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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 來生

  一天后,海界海礁處。

  付劍州站在礁石上,靜靜吹奏著西夏笛,悠揚的笛音傳了好遠好遠。

  這一支《最后的族人》,蒼涼、孤寂。

  越聽就越讓人覺得心酸。

  身后不遠處的沙灘上,有一只狀似孔雀、又似鸞鳥的生靈,正睡在由回天木枝編織的草地毯上。

  它通體羽毛呈灰色,只是泛著少許深藍。

  此時,悲海鳥的外傷早已被治愈。

  但它依舊閉眼睡著。

  也不知道,在杜愚與它相遇之前,它到底經歷了怎樣一場漫長的戰斗。

  且在睡夢中,悲海鳥都無法安寧下來。

  悲海鳥身體周圍,時而會有風元素匯聚,攪亂著李夢楠、林詩唯的衣衫。

  師妹們是被杜愚拽來當苦力的。

  包括付劍州,以及他的妖寵回天木末。

  繁茂的回天木枝鋪在沙灘上,釋放著螢綠色的光點,不斷滋養著悲海鳥的身心。

  唔。」李夢楠跪坐在悲海鳥寬厚的羽翼旁,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撫平著灰色的長羽。

  忽然卷起的風浪,吹得她喘不過氣來,長發也隨風飄揚。

  善良的女孩,的確看不得妖獸受苦。

  李夢楠滿眼心疼之色,卻不知該怎么幫助這可憐的生靈。

睡夢中的悲海鳥,巨大的身體偶爾抽搐一下,像是正在夢中與敵人交戰  林詩唯默默跪坐在花紋鳥首前,輕輕揉順著鳥首。

  伴著悲涼蕭索的笛音,林詩唯目光放遠,也看到了遠處海面上,正緩緩飄游的天青瓷。

  此時,杜愚正躺在天青瓷的背上,酣然熟睡著。

「誒「李夢楠一.聲輕呼,只感覺手中灰色的長羽收了收  同一時間,林詩唯也察覺到了前方異樣。

  美麗的花紋鳥首,輕輕動了動。

  一雙巨大的眼眸緩緩睜開,灰色的眼眸中,寫滿了迷茫。

  「小心。「林詩唯伸出雙手,托扶住鳥喙。

  悲海鳥卻并不理會眼前的女孩,而是尋著笛音,扭頭望向海邊礁石。

  「杜愚!杜愚「李夢楠站起身來,大聲呼喊著。

  眼看著杜愚沒有反應,她順手甩出了一只白色烏鴉。

  「嗯「在天青瓷的提醒下,杜愚揉了揉眼眶,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

  杜愚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疲憊。

  嚴格來說,海上漂流多日的他,并沒有經歷什么大戰。

  杜愚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睡得這么沉。

  「啞」雪白烏鴉落在杜愚胸前。

  「噗!「烏鴉被撐破。

  霎時間,李夢楠跪坐在杜愚胸前,急忙低頭說著:「杜愚杜愚!悲海鳥醒了,你快過去看看」

  「啊!「杜愚清醒了不少,一手拍了拍李夢楠的膝蓋。

  女孩當即飛起,杜愚緊隨其后。

  視線中,悲海鳥正怔怔的望著付劍州的方向,聽著那蒼涼的曲調。

  「你醒了。「杜愚飛到鳥首旁,開口說著。

  悲海鳥漸漸回過神來。

  它緩緩收攏著灰色的羽翼,看了看地上充滿綠色光點的樹葉地毯,也看了看一旁安靜佇立的回天木。

  隨后,悲海鳥才看向眼前懸浮的杜愚。

  「你還好嗎「杜愚小心翼翼飄上前去,佇立在它的眼前,也向前探出一縷妖魄。

  「所以,這不是夢。「悲海鳥的聲音低沉,并沒有鳴叫聲那般清亮高亢。

對于杜愚和天青瓷而言  ,一人一寵的確解救了悲海鳥。

  但對于悲海鳥而.....

  因長期戰斗而心力交瘁、甚至是頭腦混亂的它,恐怕是將突兀出現的人族與龍龜,當成了瀕死前的夢境。

  悲海鳥的聲音偏男性,很是沙啞,像是個情緒低落的男子。

  「不是夢啊,你還活著。「杜愚口中說著,也傳遞著心念。

  「活著么。「悲海鳥赤紅色的腳爪扒地,站起身來。

  修長飄逸的羽翼,隨著風元素而輕輕飄動著。

  它擁有著如此纖細的體型、婀娜多姿的體態,卻是一只雄鳥。

  悲海鳥轉頭望向大海,又一次忽略了不遠處的上古妖圣:天青瓷:「或許吧。」

  看得出來,它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杜愚緩緩上飛,面色也有些難看。

  由于雙方妖魄相連,他能感受到悲海鳥那一顆迷茫的、悲苦的心。

  但杜愚卻是會錯了意,解釋道:「你的確還活著,這里是我的世界,一處異域世界。

  「是啊,也許我還活著。「悲海鳥目光渙散,默默望著大海的方向。

  活在永無止境的抗爭里。

  活在死去族人的期盼里。

  活在世世代代的宿命里。

  活在一個遙不可及,只能奢望的夢境里。

  活在詛咒里。

  「悲海,別這樣。「杜愚察覺到了悲海鳥心頭翻涌的情緒,輕聲勸說著。

  「你叫我悲海。」悲海鳥默默的望著大海,渙散的目光中,漸漸浮現出一絲苦澀。

杜愚詢問道:「那你叫什么  「就叫悲海吧,倒也合適。「悲海鳥無所謂的說著,「你為何要救我」

  杜愚:「我..呃,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去。」

  悲海鳥:「那是我的宿命,是我應有的結局。

  我的生命到了盡頭,我的抗爭也該就此結束。

  我和我的族群,應該永遠消失在這片海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杜愚表情復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只妖獸,一心只想求死。

  即便是杜愚知曉悲海鳥的命途、它的執念,但杜愚依舊很難想象,悲海鳥的一生都是怎樣度過的。

  昨晚海上的那場狂風暴雨,也許就是悲海鳥漫長生命里的縮影吧。

  必須要說明的是,悲海鳥帝級妖獸,而非妖圣。

  天青瓷昨天晚上就幫忙鑒定過。

  杜愚想了又想,還是打破了沉寂:「你的意思是,你是你們族群里,最后的族人了。」

  悲海鳥:「是的,就像那個人族表達的那樣。

  順著悲海望去的方向,杜愚也看到了沉浸在西夏笛里的付劍州。

  果然,萬物生靈的情感是相通的。

  又或者說,這一曲《最后的族人》,太過契合悲海鳥的心境。

  杜愚輕嘆了口氣:「你很孤獨吧。」

  「我執意如此。」

  杜愚:「嗯什么」

  悲海:「百年前,我的身旁還有族人,可以繁衍后代。」

  杜愚心中一驚:「那.....

  「為何要那樣做呢「悲海稍稍轉頭,再度看向茫茫大海。

  杜愚神色有些哀傷,妖魄之下,他已經懂了。

  悲海聲音嘶啞:「我被詛咒了,我的族人也是如此。

  我的后人會與我一樣,繼續與這大海抗爭,日日夜夜,永遠不得安寧,

這場戰斗,不只是一則信念,更是刻在我們  血液里的天性。

  我逃不脫,我的后人也逃不脫。

  杜愚緩緩飄前,輕撫著悲海眼下的絨毛:「50年前,你曾救過一名人族青年,他....

  悲海鳥打斷了杜愚的心念:「也許吧,我的腦海里只有大海,記不得很多了。「

  關于宿命二字,杜愚從未如此清晰的感受過。

  悲海鳥絕非是嘴上說說,

  在妖魄的真實感受下,這只悲海鳥漫長的生命旅途中,有且只有大海。

  悲海鳥:「所以,你是因為他才來解救的我」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生命里還是有其他..嗯。

  杜愚話音未落,便沉默了下來。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話語是如此的無力。

  半晌過后,杜愚看向不遠處的海礁:「我通過那名老者,確認了你存在的方位。

悲海極具靈性:「你尋我,是因為那棵樹  杜愚:「...它叫沙棠,已經活了數百年之久,和你一樣,記憶也早已模糊。

  偏偏它還記得數百年前,你的族人在樹枝上棲息的畫面。

  也許是你們一族太過美麗,或許是你們的習性極其特殊。

  悲海:「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杜愚低聲說著:「我只是想,你的出現能讓沙棠樹開心一些,讓它見見故人。

  起碼是故人的族人。」

  悲海默默垂下眼簾,輕聲道:「很美好的情感。」

杜愚鼓起勇氣,開口勸道:「既然你認為這是詛咒,為何不嘗試著打破它呢  數百年前,你的一位祖先就曾飛往內陸,繁衍生息。

  它不再試圖填海,而是退而求其次,填江填河。」

  悲海:「太晚了,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悲海眼眸轉動,看向眼前的人族少年。

  它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解脫的意味:「來生吧。」

  杜愚攥緊了它眼下的絨毛:「相比于和大海抗爭,你同樣可以與宿命抗爭,與天性抗爭!

  什么時候改變不算晚!

  你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悲海:「我還活著嗎」

  杜愚重重點頭:「當然,再靜養一段時間,你就能恢復元氣!

  海龍燭、樹葉繭,我有好多好多治愈系妖技。

  你這么多年來累積的舊傷,我統統都能治愈完全!

  你是堂堂妖帝,你還可以活很久。」

  悲海鳥看著人族少年,眼神中滿是哀傷:「亦或許,我已經死了。」

  杜愚:「....」

  悲海鳥輕輕舒展羽翼,緩緩閉上眼簾,感受著海風掠過。

  透過那被治愈的外傷、穿過褪了藍色的灰色羽毛,輕撫過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或許我早就死了。

  死在冰冷苦澀的海浪里。

  死在虛妄破碎的夢想里。

  死在無能為力的宿命里。

  死在族人一一故去、被海吞沒的畫面里。

  死在記憶里。

  晚上還有一更。

夢想島中文    偷偷養只小金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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