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治所在的位置離那面墻只有不到五步,但由于空間扭曲的原因,那五步的距離,謝治足足奔跑了五十步,卻依舊還與那面墻壁有著一步之遙。m.bofanwenxuan
見跑動無法讓自己離墻壁更近,謝治又嘗試在跑動的同時起跳,借助慣性力量往墻壁上撞,而這一切依舊沒有奏效。
但即便如此,謝治并沒有放棄,也許是因為緋紅誓約對謝治性格的影響,又或許是單純的不服輸,見跑動乃至起跳沖撞都無法撞到那只有遲尺之遙的墻壁,謝治并沒有停下他跑動的步伐,而是對著自己再一次大喊起來。
“瘋狂剪刀!”
冰冷的藍色火焰從謝治的背后竄出,頃刻之間就取代了熾烈的紅色火焰。
那道蜷縮在謝治背后的藍色身影在這一刻睜開了雙眼,而下一刻,那睜開的雙眼變成了謝治的眼睛,謝治的眼睛里,整個世界又變成了藍色。
藍色火焰包裹謝治的全身,破損面罩遮蓋謝治的半張臉,右手的五指在這一刻重新幻化作剪刀!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謝治眼睛里的藍色世界。
藍色的雨點從地面席卷到天空,藍色的幕布扭曲著將整個幻境變成顏料桶。
而就在那映入眼簾的一片藍色當中,謝治看見了無數條游走的黑色細線。
不,那已經不是黑色細線了…
那是黑色的深淵,黑色的虛無。
謝治所處的心靈幻境,在瘋狂剪刀的視野當中,竟變化成一個又一個的碎塊,而謝治就奔跑在其中一個扭曲的碎塊之上,當他觸碰到那黑色的虛無,他的身體就會從碎塊的一頭出現到另一頭。
這,就是謝治奮力奔跑也無法存進的原因。
“我找的就是這個!”
謝治張開右手化作剪刃的五根手指,又將五根手指并攏成刀。
“只要能夠看穿弱點,看穿世間萬物的行為模式!”
“我就能到達那塊墻壁!”
謝治開始起跳,他像一位芭蕾舞演員一樣,在一個又一個心靈幻境的碎塊當中挪動腳尖。
墻壁與謝治的距離只有遲尺,而那遲尺之間竟被扭曲撕裂出足足六塊幻境碎片!
但這一切,都被謝治一一突破,前后所花的時間,不足五秒!
“就現在,給我,開門!”
謝治的眼前并沒有門,只有坑坑洼洼的白色墻壁。
但隨著謝治的右手并攏為刀,瘋狂剪刀的剪刃撞擊到那白色墻壁之上,竟然如同菜刀破開豆腐一般,絲滑柔順,當真開出了一條縫來!
謝治本想再伸出左手去,像撕開烤雞一樣把眼前的墻壁從中間的裂縫給撕開,但這一瞬間謝治注意到自己的左手因為抱著討債人女童無法動彈,無法額外伸出一只手去解決問題,于是又轉而繼續改變起右手的方向來,在墻壁上轉出一個直角,又切了一個橫向的口子。
墻壁的撕裂看起來絲滑而柔順,但實際上,對于謝治來說,此時他的右手已然是鉆心地疼。眼前的墻壁看似平平無奇,但墻壁上卻有著和先前在司馬喜房門之外砸門所感受到力量同根同源的詭異力量。
倘若不是如今的心靈幻境正處于最為薄弱的關閉前期,即便謝治能夠想到“砸開墻壁前往其他房間”的辦法,他的力量也絕無可能支持他將墻壁砸開,只能在數次砸墻之后握著鮮血淋漓的右手望洋興嘆。
但,在司馬喜的外部力量干擾與張紅棉的違約詛咒加持之下,一切的不可能,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可能!
疼痛!
劇烈的疼痛!
彷佛無數鋒利的刀口在謝治的右手上摩擦,當謝治看向自己右手時才發現,明明是看起來無堅不摧的剪刃,但五根手指所化作的剪刃在此刻卻都鮮血淋漓,甚至在皮膚之下露出骨頭來!
“再撐一會兒!”
“只要一會兒!”
謝治咬牙堅持,深深插入墻壁之中的右手在這一刻,再轉九十度!
瘋狂剪刀奮力地,將右手五根剪刃組成的刀鋒向下狠狠地一劃!
一橫,兩豎!
三道裂縫連接在一起,在眼前的墻壁上組合出一個門型!
“啊!
也就這一瞬間,謝治的瘋狂剪刀化身破裂了,刻骨銘心的痛苦讓藍色的火焰一瞬間從覆蓋全身倒卷回謝治的后背。
但謝治咬緊牙關,從嘴里啐出一口舌尖滲出的鮮血的同時,再次高喊出緋紅誓約的名字來。
“緋紅誓約!幫我!”
藍火褪去的同時,紅色火焰又一次從背后席卷到謝治的全身。
紅藍交匯的瞬間,謝治突然感到無比的暈眩,彷佛在暴風雨肆虐的大海上坐了七天七夜的漁船,劇烈的暈眩感讓謝治又嘔出一口鮮血來,眼前的一切也逐漸變得模湖 不行…
不能倒在這里…
還差一點…
即便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那枚紐扣在墻壁背后的房間里,我也得把這三分之一的概率賭完…
“緋紅!誓約!”
謝治又一次吐出一口鮮血來,而就在鮮血從他嘴中吐出的同時,紅色的火焰終于從謝治的背后包裹到謝治的臉上。
吐出的鮮血在遇到緋紅火焰的同時,再次化為謝治臉上的變裝面具。
只是這一次,變裝面具的顏色更深。
“給我!開門!”
謝治弓起背來,轉過身去,用盡全身的力量,以背部勐擊眼前的墻壁!
動了!
墻壁動了!
再來!
“給我!開!”
謝治深吸一口氣,后退一步,又以更大的力氣撞向墻壁!
開了!
墻開了!
門型的磚塊朝著墻壁的背后轟然倒塌,一道窄小的通道出現在本沒有缺口的墻壁之上。
這,是謝治以視死如歸的氣勢,撞開的豪賭之門。
“三分之一的成功率…”
謝治看向那扇“門洞”的背后,看向那通道之后同樣扭曲的另一個房間。
墻壁之后,橫亙在扭曲房間之前的,是一個被打穿的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褲子散落一地,其中的一件西裝,寫的名字是張紫河。
“成了!是404!”
三分之一的幾率,還真叫自己給碰上了!
謝治內心長舒一口氣,要是這道門后不是404而是403或者401,那先前做出的所有努力,又要重來一遍。
好在,雖然穿越到現在命途多舛,恨不得三天之內死九次,但在最關鍵的時刻,命運的硬幣還是給自己投到了正面!
就是這個房間!
張紅棉要找的硬幣,一定在這之中!
謝治的左手抱緊懷中的女童,側過身子穿過瘋狂剪刀與緋紅誓約共同打出來的墻壁缺口。
因為司馬喜在現實世界中對于心靈幻境干擾的緣故,張紫河教授的房間與劉遠風的房間一樣,都陷入了詭異的扭曲當中,天花板與地板連接到一起,事物的表側與里側也連接到同一個面,猶如一個在三維空間里展開的四維模型。
“張教授會把那枚紐扣放在什么地方…”
被紅色火焰包裹的謝治皺起眉頭開始思考,但他還沒有思考過一秒鐘,就感覺到自己的左手手指被一種柔軟的溫熱感所捏住。
謝治朝那柔軟質感傳來的方向看去,卻發現自己懷里的女童,不知何時已經長成了三五歲的小女孩,而當自己看向小女孩,小女孩也看向謝治。
奇怪的是,這一次,當謝治看向“討債人”,那股針刺一般的討債宣言并沒有在他的腦袋里響起。
相反,隨著小女孩看向謝治的那一眼,謝治突然覺得自己的左手與左胸心臟部位都為之一輕。
“從我體內汲取精神能量的行為消失了…”
謝治為之一愣,而后便看見小女孩從自己的懷里跳了下來,女嬰身上的襁褓也在這一刻幻化為樸素的童裝。
女孩朝著張紫河教授書桌的方向走去,又在書桌旁邊站定,看看謝治,又看看扭曲得如同老樹盤根的書桌。
“你是說,你要找的紐扣就在這書桌當中?”
謝治將書桌上的所有柜子都翻開,柜子里空空如也,連一張草稿紙都不剩,看起來,在自己翻箱倒柜之前,已經有至少一波人提前翻過一遍了。
但討債人依舊靜靜地站在書桌旁邊,既不出聲,也不催促。
彷佛謝治離解開謎團只剩下臨門一腳,而這最后的一步,則需要謝治自己去思考揣摩。
謝治的目光凝重起來,既然討債人站在書桌旁邊,對自己的“約定催收”也暫停下來,那說明,從客觀角度來說,自己已經具備了“隨手一拿就能拿到履行約定之物,將自己與張紅棉之間的約定完成”的條件。
但,時間越來越緊,變身時間即將結束,司馬喜的外部干擾也即將給整個心靈幻境帶來無法逆轉的關停,那枚紐扣,究竟會在什么地方呢…
等等,也許我不應該從一個搜尋者的角度去思考…
我應該從當事人的角度思考整個事情…
如果我是張紫河教授,我要在一個幾乎可以斷定是人為造成的多重污染場里,將污染場信息通過特制的紐扣通訊器傳輸出去,與此同時還要防止其他人找到這枚紐扣…
我會把這枚紐扣,放到書桌的什么位置?
柜子?不,我一定不會把它放到柜子里。
每個人都知道應該在柜子里放東西。
通過特殊方式粘到桌板的背面?又或者,放到任何一個 桌面工具當中?
不對,桌板的背面沒有,臺燈和夾層里也沒有…
再讓我想想…
我會把紐扣放在桌子的…
不,我不會把紐扣放在桌子上。
為什么我要把目光局限于“桌子上”呢?
謝治突然目光一亮。
桌腳。
他把整張書桌倒翻過來,而后半蹲在地上,逐一觀察四個桌腳的磨損情況。
張教授的書桌,桌腳被三角形的金屬支撐包裹,以更好地維持書桌的平穩度。
謝治把所有的桌腳包裹物卸下來。而那枚紐扣,就在其中一個金屬支撐與桌腳的連接當中。
在那里,有一個額外的凹槽。
謝治把凹槽里的圓形紐扣撥出來,放到手心里。
那是一枚灰色的紐扣,樸素地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石子。
謝治端詳了紐扣許久,他沒有從那枚紐扣上找到任何可以按動的按鈕。
奇怪…不是說紐扣是錄音通訊器嗎?這錄音與通訊功能應該如何打開呢?
謝治在心里自言自語,但還沒琢磨出個名堂來,謝治突然一愣。
他從那枚灰色的紐扣里,聽見了張紅棉的聲音。
“紐扣的錄音與通訊功能不需要打開哦,因為,不管什么時候,通訊功能都是開著的,而錄制功能,則會錄制在我的記憶里。”
謝治愣在當場。
這一刻,他的耳朵旁邊幾乎同時響起兩道一模一樣的聲音,一道來自自己手心里的灰色紐扣,而另一道,則來自自己的身前…
不,不止兩道…
在零點幾秒的延遲之后,第三道聲音也響了起來,而第三道聲音,赫然來自謝治的內心!
是張紅棉!是張紅棉與自己之間的心靈鏈接!
謝治驟然抬頭,卻發現之前僅有三五歲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已經長成了十來歲的模樣!而就在他抬頭的同時,那小女孩的還在迅速成長!不到兩秒就變成了二十來歲的漂亮女人!她的頭發從脖頸垂落到腰間,她的皮膚白皙地彷佛能沁出水來,而她的眸子,又彷佛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瑪瑙珍珠!
謝治覺得眼前的漂亮女人長得有些眼熟,他看看那女人的身材,又看看自己的,才發現,如今的自己竟然與眼前的漂亮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謝治這才想起自己在心靈幻境當中的意識其實一直附著在張紅棉的身體上,那么,如果眼前的漂亮女人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好久不見啊,我的謝治先生。”
張紅棉的聲音同時從三個方向響起,環繞在謝治的手心、心底和耳邊。
“你看,被多個帶延遲的聲音環繞在自己周圍,很困擾吧。”
張紅棉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環繞在謝治的周圍。
“確實是有些困擾。”
謝治啞然一笑,他想起了第一次與張紅棉建立心靈鏈接的時候,自己無意間發出的聲音讓對面的女孩感覺到了久違的煩躁。
而現在,女孩也用同樣的辦法,把這種煩躁交還給自己。
張紅棉又笑了起來,只是這一次,她伸出左手的食指與大拇指捏起來,從自己的嘴唇一側浮空拉動到另一側,做出一個拉動拉鏈的動作。
于是,謝治的手心與耳邊就不再有張紅棉的聲音出現了,因為張紅棉不再說話,轉而只用心靈鏈接對謝治傳遞心聲。
“所以,親愛的謝治先生,你愿意做我的專屬負清師嗎?”
“直到月亮崩解,直到海水倒流?”
謝治看向張紅棉的眸子,就像是穿越遙遠的時空看向另一個自己。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左手心里的灰色紐扣輕輕捏住,另一只手牽起張紅棉的右手,將她的右手攤開,又把那枚灰色紐扣交付到張紅棉的手心。
“我愿意。”
謝治看著張紅棉清澈的眼睛,他從那雙瑪瑙般的眼睛里看到閃爍的星辰。
“直到月亮崩解,直到海水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