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聲音?”
謝治一愣,旋即向一旁的林染秋詢問道。
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剛剛還與自己交流甚歡的林染秋此時卻突然停在了當場,再一環顧四周,不止林染秋,林晚秋與林滿秋也同樣停下了她們手中的工作,一同停止的,還有她們的表情,乃至呼吸。
“這是怎么了?”
謝治心頭咯噔一下,所有的異變都與那聲莫名其妙的劇烈聲響有關,仿佛那從走廊上傳來的巨大聲響,是一聲發令槍的聲響一般,發令槍響后,自己周圍的所有事物,都陷入了一種時間停止的狀態之中。
四下里寂靜無聲,再沒有一點動靜。
謝治嘗試著運動了兩下自己的手臂,發現自己的手臂此刻仿佛灌了鉛一樣沉重,但竟然還是能夠動彈的。
在緩慢地活動四肢之后,謝治終于是挪動到了剛剛關上的宿舍門前。
謝治把耳朵貼到宿舍門上,門外同樣沒有任何聲音,仿佛那七手八腳的可怖怪物已經不存在了。
但謝治知道,那怪物仍舊是存在的,它就在原地,只是如今的怪物和臥室里的這幾位舍友一樣也陷入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停之中。
謝治嘆了口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己好不容易就快要整理出這林染秋的心靈幻境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又代表著什么,但一轉眼間,新的波瀾,更大的波瀾就出現在了它的眼前。
到底是什么樣的力量,可以讓整個心靈幻境停在原地,就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謝治不知道,但謝治知道的是,不管那力量是什么,它一定是奔著自己來的。
因為目前看來,唯有自己可以在這時間停滯的幻境里繼續活動,雖然行動沉重且緩慢,但這無疑證明了自己的特殊。
新的答桉,又是什么?
謝治重新推開了臥室的門。
臥室之外,七手八腳的縫合怪此刻身上燃燒著,焦褐色的煙氣和火焰一起升騰而上,但又停在了半空之中。
而另一邊,則是長著銅錢眼的宿舍管理員,管理員阿姨手中的那個花名冊上,屬于霸凌者的四五個名字上赫然被劃上了粗重的紅色筆記,顯然,畸形霸凌者身上出現的火焰就來自這花名冊的功能。
如果謝治沒有打開宿舍的大門,那么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銅錢眼宿管會和畸形霸凌者展開一場單方面壓制的戰斗。謝治眼中難以被解決的規則怪物,在銅錢眼宿管眼中,不過只是規則之內自己處置范圍里的一些常態事務罷了。
但至少此刻,這一流程被暫停了。
而暫停流程的那個事物,就出現在它們中間。
那是一個大洞。
或者說,那是一個光柱。
一個從天而降的不透明光柱。
當謝治看向光柱的時候,光柱逐漸變得透明,而后直徑足有二十公分的大洞就出現了。
謝治朝著那邊緣光滑的走廊破洞走去,而后驚訝地發現,那破洞貫穿了所有樓層,越到底樓,洞口的面積越小,最下一層的地面上,一個拳頭大小的光滑原石正砸在地面上冒著黑煙。
那似乎是整個幻境中,除了謝治以外,唯一個能夠活動的東西。
它并沒有被時間暫停的幻境所影響。
“也就是說,它和我一樣,來自幻境之外。”
謝治心想。
心靈幻境被暫停,顯然是心靈幻境之外的事物出現了問題,比如操控心靈幻境的“焦慮時鐘”,又或者是作為心靈幻境核心的林染秋本人。
但此刻謝治自己在幻境之內,對于幻境外的一切都無法干涉,只能對外界發生的事情進行猜測,并且祈禱外面的同伴能夠盡快解決問題。
至于幻境里正在發生的 謝治開啟藍火模式,從二樓的破洞中跳下一樓,來到那塊光滑的石頭之前。
腦子里有個聲音告訴謝治,他應該把那顆石頭撿起來。
“撿起來,為什么?”
謝治皺起了眉頭。
“撿起來,我才能與你對話。”
那個聲音又說。
謝治看了看石頭,又看了看頭頂上這顆石頭所打出的破洞,那破洞從二樓一路往上,貫穿了所有的樓層,仿佛是直接從天穹砸下一般。
謝治搖了搖頭。
“傻子才撿。”
但他的手臂卻不受控制,仿佛腦子里的那個聲音直接越過了自己,調動了自己的四肢。
謝治立刻就意識到,那個聲音來自自己的思維閣。
“是之前蘇醒意識的瘋狂剪刀!”
謝治心頭咯噔一下,瘋狂剪刀的意識此刻正與自己的意識爭搶著身體的控制權,顯然它的能力比自己大得多,謝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逐漸移動向那顆圓滑的石頭。
而后,拿了起來。
灼熱的感覺先是傳到了謝治的手指,而后又通過手指迅速地傳遞到謝治的整個手掌。
謝治感覺自己的整個左手都在燃燒,但定睛一看卻沒有,只是自己的左手在抓到石頭的那個瞬間就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被動地握成了拳頭,那顆圓石就被這樣握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握拳的動作讓石頭與自己的手掌更加充分地接觸,于是灼燒感與疼痛也更加劇烈,仿佛在這個瞬間自己的整個左手手掌都被這石頭給燒焦一樣,謝治能夠聞到左手上傳來的焦味與肉香。
而當謝治握住那顆石頭的同時,他又在自己腦海里聽到了那個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聲音:
“對,就是這樣。”
“握住石頭,然后你就能看到我。”
看到你?
意思是,發出聲音的這個人,并不來自我的腦海?
謝治一邊因為石頭的灼燒而疼痛,一邊環顧四周,試圖把正在說話的那個人給找出來。
但四周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切都被靜止的走廊。
很快謝治終于發現了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唯一還在運動的東西,除了自己。
更準確地說,那不是運動,而是一種流動。
謝治眺望遠方的天空,那天空黃澄澄的,橘色和黑色混合在一起,分層的地方邊緣混合成棕色。
所有的顏色都在緩慢地流動。
像是液體。
而就在這種液體的流動之中,其中的一塊,那按理說應當是云朵與太陽的部分,正像是一塊漏出蛋液的雞蛋一樣,慢慢地往下滴。
一開始只有天空在往下滲水。
但當謝治看向天空以后,太陽的地方,也迅速地流了下來。
那顆像生雞蛋一樣從液體天空下墜的太陽,在謝治看來,變成了一顆眼睛。
而當謝治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很快又意識到了,那些分層的流動的天空里的骯臟液體,赫然組成了一張扭曲的臉。
一顆往下墜的,像滴液一樣流下來的太陽是左眼;
一顆往天上去的,慘白的巨大的月亮,是右眼;
而剩下的,那些黑的黃的紅的,所有的液體混在一起 那是一張嘴。
“對。”
“你看到了。”
“是我。”
“是我啊!”
“我是誰?”
“不,不,不。”
“問題不是,我是誰。”
“問題不應該是這個。”
“正確的問題應該是.”
“我是謝治,你又是誰?”
那顆從天上像雞蛋液一樣流下來的太陽與慘白的不斷上升的月亮突然光芒大勝起來,與此同時,謝治手里的那顆渾圓的石頭也變得更加灼熱。
灼熱到,穿透了謝治的皮膚和骨頭,從謝治的手掌心里燒穿了整個手掌,重新滾落到了地面上。
而天上那張扭曲的臉正對著他說話,每說一句,來自石頭的燒灼感與謝治心頭的那種警惕感就更甚一分。
雖然謝治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么,又或者將要發生什么,但謝治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 那將是自己經歷過的,最大的危機,甚至比從穿越到現在所遇到的所有危機加起來還要大。
“我是謝治”
謝治又聽見了天上的那張臉在這樣說。
而后他的童孔抖動起來。
他終于從那些污濁的、在天穹之上流動的液體之中看明白了,那些污濁的分層的液體里到底是什么?
一個又一個,他自己。
扭曲的,凌亂的,分裂的,破損的 全是他自己。
其中一具沒有頭顱的身體這樣說,謝治看見那身體上的肚臍眼一張一合。
另一具尸體也在說話,它的樣子像是一條麻花,黑的紅的黃的液體從麻花的扭曲關節里不斷補充到天空里。
謝治感覺自己瘋了。
如果他們都是謝治,那我是誰?
不,問題不在于此問題在于 我到底是第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