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拔劍者,顧慎
冰海，海面上空，忽起大風。
這片無風海域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陣陣青燦古文輝光自海水之中翻涌而出。
兩道身影從輝光中浮現。
不過數十秒，顧慎便從大都來到了冰海…這便是“傳送”古文的力量，他全程專注盯著圖靈先生布置古文的手勢，后者也不避諱，輕笑著開口：“這個古文你就別學了，傳送一次，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顧慎知道，無論是祈愿術，占卜術，亦或是長生術…想要承受其帶來的“力量”，首先要承擔其對應的代價。
力量越大，代價越大。
想祈愿，就先割讓生命，想精神占卜，就奉獻肉體。
想長生不老，那可能就會精神崩潰。
顧慎沉聲道：“未來的蟬翼城之戰，你連續傳送了很多次。”
“是么？”
圖靈感慨道：“那我最后一定很慘吧？”
看著圖靈先生臉上不以為然的淡淡笑意，顧慎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解放獅醒代碼之后，圖靈先生的精神意志被死海區吞沒了。
只留下一句“我們還會再見”這樣類似寬慰的話語，精神輝光便徹底消弭。
真的還會再見嗎？
顧慎一時之間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此刻的“再見”算不算是再見，圖靈先生讓自己啟航去舊世界的最深處，難道說的就是這個地方？
“好了。正事要緊。”
圖靈輕輕按住顧慎肩頭，他兩根手指并攏對準海面輕輕一劃，并沒有什么強大的力量傾瀉而出，但面前的千米冰海卻瞬間分為兩半，兩撥巨大浪花在海水之中撕裂分開，堆砌成為高山，而后露出深邃的“漩轉渦流”。
隱約可見一道巨大蒼白的鋼鐵影子，蟄淺在冰海之底。
海水分流之后。
顧慎耳旁響起了機械轟鳴的聲音。
“圖靈，雖然我和你很熟…但還沒有熟到什么人都能往這帶的程度。”
兩人還未下潛。
阿弗的警告聲音便在冰海上方響起，它操縱這艘初始號躲在冰海底部，一直避免與人類文明產生糾紛…可如今圖靈竟然直接帶著外來者踏入此地！
一時之間黑銀炮彈紛紛上膛！
“你沒騙我吧，顧慎…你真的是冥王。”
這個時候圖靈忽然望向顧慎眼睛，笑著說道：“接下來這家伙可是真的會開炮的。”
轟轟轟！
話音剛落，海面之上忽起劇烈的轟炸之音，黑銀炮彈自海底勁射而出，即便有千丈海水阻攔，這炮彈也可以輕易打穿打出海面，更別說此刻圖靈主動將海水分開，只一瞬間巨大陰翳便在兩人面前炸開…圖靈沒有動用任何古文，他只是靜默地看著顧慎，問完剛剛那句話后便再也沒有要抵抗和移動的跡象。
能否抵抗黑銀炮彈的轟擊，是區別強者實力的一個極好辦法。
作為強邏輯材料中除卻“神跡之銀”最頂級的材料，黑銀可以有效對超凡力量進行“沖擊”，想要正面抵抗，需得擁有一座十分強大的領域，如果是深陷齊射之中…即便是封號超凡也會覺得異常棘手。
砰砰砰砰砰砰！
冰海上空炸起一連串轟轟烈烈的爆炸，而硝煙散去之后，一輪金燦模糊的半圓領域緩緩展開。
這座輪廓模糊的半圓領域并不大，只是堪堪將圖靈和顧慎包裹在內。
但卻無比堅固，被近十發黑銀炮彈齊射引爆，領域表面沒有受到絲毫破損極限。
“二合一領域。”
顧慎收回對準冰海深處的那只手，望向圖靈，淡淡道：“生機之火，造物主。”
“厲害厲害。”
圖靈看著面前消散的硝煙，忍不住鼓掌，嘖嘖感慨。
“阿爾弗雷德。”
下一刻，圖靈收斂笑意，他低頭看著身下的巨艇，平靜開口，念出了阿弗的全名：“我帶來了能達成你心愿的‘那個人’。”
十分鐘后，顧慎圖靈已經坐在了初始號的青銅大殿中。
兩尊紅影端茶倒水，殷勤侍奉。
阿弗懸在空中。
它已經聽完了顧慎道來的前因后果。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圖靈小酌一口，輕聲道：“聽明白了嗎？”
熔鐵之主留下的AI，智慧程度已經很高，雖然沒有辦法和深海相比…但那也是星艦文明的產物。
但聽完圖靈所說的“未來過去穿梭悖論”，阿弗沉默了很久，而后坦誠回答道：“不是很明白。”
與其說不明白，不如說不相信。
它不相信顧慎能夠從未來回到“過去”…如果顧慎可以，那么主人他們也一定可以。
如果主人可以，那么它怎么可能這么久都沒見到主人？
“我只明白了一點。”
阿弗凝視顧慎，“你說你可以拔出‘愛之主’留下的熄火之劍。”
顧慎端起茶盞小啜一口，補充道：“還可以帶著你去找熔鐵之主留下的‘痕跡’…在蟬翼城戰爭爆發之后，你便啟航離開了東海，去往舊世界決定探索，但因為深海的算計，你被迫降落在牯堡要塞，與人類文明一起對抗旅者。”
聽到追尋熔鐵之主留下的蹤跡，阿弗心中一陣心動。
關于眼前之人來自未來的猜想，它已經相信了大半…因為“遠航”的念頭，是近期才出現的，沉寂冰海久等無果之后，阿弗實在不想再這么等下去了。
而它并沒有告訴圖靈，它想離開這里。
“我該怎么相信你所說的？”
“很簡單。”
顧慎抬起頭來，望向青銅大殿的深處，那里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金色。
“讓我進去，與‘愛之主’見上一面，便可印證我所說的。”
圖靈放下茶盞。
他之所以愿意送顧慎到冰海，介紹給阿弗認識，便是為了此刻——
他想親眼看看，自己留下的源代碼是不是還活著，以“外來者”的身份來到了此間世界。
金色幻夢搖曳如紗。
得到阿弗允許之后…顧慎再一次站在了這里。
隔著層層金燦輝光，無人可以看清王座內里的景象。
此刻顧慎心底也是頗為忐忑。
他輕吸一口氣。
按照自己的猜測，褚靈…應該就在這里。
可如果褚靈不在呢？
顧慎屏住呼吸，踏入幻夢之中，烈風翻涌，這里的一切感受都和“第一次人生”中一樣，遠方散發出強大威嚴的那尊王座，被千層金紗所籠罩。
只是…
這一次。
顧慎踏入幻夢，他清晰地看見那端坐王座之上的女子，絕美無儔的面龐之上，緩緩流下了一滴淚。
“褚靈？！”
顧慎快步向前，熾火將烈風撕裂，他來到了王座之前，本想伸手去觸碰面前的王座——
但他的手指忽然止住。
這一次愛之主的座像并不像之前那樣，會自行復蘇。
顧慎怔怔站在座像之前，那把懸在愛之主天靈的熄火之劍散發出攝人心神的寒光，王座仍在，但王座上的女子卻是不在了。
在這次的“重啟世界”之中。
顧慎沒有和愛之主完成對話——
眼前的王座處于寂滅狀態，那被困在王座之中的靈魂自然是無法脫離。
對于褚靈而言。
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折磨”。
她的精神意識被困在愛之主軀殼之中，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世界重啟了，對她而言也沒有區別…
直至顧慎到來。
顧慎不敢輕易觸碰王座，他生怕那寂滅千年的座像因為外力的作用，就這么導致崩塌。
那一滴淚讓顧慎確定了，褚靈就在座像之中。
愛之主寂滅，但褚靈精神還在…
按照這座重啟世界的“規則”，褚靈這位外來者的精神如果死去，也會導致世界的重啟。
顧慎不想再次“重來”了。
他目光觸及那把高懸的熄火之劍，這一次他伸出了手。
烈風大作！
愛之主殘留的金色神域之力將顧慎纏繞起來，但僅僅一瞬，熾火便將這些金紗撕裂焚盡燃滅。
顧慎伸出手掌。
二者之間的距離…只有一米。
但這一米，卻如隔天塹。
在現實世界之中，顧慎無法拔下“熄火之劍”。
但這里是夢境。
夢境之中，顧慎無所不能。
那蘊含著濃郁寂滅之力的劍柄被顧慎一把攥住，一瞬間“熄火”的指令強行下達！
“唔——”
顧慎悶哼一聲，他承受著這把因果律劍器帶來的強橫力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手掌卻是并未松開。
熾火瞬間被沖散。
熾火瞬間再重塑！
愛之主的王座開始震顫，那端坐猶如石像的女子肌膚如瓷器一般綻開裂紋，當熄火之劍被顧慎攥攏之時，原本寂滅的“愛之火種”在此刻復蘇過來，一縷縷金芒自愛之主的肌膚中滲透出來。
就當顧慎感到無法再抓握熄火之劍時——
一只手。
一只溫暖的手。
就這么覆在了他的手上。
不，與其說這是手…不如說，這只是一團柔和的輝光，愛之主的肉身迎來寂滅，但內里盛放的靈魂和希望卻得到了解放。
千絲萬縷金色輝光從肌膚縫隙之中滲透而出，匯聚成一道夢幻般的纖細身影。
“拔劍。”
熟悉的聲音從那團金色輝光之中傳出，傳入顧慎心湖。
顧慎伸出第二只手，雙手死死攥住劍柄。
那穩定了千年之久的愛之主幻夢在此刻崩離，阿弗和圖靈神情震驚地看著青銅大殿在劇烈震顫中炸出一團璀璨光火，這團光火并沒有殺傷力量，但實在是太耀眼。
“轟隆隆隆…”
光火爆炸之后化為墜地瀑布沖刷整座大殿。
圖靈閉上了雙眼。
阿弗沒有“視網膜”這種東西，它將捕捉器放到最大。
它不敢置信地看著捕捉器的畫面。
漫天光塵，無數氣浪沖刷，那道站在王座前的身影，已然模糊。
但他手中緊攥的那把長劍。
卻是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