而環境變換，相對應的一些光線彎曲的角度也要對應著調整，只是無形之影無法做到如此快的調整，所以才會漏出馬腳。

　　‘所以…只要加強無形之影快速改變光線彎曲角度能力，或許就能彌補其缺點？’科林下意識想到。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但在佩戴了靈啟之冠之后，腦中時不時便會蹦出這樣的靈光…

　　微微搖頭，科林收斂了思緒，將注意力放在對面似乎正在透過舷窗看風景的二人身上。

　　他之所以來到這艘漁船，又費了如此大的功夫檢查，可不是為了浪費精力。

　　真正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弄清這艘船來自的島嶼是哪座島嶼，從而判斷出自身所在的位置。

　　‘可惜…原本應該放著海圖的桌上，現在卻是空無一物，否則便可以提前判斷出自己的位置。’科林將目光移到面前不遠處的桌子上。

　　下一秒，又忽然抬頭。

　　因為那兩位人影開口了。

　　“杰克，還有多久才能到達捕魚的地方。”

　　站在左邊的紅發少年忽然開口朝旁邊的老人問道，他沒有轉頭，目光始終注視著海面，面色略帶一絲憂愁。

　　“十分鐘左右。”一旁筆直站著的老杰克回答道。

　　他的語氣如同頭頂整齊蒼白頭發一般一絲不茍，一身強健的肌肉將破舊的亞麻短袖撐得鼓鼓囊囊。

　　看起來應該是一位大騎士。

　　“嗯。”紅發少年從鼻腔中輕輕應了一句，而后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科林耐心地等待著。

　　倘若自己身處之處是神明所掌控的海域，那么身為一名敵對巫師，保證自己存活的最關鍵的因素——那便是隱藏起自身，彷若一個幽靈，不留下任何的痕跡。

　　他不愿暴露自身，所以也就不愿出手直接拿下二人問路，選擇了靜靜等待…反正現在已經是午后，最晚再等幾個小時，漁船便必須返航，他也便能通過方向知道漁船所在的島嶼是在哪里。

　　‘只可惜在海洋上，飛的太高還是太過危險，否則應當直接便能看到這艘漁船所在島嶼…畢竟這艘漁船的航速并不快，按理說島嶼應該就在附近。’科林百無聊賴的想著。

　　而這時，那兩位人影又開口了。

　　“杰克…”這是少年無意識的呢喃，似乎是想要問什么，但卻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安特少爺，一切總會過去的，我聽那些神父哀嘆——前線戰場，巫師們已經又推進了一步。

　　想來只要繼續堅持下去，總會等來帕哈馬島嶼的解放！”

　　“到時候憑借巴薩主人曾經的威名，以及在神明入侵時為帕哈馬島嶼做出的貢獻，至高議會一定會幫助您重新光復巴薩家族的榮光。”

　　旁邊的老人卻似乎是懂得了什么，沉聲安慰道。

　　“唉…談何容易，偌大的巴薩家族只剩下我與姐姐，還有你僥幸存活。姐姐并沒有巫師天賦，而我——即便是有著父親的幫忙，在巫師道路上的天賦卻也只是平庸…

　　即便到時候巫師能重新收復帕哈馬島嶼，可我勢單力薄，就算是加上至高議會的幫助，也不見得能夠將家族重新恢復到有身為二階實力的父親坐鎮時的榮光。”少年嘆息一聲，倒是對這一切看得十分清楚。

　　“更何況，以現在的情況，能不能堅持到那時候還是未知…最近安娜姐不小心露出真容，被利恩那個畜生糾纏，還不知如何應付，他背后可是一位神父…”

　　少年的話還在繼續，但科林已經失去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趣。

　　“帕哈馬島嶼…從神明手中解放…”

　　最關鍵的信息已經得知，他已經能推斷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竟然真的在神明一方所占據的區域中嗎…”

　　科林心中忍不住一沉，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回想著記在腦中的海圖，仔細地尋找著名為帕哈馬的島嶼。

　　片刻后，他找到了幾個疑似的島嶼。

　　之所以是幾個，是因為這些島嶼都在被神明占據的區域，也都是叫做帕哈馬…

　　海洋是遼闊的，所以有幾個重名的島嶼，也十分正常。

　　科林沒有意外，只是覺得可能需要再去看看帕哈馬島嶼的輪廓，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個帕哈馬島嶼。

　　但如此想著，他心中又有些猶豫。

　　此刻已經知曉自身是在神明掌控的海域，帕哈馬島嶼也是處于神明掌握之中的島嶼…再前去冒險，實在是不明智。

　　一邊想著，科林再度看了眼海圖。

　　幸運的是，那些名為帕哈馬的島嶼基本都集中在左側。

　　沉吟片刻后，科林最終決定，選擇一個大致的方向——東北，立馬啟程，避開所有島嶼，近早脫離神明掌控的海域！

　　計劃雖簡單，可他的心中知道…接下來的路，可并不好走。

　　眼下此處深入神明掌控海域，一路走來還比較平靜。

　　可等到了后面，尤其是到了臨近前線所在之處，無需多想便知道——必定會有著大量的神明信徒在海域巡邏！

　　想要突破這樣的封鎖回到巫師一方，恐怕…難比登天！

　　當——！

　　就在這時，一聲宏大的鐘聲忽然自甲板中央響起。

　　船長室內，老杰克與少年安特頓時停下了話語。

　　“又到了午后禱告的時間了…真快。”安特輕輕嘆息一聲，與老杰克一同收斂了神色，而后下意識伸手整理了自己胸前的衣襟，才緩緩邁步朝甲板上走去。

　　“神明的禱告…”科林心中莫名一驚。

　　他這時才霍然對自身身處被神明掌控的海域有了更加真切的認識。

　　這也不怪他，主要是老杰克與少年安特的表現是在是太過正常，絲毫沒有普通神明信徒那般詭異的虔誠模樣。

　　嗯…沒有絲毫神明信徒的模樣？

　　想到這里，科林心中一動，隱隱意識到什么。

　　他猶豫片刻，悄悄跟在安特二人身后，打算再仔細觀察一二。

　　而此刻，已經走出了船長室的安特與老杰克，仿佛跨過的不是船長室的門，而是某種“變身”門，竟看起來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老杰克原本筆挺的嵴背忽然彎曲了幾分，臉上的皮膚也垮了下來，褶皺疊在一起，仿佛連綿的土地溝壑。

　　原本大騎士的精氣神，以及似乎是身為貴族仆人的優雅氣質消失的一干二凈。

　　而另外一邊，少年安特面上的憂愁也盡數散去，只剩下一種沉默而肅穆的神情——那是虔誠。

　　配合著他原本就并不出色的外貌，看起來像是一位真正的普通漁夫少年。

　　‘不過…只憑這一點還無法判斷。’科林繼續觀察著。

　　安特二人一步步朝著甲板中央的古怪凋像走去，腳步輕盈緩慢，步距也不大，近乎小碎步。

　　旁邊的也朝著凋像聚集的水手皆是如此，他們的步履統一，神情也是如出一轍的虔誠。

　　再然后，一位高挑的少女也從甲板之下走了出來，她頭上帶著深灰色頭巾，紅色的頭發幾乎被盡數遮擋，只有耳鬢處透露出一些痕跡。

　　一席肥大的灰白的亞麻長袍籠罩著全身，看不出身材，只能注意到其遠比一般女性更加高挑的身高。

　　她的面色也是如周圍人群一般的虔誠。

　　彭彭彭——

　　忽的，沉悶的響聲傳來，科林下意識轉頭望去。

　　當那些虔誠的人群走到凋像大約五米之處時，仿佛是遵從某種儀式，他們忽的跪了下去。

　　沉悶的響聲正是他們雙膝與甲板碰撞的聲音。

　　可只是這樣，還沒有結束。

　　這些跪下的信徒繼續用膝蓋一點一點朝前挪動，直到靠近凋像才停止。

　　緊接著，待所有人都跪著挪到凋像面前，禱告也開始了。

　　科林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少年安特身上。

　　這一看，還真被他找到了一絲端倪！

　　只見那少年安特，雖然低下了頭顱如一旁的普通水手信徒一般嘴中念念有詞，面色也是同樣的虔誠。

　　可是他隱沒在亞麻短袖下的肩背，卻逃不過超腦細致的觀察。

　　科林看出來安特在暗自發力，似乎在忍受著什么…

　　見到這一幕，他心中的那一絲想法也逐漸清晰——

　　這位似乎是出身于巫師家族的少年，或許擁有著偽裝成神明信徒的方法，或者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