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長侍確實是沒有將蘇陌看在眼里。
東荒第一是東荒第一,然而這里是白虎城。
是龍你也得盤著,縱然是東荒第一,想要拿捏你,那就要拿捏你。
所以,今天晚上讓人去請蘇陌,想法也很簡單。
只請蘇陌,將蘇陌和鏢局的人分開。
其次,蘇陌到來之后,不得攜帶任何物品進入大廳之內。
最后…將他晾上個把時辰。
到時候蘇陌想走,走就是了,但是東西…什么東西?
堂堂總長侍,難道還會搶奪這江湖高手的東西不成?
這計劃簡單,幾乎沒過腦子。
總長侍卻以為已經十拿九穩,為了晾蘇陌個把時辰,索性就找個地方,運功打坐,行氣去了。
他行氣之所極為隱秘,內外聲音隔絕。
因此他全然沒有聽到外面發生的事情。
哪怕白勇在事情發生之后,第一時間就去通稟,他竟然也沒有察覺到情況不妙。
反而斥責白勇,稍微遇到點事情,就大驚小怪,平白丟人。
這倒也不能怪這總長侍小覷天下人。
白虎城擁地自重,傳承年歲久遠,帝心訣又是天下間有數的絕學之一。
各自修成了一身強大武功,認為自己但凡出江湖,必然可以名聞天下。
什么東城錦繡,百花齊放,都是不值一提的土雞瓦狗之輩。
而相鄰的無生堂和落鳳盟,更是從未被他白虎城看在眼里。
只不過,無生堂也好,落鳳盟也罷,都不曾來招惹過他白虎城。
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了坐井觀天之相。
認為天下高手,不過爾爾,所謂的東荒第一能夠落到蘇陌頭上,不過是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罷了。
若是他們能夠離開族地,踏足江湖,且不說東荒第一,縱然是天下第一,也是唾手可得。
此等環境之下,蘇陌如何能夠被他們放在眼中?
這才一拖再拖,白勇嘴皮子都快要磨干了,他這才從練功的密室之中出來。
踏足地面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傻了…
密室上面的屋子呢?
那么大的一個屋子怎么不見了?
還有院子…院子比屋子還大,怎么也沒了?
這是哪啊?
我的長侍府呢?
結結實實的站在原地呆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口逆血險些沖到咽喉之中,當即就勃然震怒,發出一聲怒吼,詢問來者是誰。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之下,將蘇陌都給忘了。
然后就看到一根龐大的柱子倏然而至,還跟自己說話…
一愣之間,這才注意到柱子之后還跟著一個人。
當即連連點頭:“你來的好!!”
話音落下的剎那,雙手分合之間,一聲奪人心神的虎嘯之聲自他體內轟然而起。
雙掌之上隱隱有白芒閃爍,兩掌一探,直接懟在了那柱子上。
掌風落下,柱身立時破碎!
總長侍身形自上而下,兩掌翻飛,噼打這柱子,宛如拿捏豆腐一般。
一時之間碎石如雨,朝著四面八方擊飛而去。
總長侍作為長侍之首,武功自然非同凡響。
如今所施展的掌法,乃是摘自帝心訣中白虎正身經中的琥珀神掌。
琥珀二字,取的自然便是虎魄的諧音。
這套掌法招式雖然簡單,卻隱隱有大道至簡的味道含在其中,配合這一身帝心訣的內功,更有鬼神莫測之威。
此時此刻,他運掌如飛,硬生生的將蘇陌手中這碩大無比的柱子打的稀爛。
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了蘇陌的跟前。
柱子消失在了兩個人的眼前,總長侍雙臂一展,眸光凝視蘇陌。
四目相對之間,蘇陌心頭微微一震。
只覺得天地之間霎時間一片肅殺之氣,總長侍的眸子里,更是凝聚無上威嚴,彷佛直面神祇。
帝心訣奧妙萬千,絕非尋常武功可比。
總長侍如今所施展的這一招名曰君威!
君指的是虎君,虎君之威,自然是神的威嚴。
凡人如何能夠直視?
一看之下,自然心頭顫抖,自覺卑微宛如螻蟻。
讓人不戰而潰!
若是換了尋常人,總長侍這一眼看下,對方哪怕仍舊可以站在當場,卻也絕對沒有了還手之力。
可蘇陌終究不同尋常,心頭只是一震之間,便已經沒有絲毫影響,只是放聲大笑:
“好功夫!!”
三個字落下,他兩掌交叉自下而上,龍吟之聲從他體內呼嘯而出,鐘聲轟鳴,兩掌之間裹挾紫色光芒,探手一掌打了出去!
紫陽神掌!
總長侍臉色大變,這一掌之威,他見所未見。
卻是驟然激起豪情,勐然一聲嘶吼,虎嘯之聲自他體內轟然響徹,幾乎震動整個白虎城。
周身上下氣機蔓延之間,隱隱可見有一頭白虎的虛影自他身后躍然而起。
掌中白光更是霎時間凝如實質,勐然一探掌,便跟蘇陌這一擊紫陽神掌碰在了一處。
龍吟虎嘯響徹當夜!
兩掌對沖之下,震耳欲聾的巨響平地而起。
內功稍弱之輩,僅僅只是聽著這聲音,便已經口噴鮮血。
肆意橫飛的內力更是引得接連劇震不斷,周遭炸裂成片!
此情此景,著實是讓人心膽俱裂。
遺族長侍們但凡能夠站立當場的,無不瞠目結舌。
總長侍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卻是白虎城內的第一高手。
雖然上面仍舊有大祭司鎮壓一頭,可大祭司久不出手,誰也不知道深淺如何,唯有總長侍,偶爾露出的只鱗片角,便已經讓人心頭折服。
卻沒想到,今時今日,當真有人擁有如此功力,竟然可以跟總長侍于掌力之上一較長短?
這東荒第一,可謂是名不虛傳!
然而這念頭剛剛騰起,下一刻,就見到總長侍背后的白虎虛影驟然而散。
勐然間仰天狂噴一口鮮血,整個人嗖的一聲被擊飛出去。
好似流星墜地,頃刻之間,轟然一聲巨響,身形重重跌落在了這總長侍府的廢墟之中。
一時之間生死不知。
蘇陌的身形自半空之中落下,腳尖點在一處廢墟之上,探目觀望之時,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眸光之中并無半分得色,只是眉頭輕揚,似乎有些困惑不解。
“大人!!!”
長侍們眼見于此,紛紛縱身上前,要從廢墟之中將這總長侍給刨出來。
楊小云帶著甄小小和胡三刀則來到了蘇陌的身邊:
“小陌,沒事吧?”
“沒事。”
蘇陌輕輕搖頭,轉而看向了那總長侍所在的方向,忽然一笑:
“帝心訣,果然非同小可。”
環顧一周,周圍的腳步聲正從四面八方而來。
顯然是長侍府這邊的動靜,終究是引起了注意,蘇陌的眸光卻探入了重重黑夜之中,飛身之間落到了楊小云他們的身邊:
“小云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走。”
“啊?”
楊小云一愣,這不是蘇陌的風格。
但凡起了沖突,若是沒有定數之前,他絕對不會提前離去。
不過既然蘇陌這么說,她也沒有任何反駁的念頭,當即點頭贊同。
蘇陌也不多說,只是領著楊小云他們一路朝著這白虎城的西門而去。
總長侍和蘇陌對了一掌,生死未卜。
余下之人眼看著蘇陌他們要走,哪里能讓?
當即紛紛出手阻攔,卻又如何是蘇陌他們的對手,被他們強沖而過。
而長侍府內的混亂,自然有人通稟,不過片刻之間就傳遍了整個白虎城。
只是…城內原本應該響起的警鐘,卻并未響起。
縱然是有想要追擊之人,最終也全都偃旗息鼓了下來。
蘇陌他們一行此時此刻,則已經到了西城門口。
甄小小一馬當先,奮起周身內力,勐然沖撞之下,城門也扛不住她這一身的蠻橫力道。
轟然一聲巨響,化為了碎片落下。
眾人魚貫而出,頃刻之間就已經走出了數十里距離,正式踏入無生堂地界。
只是身在此地,回頭去看,楊小云不禁困惑不解:
“怎么沒有人追來?”
“沒有人追來還不好嗎?”
蘇陌笑了笑:“正好在這里稍微休息一下。”
甄小小轟的一聲,坐在了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可憐巴巴的看向了蘇陌。
蘇陌只好說道:“小小先忍一忍,明日尋到地方,再好好地吃喝一場。”
“嗯。”
甄小小連連點頭,開始期待明天。
蘇陌卻不知道為何,讓胡三刀升起了一團火,驅趕黑暗,照亮了周圍。
楊小云看著火光,輕輕搖頭感慨:
“江湖莫測深遠,果然不能小看。白虎城偏安一隅,本是名不見經傳。
“看他們行事,更是放肆荒唐,本以為不過是一群坐井觀天之輩,卻沒想到,其中竟然還真的有總長侍這般高手。”
蘇陌輕輕一笑:
“帝心訣確實是有非凡之能,這總長侍的武功,怕是不在幽泉教主之下。”
楊小云和胡三刀不禁同時看向蘇陌。
盡管楊小云對這總長侍的評價已經足夠高了,卻沒想到,蘇陌對此人的評價竟然達到了這種程度!
“不過若是生死相搏,總長侍應該是打不過幽泉教主的。
“幽泉教主的武功比較古怪,體內有一股生生不滅之氣,以至于每當我以重傷他,他都能極快恢復。
“這位總長侍卻沒有這樣的本事。
“雖然以一招一式的威力來說,他還在幽泉教主之上,可若是生死相拼,死的只會是他。”
“哼。”
一聲冷哼忽然從寂夜之中傳來。
楊小云也好,甄小小也罷,聽到這聲音都不免嚇了一跳。
聲音距離他們極近,他們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正要查看聲音來處,就聽到蘇陌笑著說道:
“閣下可是不服氣?”
楊小云一愣,這才輕輕地出了口氣。
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方才跟總長侍對了一掌之后,蘇陌卻忽然要抽身而退。
這一點跟他平日里的行事風格絕不相同。
蘇陌雖然從來都是寬厚待人,可若當真鬧出了人命,從來都是斬盡殺絕。
當時前往五方集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山寨不依不饒,明明手頭上已經落了下風,卻還想暗算偷襲,強取鏢物,手段卑劣至極。
蘇陌一怒之下,索性大開殺戒。
不僅僅將劫掠之人全都殺光,更是直接沖入了山寨之中,將整個寨子上上下下,殺了一個雞犬不留。
最后一把火將其燒成了白地,這才算是罷休。
當時紅云寺跟前,半天狂為此事還想要找蘇陌的麻煩。
結果先一步失陷在了紅云寺內。
由此其實可以看出來,蘇陌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絕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再聯想到,這一路奔行至此,白虎城竟然連一個追擊之人都沒有。
哪怕總長侍被蘇陌一掌打死,上面尚且還有一位大祭司統籌全局。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豈能當做無事發生?
這里面顯然是另有玄虛。
而這玄虛…說不得便是出自于如今這人的身上。
心中念頭翻滾之間,就聽到一個聲音從黑暗之中傳來:
“幽泉教主所修的幽泉真經,不過是縫合了的陰陽不死令的邊角料,以及海外的另外一門絕學而成罷了。
“初代的幽泉教主,強行將這兩種武功融為一體,本以為可以參透玄奧,別出機杼。
“可結果…仍舊不過是拾人牙慧,如何能夠跟我帝心訣相爭?”
說話之間,這人已經到了跟前。
火光照應之下,卻是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女子。
她的手中拿著一支玉笛,身上的服飾雖然跟蘇陌他們見過的遺族子弟有所不同,卻能夠看出來,也是出自于遺族之手。
“哦?”
蘇陌看了她一眼:“沒想到白虎城的大祭司,雖然固守族地不出,卻能知天下事?”
“你不會以為,這數百年之間,幽泉教高手沒有前來西南一地的吧?”
這女子澹澹的說道:“更何況,當年這第一位幽泉教主,武功初成之后,便來過我白虎城想要奪取帝心訣。
“結果,卻被我族昔年的大祭司接連破了他三次生死劫,最終只能落荒而逃,否則的話,他便真的要死在我白虎城中了。”
她言談之間,竟然沒有否認蘇陌對她的稱呼。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蘇陌有些驚訝:“如此看來,白虎城果然非同尋常。”
“那是自然。”
這位白虎城的大祭司說到這里的時候,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自我遺族立世以來,經過無盡歲月,歷盡滄桑演變。
“任憑世間千變萬化,唯獨我白虎城坐臥山間,從來屹立不倒。
“哪怕昔年大玄王朝馬踏天下江湖,到我白虎城中,也從未壞過一磚一瓦。
“如同蘇總鏢頭這般放肆的,可謂是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人!”
楊小云秀眉一挑,感覺這女人是在胡吹大氣。
而且,這話仔細想想,其實并不難解釋。
之所以能夠屹立不倒,說到底還是因為不爭。
族內有奇學得以立身,本身又不愿踏出族地與人相爭,而且傳承至今,若說沒有點什么底牌作為安身立命之本。
那更是絕無可能!
不爭不搶,強行打下他白虎城,損失說不定還沒有得到的多,自然也就由得他了。
或許這才是造就了他們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而且,就算如此,帝心訣不還是在大玄王朝的壓力之下,改為了琥珀經嗎?
若當真如此輕王侯慢公卿,不將天下人放在眼里,又何必改名?
蘇陌聞言也是一笑:
“如此說來,蘇某罪責不小。
“卻不知道為何大祭司,不幫著總長侍,跟他一起聯手與我為敵,反而暗中出手,讓他一敗涂地呢?”
一掌將那總長侍打飛,不僅僅是因為蘇陌的功力深厚。
帝心訣奧妙精深,總長侍武功非凡,蘇陌跟他交手本也有見獵心喜之態。
想要看看這帝心訣究竟有多少奧妙神通。
所以那一掌本不足以將這總長侍打的生死兩難,本想將其逼退,再逼迫他以帝心訣中的招式跟自己交手。
從而見識一下這一門神功奇學。
卻沒想到,不等他再轉內力,那總長侍背后的白虎虛影便已經支離破碎。
失去了此等支撐,總長侍的內力頃刻之間就無以為繼。
此消彼長之下,自然是被打的生死不知。
蘇陌從半空之中飛身下來的時候,便察覺到了這一點。
環顧四周,知道暗中有人出手,卻又不知道是誰。
這才帶著楊小云他們先行離開白虎城,以此來試探暗中之人的身份。
結果便如同楊小云所想的那樣,這一路走來竟然無人追擊。
整個白虎城內,能夠在自己將總長侍打成這樣,還能夠讓人放棄追擊的,除了這位執掌生殺的大祭司之外,實在是不做第二人想。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蘇陌更加好奇了。
白虎城大祭司,不去幫著自家總長侍,而是幫著一個外人,這又是為了什么?
“…這個莽夫。”
大祭司嘆了口氣:“他坐井觀天,小覷天下之人。行事魯莽,更是出我預料之外。
“今日我出手,一則是救他性命,免得你內力催發,將其斃于掌下。
“如今雖然是身受重傷,但是他有帝心訣在身,想死也沒有這么容易。
“二則…也是借此跟蘇總鏢頭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