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來因泡誕生的時候,周游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更準確地說,是暫時地從巨大月亮存在的世界,前往了意識海,又從意識海里通過謝治留下的不穩定通道,短暫地前往了世界的夾縫之中。
在這個名為克來因泡的夾縫之中,時間被短暫地割裂了,夾縫內的十個小時,在夾縫外看來,只相當于一秒鐘。
也就是說,即便周游在謝治留下的克來因泡里參悟滿那十個小時,直到克來因泡自然破裂再從夾縫里脫離,對于外界來講,也僅僅只會過去一秒鐘的時間而已。
泡沫產生,周游消失,一秒鐘后,看不見的泡沫在世界的角落破滅,周游又重新回到世人的眼球里。
理論上是這樣。
至少留下克來因泡的謝治是這么想的。
但從理論到實際操作之間,總會存在許多變數。
比如說,謝治沒有想到的是,在克來因泡被創造的同時,能夠感應到克來因泡的人并不止周游一個。
在整個世界的時間無限接近靜止的同時,能夠在這片靜止的空間里運動的人,并不止周游一個。
除了周游以外,還有…
人類天平的成員。
“趕上了。”
圖書館里,扎著馬尾辮的沖鋒衣女孩突然抬頭,在她周圍,所有人都陷入了詭異的停滯當中。
女孩的臉上帶著絨布制成的黑色口罩,胸前則掛著一張嶄新的校園卡,細看過去,校園卡上是一個清秀的容貌,學生的名字叫做“謝蕓”。
告死鳥抬頭的時候,脖子勾動了一下胸前的校園卡,她皺了皺眉,伸出手去想把那張校園卡拽下來,但無論她怎么拽,那張寫著她名字的校園卡非但沒有被拽斷,校園卡上的繩索離她脖子之間的距離反而因為她的舉動縮得更短了。
謝蕓嘆了口氣。
她明白,這是趙海洋的手段。
只要趙海洋還活著,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一天,他給自己的賜名就不會消失。
“不愧是十二調停員中戰無不勝的武神。”
謝蕓放棄了繼續拖拽胸卡的念頭。
人類天平在鹽水負清大學策劃的大禮堂突襲活動最終以失敗告終,趙海洋看起來是大發慈悲不計前嫌,毫不在意自己為人類天平效力多年,將自己收入了學院,但謝蕓知道,他所收下的,不過是一個名為“謝蕓”的新學生罷了。
這個名叫謝蕓的學生,身上有著告死鳥多年來的負面情緒清理經驗和絕望活動策劃參與經驗,但那些經驗與她之間卻隔著一層厚厚的屏障——她卻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辦法再想起。
是的,謝蕓并不叫做謝蕓。
但自從趙海洋在大禮堂吩咐孫平安“將告死鳥的入學手冊改成謝蕓”以后,謝蕓就再也想不起自己原來的名字了,過去的記憶也離自己越來越遠。
謝蕓無法知道這到底是趙海洋的手段,還是孫平安借助某種絕望道具達到的,但效果確確實實地產生了。
校園卡出現在胸前以后,謝蕓感覺到整個學校對自己來說不再是一座學校,而是成為了一座無形的牢籠。
她的腳步無法跨出學校半步,只能在鹽水負清大學的所屬范圍內活動。教學樓,宿舍,實驗樓,食堂,操場…僅僅如此,除此而外的地方,她一概不能去。
與此同時,她的大腦里也好像換上了突發性的阿爾茲海莫癥一樣,有關過去、有關人類天平相關的記憶也像潮水一樣逐漸消退,只剩下淺淺的記憶烙印,風一吹就能擦去。
這,就是趙海洋敢于收下告死鳥的后手。
不管人類天平公然謀劃謝治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不惜犧牲全組織大半戰斗人員的原因又是什么,只此一招,趙海洋便能把所有的可能風險消弭于無形。
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名字,又沒有了記憶,那它便再無威脅,成為了一張白紙。
倘若在此基礎上它還能接受新的引導,那么它就能夠成為我方的一大助力。
趙海洋是這么想的。
唯一可惜的是,趙海洋低估了告死鳥的手段。
謝蕓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
她發現了周圍的不對勁,仿佛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所有客觀事物都陷入了近乎靜止的停滯當中。
“時間到了,就是現在!”
謝蕓的眼中精光一閃,
“重鑄人類天平的榮光,就在今朝!”
但這精光一閃而過之后,她的眼睛里突然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迷茫。
“重鑄…重鑄什么?”
她又忘了。
那些屬于她自己的記憶,只在她發現周圍靜止之后回復了一瞬,下一個瞬間就被層層疊疊的空曠和迷惘重新覆蓋。
胸前的學生卡閃爍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謝蕓的名字閃著金光。
“我是…謝蕓…”
“我是…謝治的妹妹…”
謝蕓眼中的迷惘越來越深了。
她慢慢地又重新坐到圖書館的椅子上。
自己是一個好學生,因為自己的哥哥在鹽水負清大學就讀、為自己從小到大提供了一個好的榜樣的原因,自己也最終考上了這座常人難以考上的學校。
但畢竟自己和哥哥的天賦有所差距,對于哥哥來說理所當然能夠輕易學會的知識,自己多半要花費更多的學習時間,這也是自己常常來這座圖書館復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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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自己應該是在復習…
高等負面情緒清理辦法的第一冊…
謝蕓陷入了沉思。
腦子里仿佛有一個說不出來的名字在跟自己打架。
它讓自己清醒。
一定要清醒。
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是的…我還要學習…我要做好學生…”
“想起來!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一根尖刺從謝蕓的腦子里沖了出來,仿佛寄生蟲突破了皮囊,瞬間就將謝蕓撕碎,撕扯成了兩半!
“啊!
謝蕓突然驚醒,渾身上下冷汗涔涔。
她發現自己正坐在圖書館的原位上,學習資料在自己的面前攤開。
而自己的周圍,所有人仍然靜止著。
“剛剛那是…”
謝蕓咽了咽口水,她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
在剛剛的夢里,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起來了,最后被一只巨大且粗壯的寄生蟲從腦子里貫穿而出,將自己撕成了兩半。
但…自己到底是什么事情想不起來了呢?
“好像是跟自己的哥哥有關的事情。”
好像是跟謝治有關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謝蕓的眼神里充斥著迷惘的烏云,但那烏云之中慢慢地透出一點光來。
“我好像…”
“我好像想起來了,我是人類天平的…”
胸前的學生卡上,金光再一次亮起。
“我好像是之前被人類天平俘虜了,哥哥帶著老師和校長全體出動,最后才從絕望組織手上把我救了回來…”
謝蕓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樣的事情,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點害怕呢。
希望同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第二次了,老是讓自己的哥哥帶人來救自己也不好,無論是請校長老師還是去請負清部的人幫忙。
謝蕓想通之后,埋下頭繼續學習。
但她的心里卻悶悶的,好像有什么人在一遍一遍地捶打自己,拷問自己的內心。
“你忘了嗎?”
忘了什么?
“你已經完全忘記了嗎?”
我忘了什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
“你怎么能忘!
圖書館里突然晃動起來,好似地震。
謝蕓慌慌忙忙地站起身來,打算到空曠處避難,但剛剛站起,卻又被腳邊的椅子給絆倒。
頭頂上傳來螺絲松動零件掉落的聲音,抬頭看去,那盞晶瑩而沉重的吊燈,竟在這一瞬間,被那地震給震得從天花板上徑直墜落下來!
沉重的吊燈,直直地砸向謝蕓的面門!
“要死了…”
謝蕓一瞬間愣在當場,她知道,像這樣一盞吊燈究竟有多少的重量,而這樣的重量落到自己的頭上,又會讓自己在多少秒鐘內休克死亡。
在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
過往的人生像走馬燈一樣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要死在這里了啊…”
有關過去的記憶不斷涌現,學校,老師,校長,哥哥,家人…
謝蕓閉起了眼睛,她眼睛上所蒙著的灰塵在這一刻竟然越來越少!
胸前的學生卡上,屬于謝蕓的姓名依舊不斷地閃著金光,但那金光卻同樣越來越暗澹!
“等等,為什么是空的?”
告死鳥的眼睛里重新復現出屬于自己的亮色。
謝蕓人生的前半段!是空的!
什么也沒有!
我想起來了!
我是告死鳥!
晶瑩的吊燈砸在地面上,碎成滿地的玻璃碎片,而那一片玻璃渣子中間,告死鳥倒在血泊之中。
謝蕓再一次從睡夢里驚醒,學習資料鋪在自己的面前。
但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謝蕓搶在學生卡上的金光亮起之前,喊出了自己的化身!
“無生之牢!”
層層疊疊的黑煙瞬間籠罩在了告死鳥的周圍,將告死鳥包裹進了無盡的死亡幻象之中。
只幾秒鐘的功夫,告死鳥已經在自己的情緒化身之中,死上了數十遍!
是的,死亡!
對告死鳥來說,對抗記憶消退最好的辦法,便是死亡,不斷的死亡!
在每個靠近死亡的瞬間,通過瀕死前的那一小段人生走馬燈回憶,不斷地突破趙海洋設下的名字限制!去尋回自己真正的記憶!
一次不夠,那就兩次,兩次不夠,那就四次,四次不夠,那就成百上千次!
哪怕每次經歷死亡幻象之后重新回到原位,那詭異的名字限制又會再次重新覆寫自己的記憶,但只要自己經歷死亡的次數足夠多,自己重新回憶起人生的次數足夠多,來自學生卡的名字覆寫能量,就一定會弱化!
“第…九百二十次…”
“撞車死…”
鎖鏈,斷了。
如同九尾妖狐一樣的黑色觸手重新在告死鳥的背后舒展開來。
而告死鳥胸前的學生卡上,金色的謝蕓二字,已經完全變成了普通的黑色。
“雖然無法擺脫這個不屬于我的名字…”
謝蕓抬起頭,看向靜止世界中克來因空泡產生的方向。
她感應到了周游此刻所在的位置,就在實驗樓的活動室里。
“但我終于想起來,我為什么在這里了。”
“人類天平為什么要通過成神階梯公式與命運之子進行鏈接…”
“就是為了阻擋那即將到來的毀滅命運啊!”
告死鳥消失在了圖書館里。
她要去殺了那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命運之人”。
只有這樣,才能將整個世界重新拉回正軌。
“我要…重塑世界的循環…”
黑氣飄搖,萬里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