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服了
“過龍棘嶺、越降魔澗、穿水月洞、見神墟觀。”
在風雷交雜的晦暗天色下，騎鯨仙人手持地圖，對照著眼前一座巍峨漆黑的巨大山嶺，點了點頭。
“此間便是圖上所載的龍棘嶺。”
騎鯨仙人、西海劍皇、姜月白、楚梁四人來到神墟，沿著地圖所畫的路線前進。他常年混跡神墟，熟悉的區域較多，所以前半段路程行進十分順利，
這一座莽荒山嶺橫亙南北，遮擋不知幾千里的道路，高接云霄，黑漆漆不見一絲生氣。在神墟中某些區域沒有生靈并不奇怪，可完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絲毫響動都沒有，就有些詭異了。
神墟觀是世間神秘兇險之地，在去往那里的路途上，危險同樣未知。
“先探一探。”騎鯨仙人道。
他雙手一招，便有絲絲縷縷的靈息隨風而去，不多時，就有一只體型龐大的七色神雀被吸引，尖唳一聲，而后飛馳而來。
騎鯨仙人旋即將戟指向前，將靈息引向那山嶺處。
可神雀飛翔至龍棘嶺外，卻忽然止翼不前，不肯靠近絲毫。即使是仙靈體的靈息誘惑，依舊不能讓它戰勝恐懼。
只是盤旋在山林之外，一聲一聲地尖鳴。
“看來周遭的妖獸都對此山充滿懼意。”西海劍皇道。
騎鯨仙人見狀，也不再驅使靈獸，而是雙指拈土，向前彈出，泥土落地的瞬間就已經被變成了與他形貌相同的一道分身，以此身外化身向山中飛遁而去。
分身一直向前，很快飛掠到龍棘嶺上的區域，緩緩越過山嶺，好似也無事發生。
“莫非是虛驚一場？”楚梁看著也有些納悶。
騎鯨仙人的分身又飛了回來，眼看著離開龍棘嶺區域，將要落到眾人面前，異變陡生。
就見分身之上黑芒一閃，隱約有一縷陰氣爆發，隨即便重重炸開。
嘭——
不過一轉眼，方才還好好的分身就已經炸成四濺的泥土。
“有一縷陰氣攀附其上，在離開山嶺范圍后突然爆發。”姜月白對于靈氣感知敏銳，立刻知曉發生了什么：“這山嶺之下有鬼物。”
“鬼？”西海劍皇的目光銳利起來。
若是不知為何物，可能還會有忌憚，一旦知道了下面藏著什么東西，那就沒什么可怕。要知道，他們這支隊伍可是有斬天元級別的戰力。
騎鯨仙人已霍然起身，一步踏出，登臨龍棘嶺上，口中自語道：“是何陰鬼邪物，大可出來一見。”
沒有回應，只有一縷如同絲線般的陰氣纏繞上來。
騎鯨仙人凝神聚氣，抬起一腳，猛地跺了下去！轟嘭——
神墟中的山石都是常年經受風雷擊打，堅實遠勝外界，等閑攻擊絕不會損傷半點。可他這一腳將第八境巔峰修為全部壓下，直接踩出一道深深的裂縫。
裂縫順著陰氣襲來的方向一路向下，像是一條細細的線，最終裂開到了山體深處，有噼啪之聲不絕。
在龍棘嶺下的茫茫深處，兩團鬼火，驀然亮起！
隨著騎鯨仙人這一腳踏下，陰氣破碎，似乎一切風平浪靜。
就這樣？
這個念頭在眾人腦海中只出現了一下，立刻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在神墟深處的妖獸們不可能這么簡單被嚇到。
此地必有大兇。
緊接著就是下一瞬，天崩地裂。
轟隆隆——
龍棘嶺大段山體悍然崩碎，露出黑色山石之下大片慘白色的內壁，只是那白色山壁并不連貫，看起來一根一根…像是巨大的白色骨架！
果然，騎鯨仙人騰空而起后，下方的存在向上拱起，隆隆巨響將山嶺上方碎裂的山體推開，掀起一股劇烈的陰風，終于露出了全貌！
這是一條身軀無比龐大的巨龍骨架，除了龍軀與四爪的白骨外，脊背處還多出一排利刃一般的弧形長骨。
這條骨龍的雙目空洞中燃燒著幽綠色的鬼火，明滅之間有澎湃的靈力閃爍，靈如同絲線一般傳遞到它的周身。而那陰氣絲線也是從中延伸出來，在骨龍四周有無數這樣的絲線蔓延開！
“原來是大家伙。”騎鯨仙人朗聲一笑，周身軀體暴漲，法天相地霎時展開，轉眼間就與那骨龍等高。
只是骨龍體長無窮無盡，他終究比不了，但這也夠了。以這般體型，他一掌下壓，便將剛要騰起的骨龍鎮壓了下去！
這一掌勢大力沉，骨龍被壓下去后，似乎才終于徹底清醒，仰頭發出一聲驚天龍吟：“嗐——”
這一聲震驚四野，遠處都傳來陣陣驚亂之聲，好像是周遭有靈之物都在慌忙逃竄，天空風雷都在響應。
但幾人并不擔心，此物就算再強，也不可能強過隨時可以召喚蜀山神舟的第八境巔峰大能。
騎鯨仙人單手拈訣，天雷滾滾引來，以他的修為施展五雷天心，當真是一片神雷的汪洋大海。之所以施展此術，是因為對于陰鬼邪物，正氣天雷最為強力。
可這骨龍被天雷轟擊，卻只是鬼火顫動，將身一擰，脊背骨刀銳逾神兵，兇狠向騎鯨仙人攻來。多虧他身手靈活，登時躲閃百丈開外，才沒有被一刀斬斷。
骨龍體型龐大，身子卻極靈活，好像一條流動的長河，一瞬間就可以將刀鋒移動到敵人身前。
只是在它攻擊的時刻，其余幾人也沒有看著，西海劍皇飛身而起，澎湃劍氣頃刻間便落在骨龍雙目的鬼火處，將龍頭斬得一低。
可除了在龍骨上削出無數細小割痕，似乎也沒造成什么實質傷害。
姜月白的攻擊同樣如此，她運起陰陽五行，分別轟擊骨龍身軀，卻沒有一擊能夠建功。
楚梁的斬妖劍也同時出手，可即使是斬妖劍對于鬼物的克制，都沒有徹底轟破這骨龍的身軀，它好像是不死不滅！
“嗐——”這骨龍又怒吼一聲，龍尾騰空一甩，將四人紛紛逼退，而后夭矯而起，當空盤旋。被當世幾大高手圍攻一輪，竟無一絲一毫傷損之態。
“這究竟是什么龍的軀體化鬼，好生厲害？”西海劍皇驚呼道。
通常來說，無論人或是妖獸化作鬼物，都會放棄自己原有的軀殼，因為死后的軀殼會很脆弱，沒有意義。而龍族之所以能夠化作骨龍，是因為它們的軀體無比強大，即使是死后有所削弱，依舊是強悍的存在。
可再怎么說，只剩一副骨頭架子，也是要削弱的。不是說只剩下硬的骨骼，所以就沒有了弱點…在失去血肉的靈性支撐后，強度必然大不如前。
可這條龍僅是骨架都有這個程度，若它肉身健全，豈不是比肩龍神了？
這實在太夸張。
若是實在拿它不下，騎鯨仙人就要召喚蜀山神舟了，這實在非他本意。因為在距離神墟觀較近的地方召喚神器，他擔心會引起神墟觀中的警覺。
像是現在這樣打，他們打得驚天動地也不會震動神墟觀，因為靈力波動的上限在那里。可是一旦出動神器，那靈力波動的級別可就不一樣了，在真正的強者感知中，就像是湖水里丟了一塊石頭。
“攻他鬼火！”騎鯨仙人頓喝一聲，又開始了新一輪嘗試。
他右臂擎天，再度引來一道神雷，在手中一搓化作一桿長槍似的神兵，轉身將這手搓神兵向下一扎，轟然刺入骨龍的胸腹之間。
它周身只有骨骼，其中間隔眾多，這一插雖然沒有任何傷害，可也立刻限制了他的動作。騎鯨仙人如法炮制，轉眼間連搓十二桿天雷神兵，將這骨龍定在了原地！
“吼——”骨龍吼聲不絕，劇烈掙扎，神兵在搖動中噼啪折斷，可還是限制了它短暫的兩息時間。
在這時間里，楚梁三人對其雙眸鬼火展開了猛攻！
轟轟轟轟轟——
劍氣神通，不要錢似地轟過去，可它龍頭一擺，將這些攻擊都扛了下來，眼眶中的鬼火只是幽幽一顫。隨即周身的絲線蔓延開來，向幾人纏繞過來，如同無數觸手。
楚梁將手一擺，嗤啦啦陽雷出世，將這些鬼火全部擊退。
他這一出手，那骨龍眼中鬼火猛然一炸，龍首忽昂然立起，死死盯著楚梁，第一次口吐人言：“這是…龍神之力？”
楚梁見對方有靈智，能認出龍神的力量，頓時覺得有門，說不定可以靠人脈突破此關。天底下龍族皆是龍神信徒，自然會給自己三分薄面。
于是他祭起額間龍神印記的力量，答道：“不錯，我正是龍神傳承的使者。”
這倒霉催的。
楚梁不得不一皺眉，這玩意兒誰又能想到呢？
龍神又不是師尊，出門提起來總會遇上幾個仇人，一般龍族都是聽說龍神的名字就納頭便拜，哪有這樣的？
原本那骨龍只是阻攔幾人，如今發現他龍神使者的身份，突然就爆發出了十二分的力量，開始了搏命式的沖擊。
實在是他們不知道其來處。
這骨龍應該喚作棘龍王，當年乃是龍巢中的棘龍一脈，戰力強悍、桀驁難馴，時常殺傷同類，是龍族中最大的一伙兒刺頭兒。
當初龍族未有第九境之前，棘龍一脈自己稱霸一方，后來龍神登頂，棘龍一脈才不得不臣服。此后這一脈依舊猖狂，雖然對外征戰時是龍族最強的戰力，可對內同樣兇狠。
最終在屢次三番受到龍神的懲罰而不滿后，棘龍王決定率眾脫離龍族，就此離開龍巢。
如此分裂龍族的舉動，立刻受到了龍神的強力鎮壓。
棘龍王被放逐到神墟之中，永世不得出。
棘龍一族則被貶為戰奴，要為龍族征戰千年才能得到釋放。后來棘龍一族傷亡慘重，逐漸凋零，等龍巢破滅再到如今，世間的棘龍血裔已經近乎滅絕了。
而強如棘龍王，在神墟內也是連番遭遇兇險，最終黯然隕落。死后一口怨氣不滅，化作沒有靈智的骨龍長存于此，后來被神墟觀中人點化，以一座山嶺鎮壓在此，命它守衛神墟觀的外圍，此地也從此命名為龍棘嶺。
“吼——”
怒吼沖天，骨龍巨大的身軀翻江倒海般沖擊起來，四人完全阻攔不住。想要繞開它繼續向前也不合適，若是前方還有強敵，那前后堵截之下會更加危險。
騎鯨仙人祭起搬山之術，頓時周遭數十座山峰被攝來，一一砸落在骨龍身上，可沒等壓制住它就會被彈翻化作碎石。
“你這鬼物莫要逞兇。”騎鯨仙人呼喝道：“若是再不罷休，待我喚來神器，必將你徹底滅殺！”
“來吧！”骨龍回以雷震之音，“我棘龍一族上不服天、下不服地，生不服神、死不服圣，想讓我避退乃是癡心妄想！”
隨著它的吼叫，一身鬼火徹底爆發，整條骨龍軀都被綠色火焰繚繞，可沒有一絲溫度。方圓百里都仿若墜入幽冥地獄，陰氣森森，若是有道行低些的妖獸，頃刻間就要被燒盡魂魄。
騎鯨仙人雙眉一凜，就要召喚蜀山神舟。雖然這么早動用神器實非所愿，可也唯有此法。
這時楚梁卻擺手道：“我來試試。”
話音仍在，他的身軀已經化作一道雷光遁去，瞬間來到骨龍的頭顱一側。之前他們無數次攻擊這里，卻無法徹底磨滅那團鬼火。
與一般的鬼火不同，這骨龍的魂火經過神墟觀人的祭煉，是以強大之極。
但楚梁卻還是要嘗試一次，他右手仗起盤神骨，一舉刺入骨龍的眼眶中。有一股奇異力量想要阻擋，立刻又被盤神骨瓦解，這一擊，直直刺入了骨龍的眼眶之中，扎進了那團烈烈魂火之內！
僅僅是眼眶中的一團火，也比楚梁體型更大，他整個人幾乎投入火中，刺出烈烈青芒。盤神骨所過之處，一切鬼火化作焰光散去！
“上不服天是吧？下不服地是吧？龍神也不服是吧？”楚梁喝道。
關鍵時刻，也是他想起這盤神骨，似乎對妖魔邪祟都有強力的克制作用。上一次那無人能殺的魔胎，也是被盤神骨刺死。如今這防御逆天的骨龍說不定也可以對付。
一施展出來果然有奇效。
就見方才還桀驁張狂的骨龍，當空墜落的同時口中龍吟不止、哀嚎連連，口吐人言不停呼喊：“服了！誒誒誒，服了服了！真服了！”
龍棘嶺再向前一千八百里，有一座橫亙于天地之間的深澗，飛鳥不過、鴻毛不浮，黝黑的水色沒有一絲光亮。
這一日，山澗中竄出一只巴掌高的小木人，套著一層白色儒袍，看起來栩栩如生。眉眼口鼻，一如活人。
這小人懸在山澗上空，聽著遠處響起的妖獸吼叫，輕輕蹙眉。
“怎么了？”有一青衫公子隨后飄出，跟在小人兒的后面，出聲問道。
“不知道。”小木人搖頭道：“龍棘嶺那邊好像又有情況，應該是棘龍王蘇醒了。”
“反正也不可能過到我們這里來。”青衫公子道：“那棘龍王只要蘇醒，哪里是人能夠對付？”
“可如果能過了龍棘嶺，也正說明來者不善…”小木人倒是十分謹慎：“我怕是沖咱們來的。”
“呵，不至于吧。”青衫公子道：“咱們犯下的那點事兒難道還有必要帶神器追殺過來嗎？”
“你自是不至于，可我險些滅了蜀山…”小木人喃喃。
“伱別太自信，你那次離滅蜀山差了十萬八千里呢。”青衫公子道：“反正咱們做好分內的事情，管他們沖誰來的都不許過降魔澗就是了。”
小木人凌空而立，觀其面貌，赫然是上一次蜀山峰會時攻山的熒惑陸成仇！
這時正巧陸成仇又送了一封信來，說自己找到一個新的落腳點，邀他一起前來。徇陽公子正受夠了妖族枯燥的生活，便欣然赴約。
不曾想，陸成仇邀他來的地方，就是這降魔澗！
如果說妖族那極西之地是鳥不拉屎，那此地就是萬年來沒有見過一根鳥毛路過的絕荒之處。
“再說了。”徇陽公子望著遠處，小聲道：“若是被他們抓去天北獄里坐牢，未必比在這兒更差。”
晚上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