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色的火焰從謝治身上慢慢消失,屬于張紅棉的意識重新回到謝治的思維木屋里。
謝治彎下腰去,從司馬喜遺留下來的衣冠之中找到了存放張紅棉記憶副本的移動硬盤。那是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的銀色長方體,硬盤上貼著標簽,上面寫著“病原體惡魔記憶備份”,硬盤容量標識在側面,寫著100t。
張紅棉說,把記憶硬盤連接到手機里,如果自己已經滿足成為數字人的條件,即可以通過數據連接將意識上載進手機內存,從而與記憶硬盤脫離。
“成為數字人之后,就可以連接到負清部系統嗎?”
謝治突然這樣問。
張紅棉搖頭,說還得跟超載人格系統對接,在負清師方面給予相關權限之后,從對接到成功,至少還需要三分鐘。
“我也是第一次當數字人,沒什么經驗。”
謝治點點頭,一邊深深地皺起眉頭,一邊把移動硬盤連接到手機尾部。
緋紅誓約的連衣裙上,灰色紐扣在這個瞬間變得半透明,張紅棉的意識隨著謝治手上的動作,與謝治的思維閣斷開了連接。
下一秒,張紅棉的身影出現在謝治的手機屏幕上。
“厲害了…原來數字人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謝治緊皺的眉頭松開一些,而后把手機屏幕按熄滅,緊接著又捏住手機的一角,將手機甩了出去。
謝治的手機隨著這一甩飛的動作,順著橙紅色的地毯滑出老遠,一直滑到走廊的更深處。
做完這一切,謝治走到電梯口,將地上已經不再吐煙的情緒起爆器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試圖找到情緒起爆器上屏蔽信號的開關,卻發現自己對這種精密電子設備一竅不通。
于是謝治只能開啟藍火模式,把那個已經沒用的起爆器用瘋狂剪刀剪成了兩截。
“希望這樣能起作用吧…”
謝治自言自語道,緊皺的眉頭并沒有隨之舒展開來,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嘗試了。
是的,司馬喜死了,只剩下一地的生前衣物,追殺自己兩次的人類天平組織成員消失了,自己所面臨的生死危機暫時消除。
是的,張紅棉被自己從心靈幻境里救了出來,更讓自己驚喜的是,張紅棉不但是三年前死亡的A58真相調查團團長,還是司馬喜口中的“病原體惡魔”,這代表著自己未來可以從張紅棉對世界的了解中學到更多。
是的,張紫河教授的心術階梯公式書被自己找到了,那些蠕動的公式在自己腦海里裝訂成書,直接為自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修煉方向都指明了道路。
看起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所有的發展,前提都是自己能活著。
謝治的眼神愈發凝重,他把目光從被切成兩段的情緒起爆器上挪開,往五米開外的一間情緒疏導室看去。
2404室,王大擺和齊曦正在進行情緒疏導的地方。
是的,所有的前提都是自己能活著。
“王大擺,你可千萬要讓我失望啊…”
謝治注視著那扇之前沒能敲開的門,一邊在心里想著。
為什么在天光大廈里你要主動隱瞞身份?
為什么在面對月亮頭怪人時你連連犯蠢?
為什么你要主動與大部隊分離,直到天光大廈事件結束都沒有再看見你一次?
明明是榜上有名的傳奇負清師,在第三醫院,為什么你會被一個連當時的我都能打贏的木雕污染場迅速地定成木雕?
如果上面這些還能解釋為你只是單純地犯蠢和真性情…
為什么,最近三天里我所經歷的每一次襲擊,都與你有關?
為什么我會在情緒疏導中心遇到司馬喜?
因為我跟著你和齊曦來到了情緒疏導中心的24層,而司馬喜已然提前在這里等候多時,并且做出了相應的布置。
為什么我會在第三醫院遇到司馬喜?
因為你給我送了飯,我聞見飯菜香味嘔吐之后,你扶著我去掛了司馬喜的號,才最終讓我出現在了司馬喜的病房。
再往前推,當我從天光大廈醒來的時候,來自你的信息充滿了我的整個手機。
短信、未接來電、鷗鷗、真聊,到處都是你的信息。
真的是因為我和你之間關系最好嗎?
還是因為…
你知道我在這次蘇醒后會失憶,希望能夠讓我在睜開眼睛后第一個看到的消息,就是來源自你的呢?
生物學中的雛鳥效應,動物會把它們第一眼看到的動物當做自己的媽媽,模仿其行為與動作,并相信它是永遠不會害自己的,延伸到人類身上,這樣的效應同樣存在。
所以,這是你的目的嗎…
想讓我在蘇醒之后,在無意識地情況下,
對你產生信任,從而更好地對我進行布局…
謝治的眼睛瞇得很窄。
他希望相信王大擺是一個好人,哪怕相信他是一個總是犯蠢的好人,又或者是一個好心辦了壞事的好人,但當自己仔細回憶起這三天里的全部經歷,關于王大擺的謎團,卻隨著回憶越來越多。
當然,眼下的所有懷疑,歸根結底都是謝治的猜測。
無論這些猜測有多詳實,聽起來多像言之鑿鑿的推理,只要猜測一天沒有落實到證據上,那猜測就依舊只是猜測而已。
謝治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所以,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夠驗證自己的猜測呢?
謝治一邊心想著,一邊輕手輕腳地繞開貓眼觀測范圍,走到2404號房間房門的左手邊。
如果王大擺真的是幕后黑手,那此時此刻的王大擺,一定不會坐在情緒疏導機前面,而是大概率躲在2404號房門背后,透過房門上的貓眼查看外界情況。
因為外界傳來的打斗聲消失了,交戰雙方生死未卜的同時,執行任務的司馬喜又遲遲沒有給這位幕后黑手發出“任務完成”的回應。
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此時的我會做出三種假設。
一種,是謝治,也就是我這個任務目標反殺了司馬喜,但由于雙方實力的懸殊,可能性不超過百分之一。
第二種,則是謝治和司馬喜兩敗俱傷,謝治死亡的前提下,司馬喜獲得了任務目標,但傷勢過重暫時無法發出回應信號。這一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不超過百分之十。
是的,雙方的實力太過懸殊了,在一天之前,第三醫院里我甚至沒辦法從司馬喜的手上走過一招,誰能想到僅僅經過一個心靈幻境的歷練,我就在張紅棉的幫助下成功反殺了司馬喜?
這種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可能性,幕后黑手必然也不會假設。
因此,極大概率,在此時此刻的幕后黑手心里,正在盤算著,已經完成任務的司馬喜為什么不給自己發消息,而門口的走廊又為什么安靜地就像空無一人一般?
考慮到他們的任務目標是希望通過我的特殊性,從病原體惡魔張紅棉的記憶副本里找到張紫河教授未能面世的第七本書,而這本記載了“成神之路”的傳說道具,對于任務中的每一個參與者來說,都吸引力非凡…
那么,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我就不得不思考,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司馬喜拿到了記載成神方式的第七本書之后,當場撕毀任務,拿著這本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公式書轉頭就跑。
畢竟成神之路,多一個人知道路在哪兒,未來說不定就會多出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當然,這些都僅僅是我的猜測…
但倘若這些猜測里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屬實…
此時此刻,2404室的房門背后,便一定是有人的。
“紅棉,打王大擺的電話,手機開靜音。”
謝治在內心深處隔空對張紅棉說。
“你要通過這種方法判斷王大擺在不在那道門背后嗎?但我覺得如果王大擺真的如你所說是幕后黑手,他的手機一定也早就開了靜音,你無法通過手機鈴聲推斷他的位置。”
張紅棉的聲音順著心靈鏈接傳輸過來。
“不,我并不是要通過這種方法推斷他的位置。”
十米開外的地毯上,被謝治扔出去的手機屏幕靜悄悄地亮起來。
遠遠地,謝治看到那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王大擺的名字。
一秒…
兩秒…
就是現在!
謝治目光一凝,在心中喊出瘋狂剪刀的名字,蒼藍色的火焰瞬間從背后竄起,覆蓋至他的全身,而與此同時,謝治舉起右手,無比狠厲地將那柄蒼藍色剪刀朝著2404號房門奮力戳了過去!
“我要做的,是假設他現在就在門后!”
“如果他不在,這一下打空我沒有任何的壞處!”
“如果他在!那這一下,殺的就是他漆黑鍵盤!”
劇烈的聲響響徹整個走廊,謝治的這一擊直接將木質門板從中心位置打凹進去一個口子。
打中了!
破開了一些布料,應該是腰腹的位置,但對方迅速躲開了這一擊!
謝治面色一喜,而后瞬間便陰沉如水。
他寧愿這一下打中的是空氣,也不愿意這一下結結實實地測出門后面站著一個王大擺。
熟悉又陌生的負面情緒出現在2404室房門的門板之后,謝治知道,那是王大擺的情緒化身“漆黑鍵盤”正從他的背后爬出來。
但很明顯,這次漆黑鍵盤的召喚速度遠比在第三病院的那次要更快。
謝治目光一凝,幻化為蒼藍色剪刀的右手迅速從先前打出的豁口里抽出,又在抽出的同時反手將門鎖砸進門框里,以防王大擺開門而出,在頃 刻之間便將自己制服。
但砸壞門鎖并不能阻擋漆黑鍵盤的攻擊,既然瘋狂剪刀的攻勢能夠打穿門板,漆黑鍵盤的攻勢同樣可以做到。
門板上傳來連續且密集的擊打聲,謝治意識到,那是王大擺正操控漆黑鍵盤揮拳砸門,密集的拳頭砸在房門上,不到兩秒,門框上便涌現出細密的裂縫!
他保存了實力!
他的真實力量比在第三醫院時展現出來的要多得多!
謝治瞳孔微縮,抬腿后撤遠離房門的同時,大腦飛速轉動,思考起自己究竟應該如何逃脫眼下的必殺之境。
一秒后,門板轟然倒塌!
倒塌的門板帶起煙塵,而在那煙塵的背后,赫然是王大擺的身影!
而在王大擺的身前,扭曲的漆黑鍵帽不斷浮現并飛到空中,凝聚成沒有五官的人臉,以及由更多的鍵帽扭曲堆積而成的四肢和身軀。
這一次,漆黑化身的手中沒有鍵盤,而是兩只猶如拳擊手套一般的,厚重的鍵帽拳套,每一只拳套上都仿佛積攢了千鈞的憤怒與仇恨!每一次出拳都讓那漆黑化身變得更加面目憎人!
“我是真沒想到,司馬喜這個廢物竟然連失去記憶的你都打不過。”
“看起來,通過張紫河留下那本神書,你在這半個小時里學到很多啊。”
王大擺的聲音陰冷而潮濕,就像一條在陰暗洞穴里蟄伏爬行的毒蛇。
“但,我很好奇,在殺死司馬喜之后,你的變身時間還剩多少?”
答案是三秒。
謝治的手心里攥出汗來。
他的變身時間還剩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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