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梁問起徐稚音的時候,小姑娘的臉上也帶著惶恐。
“天未亮的時候,城南的就傳來消息,日月樓糾集人馬壓了過來,副幫主早就有準備,立刻帶人迎了過去,現在大批人馬正在前街對峙…應該只是生死擂吧,不會全面開戰的…如果開戰的話,蟒腹城一定會死好多人。”她喃喃說道。
“生死擂?”楚梁好奇這個字眼。
徐稚音一解釋,他才明了。
蟒腹城內缺醫少藥,每次開戰都傷亡很大,修行者、武者包括妖族都是死一個少一個。城中又是三足鼎立,一旦兩敗俱傷那肯定要讓第三家占便宜。
久而久之,城中就演變出一樁“生死擂”的規矩。
小規模摩擦不算,一旦遇到大的爭奪,雙方勢力就各派出三人進行生死擂臺、三局兩勝,且一個人一年只能出戰一次生死擂。
得勝的一方便等于戰勝了,可以占據所爭奪的事物。
這樣一來,就避免了大規模的傷亡。
楚梁聽完,便道:“我過去看看熱鬧。”
“楚少俠,那邊十分危險,你昨天又與日月樓的人有摩擦…”徐稚音擔心,想要勸阻楚梁。
楚梁微微一笑:“不礙事的,我有分寸。”
他之所以想要過去看一眼,是因為雙方這次大張旗鼓對峙,應該大部分人員都會在場。
林北昨天和自己一同落地,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身為修行者很可能被日月樓的人招攬去了。自己去到現場看一眼,說不定能找到他。
徐稚音也只好說一聲:“那你注意安全。”
那種修行者與武者的戰場,他們這種普通人是決計不敢靠近的。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都有可能被余波殃及。
楚梁出了醫館,神識一掃,便鎖定到了那條氣焰升騰、半空有如烏云摧壓一般的街道。
此刻長街附近的居民都已經提前清空,外圍還有些人在搬東西,表情淡定。看來蟒腹城的百姓早都習慣了這種事,十分熟練。
楚梁悄悄自一邊窗溜進一戶民宅,從另一邊的窗偷眼觀瞧那邊長街。
場面果然頗為壯觀!
但見烈火幫這邊,足足有五六百人。大批的精壯武者站滿了半條街道、連屋頂上都是道道身影。
這些武者不可能都是外來的,以蟒腹城的人口規模,大概是已經把能習武的種子都榨干了。
不過想想也是,在這種地方出生,有天賦本來就不可能浪費。都不用別人挖,自己就想主動學點什么防身了。
數百名武者聚集,其中不乏高手,旺盛的氣血聚在一起,陽氣沖天!
而在此對面,有百來名修者或踏劍或懸空而立,氣勢銳利也是絲毫不輸。
烈火幫這邊的領頭人,自是昨日那副幫主。雖是女子,壓住這一眾好漢也毫不費力,騎著一匹高大的一丈來高的劍牙獅虎獸、背后立著一桿赤紅彎月刃,說不出的威風凜凜!
對面的日月樓,則是有四只周身燃火的巨象、馱著一座閣樓一般的豪華車駕走了出來。
在蟒腹城內打造這么華麗的車駕,也是頂尖排面了。
在車駕的四周站著四名神光內斂的修行者,一眼看去就帶著強者氣息,楚梁感覺這四人的修為應該都不在自己之下…很可能都比自己高。
當然也僅僅是修為。
昨天楚梁就聽徐稚音講過,日月樓的樓主被稱作殷老,他是整個蟒腹城壽命最長的人,起碼百年前就已經進來了。
只可惜此間幾乎無法向上修行,他在這里待再久也沒法突破,只能靜靜看著壽元的流逝。
而他創建的日月樓一共有四層。
第一層是一些修行者,在場絕大部分都是;第二層是一些小頭目;第三層只有四位,是殷老手下的得力干將,也是他的義子;第四層就是殷老自己。
現在看來,車駕四周那幾位應該就是日月樓第三層的強者了。
昨日那錦袍男子也在其中,原來也是殷老的義子之一,難怪行事那么囂張。
只不過四人之中,他站在車尾的位置,看來是有點地位…但不多。
一時間劍拔弩張。
雙方擺出這樣一番陣仗,自然都不會善罷甘休。
半晌,還是烈火幫的副幫主策動坐騎向前,高聲喝問道:“殷老突然如此大張旗鼓來到我烈火幫的地盤,是想與我們開戰嗎?!”
車駕前一位白衣男子上前道:“叫華正山出來和我義父講話。”
“哼。”副幫主冷哼一聲,“你們這些臭魚爛蝦,還不配我們幫主出面。”
“是我們不配,還是華正山已經出不來了呢?”車駕之中突然響起來一個幽深蒼老的嗓音。
似有輕輕一陣風,一下將車簾吹得卷了上去,露出其中一張蒼老灰敗的面孔。
里面果然是一個身著寬袍、面相干瘦的老者,斜倚在車廂上,看上去形容枯槁,還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但他雙眼亮得嚇人,仿佛是生命最后的火炬一般。
“若是想打,我們烈火幫向來不懼!”副幫主頓喝道:“若是嘰歪些別的,那伱們就請回吧!”
“呵呵…”殷老笑了下,突然清喝道:“華正山想要逃離蟒腹城,被城主近衛捉住,已經押進了城北的鐵牢之中,我親眼所見!進了那里的人,可從來都沒有出來過一個…”
“啊?”
此言一出,烈火幫這邊頓時嘩然一片。
副幫主的目光也陡然一沉。
此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從未對外公開。此刻突然被殷老宣揚出來,烈火幫的陣腳未戰先亂。
但她此刻身為烈火幫的主心骨,卻沒有露出一絲驚慌,轉而道:“就算沒有幫主,我烈火幫上下依舊有六百余名弟兄,一樣可以讓你們有來無回!若是不信,殷老大可一試!”
很粗暴的回應,不要扯那些有的沒的。
就問你敢不敢打?
“呵。”殷老輕輕搖頭,“華正山不在,我們再大舉開戰,那妖族必定趁虛而入。我今日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這樣商量?”副幫主揚起半月刃指了指對面的陣勢。
“不這樣,怕商量不成。”殷老微笑,突然道:“昨天我有幾名不成器的手下,去醫館追殺你們烈火幫眾,被一位用劍的少年阻攔。你只要將那少年交出來,今日之事一筆勾銷,我保證之后也不與你為難。”
在醫館用劍的少年?
一旁偷窺的楚梁眨眨眼,這老頭兒的針對性好強啊。
怎么看著看著熱鬧突然被人點名了?
“你說那人不是我烈火幫眾,這事我做不到。”副幫主當即回絕道,“當然,就算他是我烈火幫的人,我也不可能將兄弟交給你,你大可死了這條心。”
“唉…”殷老突然嘆了口氣,道:“那你叫你們的人讓開,讓我日月樓的人進城東去將他找出來。”
“你做夢!”副幫主再度斷喝一聲,“今天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要么就打!”
楚梁心道這副幫主還挺夠意思,雖然和師尊有仇,倒也沒賣了自己。
當然,他也知道此刻副幫主維護的不止是自己,而是烈火幫的權威。原本失去了幫主,上下軍心就靠她一人支撐。若是她當眾在敵人面前稍有服軟,那烈火幫眾的斗志立刻就會渙散。
屆時日月樓回過頭來,輕易便可將烈火幫瓦解攻破。
這老頭兒看似是在好聲好氣地商量,實則是包藏禍心的。
但副幫主也沒上套。
“既然如此,那便只好…”殷老擺出些許無奈的神情,“戰嗎?”
隨著他這一聲低吟,身后修行者全數將飛劍祭起!霎時間嗆啷啷之聲不絕于耳。
劍氣四溢!
副幫主同樣一聲高呼:“戰啊!”
烈火幫這邊亦是紛紛亮起兵器,氣焰滔天!
大戰一觸即發!
在這緊要關頭,楚梁不再隱匿,而是一縱身躍入場間,頓喝一聲:“且慢!”
一轉眼他的身形便已經出現在了兩方陣營之間,面對著日月樓的修行者,朗聲問道:“聽說你找我?”
殷老瞥了一眼一旁的錦袍男子,正是昨天被楚梁教訓的那個。
錦袍男子立刻連連點頭,“殷老,就是他…”
他指了一下楚梁,發現楚梁剛好看向他,對視一眼,嚇得他立刻別過頭去。
“呵呵,年輕人居然有這般修為,實屬不易。”殷老見到楚梁,卻不叫人動手,而是笑瞇瞇的:“我聽說你有一把上品飛劍,可不可以借給我看看?”
原來他的目標是無塵劍?
楚梁略作沉吟。
他之所以現身,是不希望雙方因為自己而開戰。反正昨天他與對方,說實話也沒結下什么死仇,無非就是打死了一頭巨象。
沒什么不能商量的。
而且以自己如今的修為,就算商量不成真心想跑的話,對面那些修行者未必就能留住。
可此刻聽這話風,那老頭兒似乎是有意于自己的飛劍。
那可就不能給他了…
其實,是昨日那一群修行者回去之后,說到被一人輕易斬斷了那許多飛劍,自然不能說自己修為差勁。
于是那些人就說楚梁的飛劍厲害,夸張得好像無塵劍是萬寶錄前十加起來一般。
殷老便查看了一下那些斷劍的劍刃,發現上面還真有一絲熟悉的氣息…
這正戳中了他的一樁心事。
這才有今日大張旗鼓想要入城東尋人。
實則為尋劍。
楚梁不了解其中內幕,只道是殷老在這蟒腹城里窮生奸計,垂涎自己的無塵劍。
當即心中暗道,也就是我師尊不在這,不然豈容你這老登放肆這么久?早給你拐棍兒踹折了!
現在你還敢圖謀上我的寶貝了。
于是楚梁心里斷喝一聲老子不給,嘴上說道:“前輩,并非晚輩吝嗇。實則是我一身清貧,修行這許多年也就靠這一把飛劍傍身,實在不好隨意借人。”
殷老輕輕蹙眉,道:“沒得商量?”
楚梁聽出他威脅的意味,便也一笑道:“那不如這樣,咱們按照蟒腹城的規矩,來一場生死擂。”
“嗯?”殷老盯著楚梁的臉。
“我就一個人,你們出三個人跟我單挑三場,只要我輸一場那就將飛劍拱手送上。若是你們輸了,還請就此原路返回,一年之內日月樓的人不許再踏足城東半步!”
面對著人多勢眾的日月樓,楚梁孤身一人,卻怡然不懼,臉上帶著微笑主動挑戰。
殷老看著他,輕輕點頭:“好樣的,果然是年輕、有銳氣,那便依你所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