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龍城瘋了。
灰黑色的豎瞳里放射出璀璨的暗紅色光線,只一瞬間便淹沒了黑色空間里被禁錮著的所有人。
唯一逃脫的那個人叫蘇諾,在趙龍城殺機暴起的剎那,他果斷跳進了屬于自己的墓碑,而后又在生死交界中拉出了另一座,繼續跳進去,并不斷重復,由此九輪。
暗紅色光線淹沒了九座中的七座。
而當他的身影冒著冷汗,隔著七層破損的「玻璃」與一層完好的「玻璃」觀察暗紅色射線掃過的世界,他的驚恐更是從靈魂深處滿溢出來:
在場的所有調停員都消失了,除了自己外的所有人,都在那幾乎一瞬之間,灰飛煙滅,再無半點他們存在過的證據。
無邊無際的黑色朝著中心點迅速收攏,最終聚攏成一個身穿黑衣的魁梧的人形。
金色紋路的黑龍纏繞在那人形的手臂上,蘇諾看見那黑龍的豎瞳靜靜地盯著墓碑里的自己。
「趙龍城,你究竟想做什么?」蘇諾站在生死交界之中,快速修復著破損的墓碑。
「把謝治的心臟交出來。」趙龍城說。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蘇諾眉頭緊皺。
「黑龍壓頂的那個瞬間,我就已經破壞了武神留下的金色殘骸山,謝治的心臟不在里面,那里什么也沒有。」
趙龍城冷冷地看著眼前漂浮的墓碑,他知道蘇諾就躲在這墓碑當中,而他也是在場唯一有可能做到這件事情的人。
「把謝治的心臟藏起來,進行逆向分析,從而徹底掌握循環者的權柄,取代原先謝治的身份,開啟屬于你的時代,從而取代我…」
「見鬼,你是真的瘋了!我說過我什么也沒做!」
墓碑之后的蘇諾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趙龍城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推理。
我當循環者,大哥你認真的嗎?
是我這墓碑化身為我帶來的復活能力不夠我花,還是調停員崗位上每天需要負責的污染治理任務不夠我處理?
是,的確,在看到趙海洋留下的金色殘骸山后自己的確動過這樣的念頭,但那念頭只持續了一瞬,就被蘇諾自己從腦海里驅散了。
有這樣的能力就意味著一定要這么做?誰規定的?
職位越大,能力越大,循環者的名字從來不是什么雅號,他是要實打實地承擔拯救世界之責任的。
沒有人知道世界的盡頭到底是什么,但從新世界誕生開始,從天庭三千七百名仙官共享循環權柄的那一天開始,我們中的每一個,都明白過來,循環者是一個牢籠——你必須為那個不斷迫近的末日負責,在末日到來前一刻重啟世界,直至找到解決末日的辦法。
巨大月亮世界終將滅亡…不,又或者說,從循環者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巨大月亮世界就已經滅亡了,時間循環只不過是世界意志面對命定的終末時,使盡渾身解數而做出的茍延殘喘。
遭遇末日,時間重啟,解決末日…又或者說,僅僅是推延。
自己要做那個西西弗斯一樣永遠推著石頭上山的人嗎?
算了吧,要不是墓碑化身制約我的決策,我恨不得現在就擁抱死亡。
「把謝治的心臟交出來。」
趙龍城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蘇諾的耳邊。
蘇諾嘆了口氣,整理情緒說道:
「聽著,趙龍城,你被循環權柄的詛咒影響了,你已經瘋了。」
「在如今的你看來,你身邊的…不,或者說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搶奪你的循環權柄。」
「我不是你弟弟趙海洋,我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義務照拂你的情緒,但請 你相信我,無論是我,還是與你共事的這些調停員,都對能夠這天煞的循環權柄毫無興趣,好嗎?」
「我們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循環者問題,并不是讓世界意志重選一個循環者出來,更不是從我們之中再選一個新的循環者去代替舊的那位…」
聊到這里,蘇諾不禁又嘆了口氣,隨即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算了,怎么樣都好。」
「反正我在生死交界里,你也進不來。」
「你且在外面發泄吧,我去虛無迷宮里把那群同事先撈回來。」
「孫無忌、胡蝶、清虛老道、景春和尚,一次要撈四個人,真是頭疼…」
蘇諾忍不住嘆了第三口氣,趙龍城瘋歸瘋,情緒力量卻在這十二年間獲得了進一步的提升,也許他已經超越第五步,抵達了傳說中的第六步?
蘇諾已經看不透這個身穿黑衣的偏執狂了,他甚至覺得,即使現在趙海洋還活著,都難以招架先前趙龍城的致命一擊。
從豎瞳出現到毀滅光線橫掃全場,不到一秒鐘,四人全滅,無人幸存,甚至連抬手動作都來不及捕捉。
不管了,當務之急是先下潛到生死交界深處,在這四個家伙還沒有沉底之前加緊時間撈他們出來。
首先是…
蘇諾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而就在他即將確認第一個救援對象時,他感受到了身邊傳來的無盡殺機。
他的行動先于思考,只一瞬間,便又從懷中掏出了新的墓碑,連跳躍的前搖動作都沒做,便直接鉆了進去。
而當他堪堪鉆進第十塊墓碑,來到更深一層的生死交界地,他原先所待著的地方,已然出現了一片空洞。
黑紫色的爪痕撕裂了空間,那是一只布滿龍鱗的鬼手,從鬼手之后的紫紅色鏡子里伸出,又緩緩收回。
「這是!胡蝶的能力?!」
「胡蝶沒死?」
「但她為什么要攻擊我?」
「不,不像,那條手臂分明是趙龍城的鬼手!」
剎那之間,無數個念頭從蘇諾的腦海中蹦出,但蘇諾來不及思考,因為與那無數個念頭一同的,還有新一輪的危機預警,而這次,蘇諾感受到的危機感甚至比鬼手來襲的那次還要劇烈!
逃!往墓碑里逃!
不,不能往墓碑里逃!得去別處!
蘇諾又一次舉起了墓碑,但只一瞬間,他的直覺便告訴自己,這樣的行為會將自己引入絕路。
于是電光石火之間,蘇諾做出了一個令攻擊者意想不到的舉動——他只是拋出了墓碑,裝作要往那墓碑里去,但實際上,他的身形瞬間從第十座墓碑里消失,剎那之間便從第十座墓碑回到了第三座,而后又從第三座墓碑里再次消失,再也不知往何處去了。
而就在蘇諾的身形消失的同一時刻,鋪天蓋地的攻擊又一次到來,陡然出現的數十條切割線,驟然將蘇諾召喚出的十座墓碑全部分割,須臾之間便切割成規整的碎塊!
這同樣并非趙龍城的技能,而是來自已然身隕的孫無忌!
空間切割!將計算范圍內的空間切割成規整的魔方!
與此同時,就這空間切割生成的同時,自趙龍城的腹腔處,無邊無際的黑色介質又一次自中心點擴張,漆黑所到之處,伸手不見五指,身處其中之人連視覺都被剝奪,那黑色介質以愈來愈快的速度向外延展,只一秒鐘的時間,便跨越了百丈的距離!
而百丈之外,蘇諾的咒罵聲也在幾乎同時響起,虛空中又一次出現蘇諾的墓碑,但這一次同時出現的墓碑卻有二十四座,二十四座墓碑分別朝著二十四個方位飛射而去,迅速逃離 趙龍城所化黑云的攻擊范圍。
這八座墓碑,每座墓碑的飛行速度都超過了音速,甚至在空中爆炸出音爆云來,然而,下一秒,二十四座墓碑,卻全部出現在了趙龍城所化黑色介質的正中心,被那近千丈的漆黑所包裹。
灰黑色的豎瞳又一次出現在蘇諾的面前,暗紅色的光柱又一次從鋒銳利齒環繞的眼眸里投射出來。
這一次,蘇諾終于看清了趙龍城攻擊模式背后的原理…如果那東西真的叫趙龍城的話。
不…那種東西又怎么能叫趙龍城呢…那種東西甚至都不配稱之為人…
那是一個錯誤的概念…那是一個…偽神…
二十四座墓碑在暗紅色光線中灰飛煙滅,但下一秒,更多的墓碑如瀑布一樣從這二十四座墓碑里傾瀉而出!
它們朝著四面八方飛去,每座墓碑能夠在輝光中存續的時間甚至不足零點一秒,但當一座墓碑消失,從那墓碑所在的地方就又會立刻分化出新的二十四座墓碑,它們比原先的墓碑更小,但飛行速度卻更快,又一次繼續朝著四面八方飛射而去!
直到藏匿著蘇諾的墓碑最終逃離了暗紅色光線的覆蓋范圍,直到半人高的墓碑變成比米粒更小的蚊群。
綿延千丈的黑色介質又一次向中心點坍縮,并聚成那個黑色的人形。
只是此刻,黑色的人形已經不能被稱作趙龍城了,又或者…連「人」都難以被代稱…
那是…
一節長長的脊骨。
趙龍城的頭顱附著在脊骨的最上端。
而自趙龍城以下,向下看去,數十米長的脊骨上滿是分叉,每一節分叉上,都長著一節頭顱。
孫無忌、胡蝶、清虛道長、景春和尚…乃至于已然在數年前身死的記憶覆寫者白陶!
除了蘇諾以外,所有的調停員,都在上面…
那是…龍嗎?又或者,應該稱之為…一棵樹?
是了,那是一棵樹。
一棵,不斷增長的脊骨之樹。
巨大的爆響聲,仿佛從遙遠的地獄傳來,但蘇諾知道,那聲音來自天空。
龍背上的城市,正化作火焰,墜落著,如同火流星。
而那脊骨,也隨著火流星的墜落不斷增長,新的頭顱源源不斷地出現在脊骨的分叉上。
頭顱們搖曳著,纏繞著,微笑著,滿足著,招展著…
百丈!千丈!萬丈!十萬丈!!!
自那趙龍城的身軀之上,十萬丈的脊骨,是螺旋上升的虛實線,是結滿果子的爬山藤,是不斷蔓延不斷朝天空卷曲著蔓延的情緒集合體…
那東西究竟是什么?
那不像一條龍,也不像一條蛇…
那是一只…以頭顱為步足,十萬丈長的蜈蚣風箏…
「加入我…」
「成為我…」
「我們相連…」
「我們合一…」
十萬丈的脊骨上,所有的頭顱都對蘇諾微笑。
是啊,調解法庭本就是一體的,我們本該是龍城天帝的一部分…
世界也該是龍城天帝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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