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的海面形成一片巨大渦流。海水翻涌匯聚,向下形成一枚海眼碧波之下潛藏著巨大的沉眠之影。
那是一艘來自古前文明的星艦。
對于生活在南洲陸地上的凡俗而言,風暴教會的存在,就是一種“神跡”。可對風暴神座而言。
真正的“神跡”,是眼前的星艦。
這艘星艦長有一萬六千米,內置“虛擬生態環境系統”,單是星艦自帶的停泊港,便足以容納近百艘中型源能艇。
可以說,一旦成功啟動,這將是一座完全獨立的“封閉世界”。
星艦內的一切都可以自給自足。
超凡源質可以被吸收轉化成生物能源。
如今,有近千位教會工作人員,已經進入星艦······名單中的那些“幸運兒”,也在陸續搬入這艘星艦之中。
風暴神座背負雙手,他隱去了自己的真實面容,披上普通教徒的教袍,行走在星艦的寬闊廊道之中。
長廊里擺滿了畫。
那些都是圣城的經典之作······無論人類文明進入哪個時代,“藝術”這種東西都不會消亡。
他欣賞著畫,更欣賞著這艘屬于自己的星艦。
三十年前,他發現這艘星艦之時,這里的一切都是殘破的······單單是修補這條長廊所需要的強邏輯材料,便耗去了南洲半年開采出來的青銀。
五洲文明遠不如古前文明。
當年熔鐵神座批量制作出大量星艦···
···放到如今這是想都沒法想象的壯舉。
因為五洲根本就沒有這么多材料可供“揮霍”。
所以風暴神座一直都為自己的“修補之舉”感到自豪。
在這個貧瘠的年代,他窮盡教會之力,將這艘殘破的星艦修補完整。
這是一場豪賭,一場具備跨時代意義的豪賭!
在三十年前,深海問世之際,他便留下了防備之心······風暴神座知道自己未來的“終點”是逃亡,而深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成長,他成功隱瞞了“風暴號”的存在并且將教會最頂級的科研人員送到這里,研制出了完全獨立的“精神網絡系統”。
雖然這樣的“AI”無法與深海相比。
但獨立!這就是最大的優勢。
風暴教會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用通過深海,離開南洲之后,他也不用擔心會和這片舊日故土產生任何瓜葛。
所有的一切,都是嶄新的。
風暴神座背負雙手站定身子,他的精神擴散籠罩了整艘風暴號,雖然此刻他裝扮了成普通教眾的一員,但他的靈魂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他看著星艦中忙碌的“教徒”,看著眼前恢弘壯麗不屬于當前時代的產物,心中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驕傲”。
這些,都是屬于他自己的!
兜轉一圈之后,風暴神座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雖然風暴號很大,但這里畢竟只是艦艇,沒有辦法和圣城相比。
這艘星艦要容納萬人一同航行。
絕大多數上船者,想要休息,只能待在生命艙體中,只有圣城的“核心成員”才有獨立的生活區域,教會成員等級地位越高,所居住之地便離風暴神座越近。
坐回風暴殿堂的王座之上。
風暴神座還有些不太適應,這座殿堂無論是規模還是氣派,都比圣城小了十數倍······
可惜,這已經是星艦內所能建造的極限了。
不多時。
兩道身影一同步入神殿之中。春犁圣者人未至,聲先抵。“神座大人!”
另外一位,則是腳步快速,來至殿堂,便甩手擲出一物。
“砰”的一聲!
一顆頭顱沉悶落在殿堂長毯之上,骨碌碌翻滾來到風暴神座腳下。
來者正是春犁圣者和紅龍,見長毯被鮮血染紅,春犁圣者皺眉呵斥道:“紅龍,這里是神殿······你要注意禮節!如此魯莽,成何體統!”
紅龍與風暴神座會見之后······潮汐籠牢的禁錮,便已經解除了。面對此情,春犁圣者十分無奈,但卻沒有辦法。
作為神座大人麾下的圣者,他無權干擾神座的選擇,如今風暴愿意“赦免”紅龍并且予以重用,他除了俯身稱贊,不敢有其他表態。
于是這便有了冰海剛剛發生的那場“激戰”。
關于紅龍的交易,極其重要,所以上城派來了烈.雷諾這樣的本源強者,確保“萬無一失”。
執掌本源,的確足夠強大······
可圣城這邊,如今有兩位擁有“本源”的存在,以二敵一,這場戰斗沒有任何懸念。
即便沒有紅龍。
春犁圣者也有把握留下烈.雷諾,他執掌本源已經多年,對于這股力量該如何掌控,比烈.雷諾要更加熟悉!
同階開戰,春犁圣者只怵北洲那三位大將。
不過。
這么長時間都沒有音訊,北洲那三位本源強者,估計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吧?“無妨。”
風暴神座揮了揮手,他剛將紅龍納入麾下,賜出本源之力,正是越看越歡喜的階段。
這些禮節上的小紕漏,他根本就不在乎。
“稟·····.”
紅龍單膝跪下,沉聲道:“烈.雷諾已被擊殺!”
“好!”
風暴神座看著那顆懸浮而起的頭顱,笑著開口:“紅龍,你剛剛接掌'潮汐本源之力',就能斬殺烈.雷諾······不愧是昔日源之塔的第一神使。”
“俱是過往····..”
紅龍垂下眼瞼,他搖了搖頭,漠然說道:“源之塔的往日舊事,已成云煙,如今我是神座麾下,教會一員。”
字字句句,皆入心坎。
“很好。”風暴神座和顏悅色道:“我看你腰佩的那兩把長短刀,品質不錯,但歷盡年歲,有些殘破,是時候換上更好的武器了。教會內有兩把S級刀具,正好與你相搭。”
春犁圣者震驚抬起頭顱。
教會內的那兩把S級刀具,塵封已久。
風暴教會等級森嚴,想要取用高階的封印物,務必要做出貢獻,以對等的“功勛”來進行交換,任何大勢力都是如此。..
可那兩把刀具的兌換功勛極高,塵鎖十多年,教會內部除了春犁圣者,其他圣者,均沒資格進行兌換。
于是春犁圣者連忙提醒:“神座大人,這兩把刀具······您不是說,要留給功勛足夠的圣者嗎?”
“確有此言。”
風暴神座淡淡道:“如今紅龍也算是教會內的圣者了,你難道覺得,他的功勛不夠嗎?”
春犁怔住了。
紅龍······斬殺了烈.雷諾!
這是一位執掌本源的強者!按這戰績來計算功勛······紅龍如今的功勛可以直接超越除春犁以外的其他所有圣者!
那一戰,雖然明面上是以二敵一。
但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春犁并沒有急著出手,只是從旁掠陣,略微施加了一些壓力。
可以說這一戰,紅龍是靠著自身實力硬生生打贏的。
冰海發生的事情。
風暴神座都“看”在眼里。
他這一句話,如一碰冷水,狠狠潑在春犁圣者心頭。
“您······說得對。”
春犁圣者心涼了半截,整個人也瞬間清醒過來,他連忙躬身行禮,聲音沙啞道:“以紅龍小友如今的功勛,的確可以兌換這兩把S級刀具。”
“不是兌換。”
風暴神座搖了搖頭悠悠道:“這兩把刀,是我無償賜給他的。好刀配好人,如果有人不服,就讓他們找紅龍打一架,不準動用本源,誰贏了,刀具歸誰。”
春犁頓時沉默了。
不準動用本源······圣城上下,誰是紅龍的對手?
這小子是中洲百年一遇的奇才!“多謝神座大人恩賜。”
紅龍依舊是單膝跪地的姿勢,他的語氣沒什么變化,仿佛對S級刀具并不感興趣。
“風暴號的內部建設,你最熟悉,接下來領刀的事情,就由你帶他去。”
風暴神座微笑開口,不忘叮囑春犁:“紅龍初入教會,對于教會的規矩還不太了解······有些事情,你也要多教教他。冰海后浪推前浪,春犁啊,你年歲不小了,也該多照顧照顧后生晚輩。”
“······是。”
春犁越聽越覺得心涼。
看神座大人的意思,是要扶持紅龍,成為風暴教會另外一位撐天頂梁的話事人。
以自己在冰海對紅龍所施加的“酷刑”和“折磨”.....·
這小子一旦成長起來,能和自己相安無事么?
必不可能。
“好了,你們退下吧。”
風暴神座揮了揮袖,示意二人可以離去。
春犁圣者應諾之后徐徐退下。
但紅龍依舊保持著跪地之姿,沒有起身。
“為何不退?”
風暴神座笑著望向自己麾下的新任虎將。
靈魂契約簽訂之后,他精神海中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紅龍”的存在,這個男人已經熔煉了自己賜予的一部分本源······但只要自己愿意。
只需要一個念頭,就可以將其靈魂直接抹殺。
這種絕對的“掌控感”,讓風暴神座感到極大的滿足。
有這份靈魂契約存在,即便紅龍做出一些“違背教會規矩”的事情,他也不會在意。
規矩,是他定的。
如今的紅龍就是他的左手。
若觸碰規矩者,正是界定規矩之人,怎會受到懲罰?
“神座,我有一事不解。”
紅龍緩緩站起身子,雖然簽訂了靈魂契約,但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依舊是自由的 為了讓這位頂級戰力發揮出足夠的作用。
風暴神座并沒有抹去紅龍的主觀意識。
洗腦這種事情,也只對低階凡俗,也就是人類社會中所謂的“群眾”能夠起到作用。
“我不明白,您為何不介入五洲的爭端。”
紅龍低聲道:“烈.雷諾直至被斬殺,都沒有引出'神臨'之類的異象······可見清朧根本就無力參加冰海之戰。”
三洲會盟的宣戰,中洲的防守······
這些事情,無一不指向此刻的源之塔,此刻的天空神座。
很顯然!
清朧被白術和林蕾拖入了神戰領域之中!
“以您的實力如今介入源之塔神戰,一定可以改變戰局。”紅龍低聲道:“無論您是幫扶清朧,還是白術林蕾,原本平衡的天秤,都會產生傾斜······”
“不錯。”
風暴神座微笑道:“之后呢?”紅龍微微一怔。
“天秤傾斜,落地,當真是好事么?”
風暴神座悠然說道:“只要我介入神戰,那么無論結局是清朧勝,還是白術勝 ······獲利的永遠不會是我。”
“所以何必介入?”
風暴神座柔聲問道:“世俗所能擁有的一切,哪件是我未曾擁有的?冠冕,名譽,權力,實力····..”
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經擁有。
“如果你能夠'看'透超凡力量的本質,就會明白,我所做的選擇,到底意味著什么。”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輕聲問道 “紅龍,告訴我······在超凡者的世界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
紅龍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活著。”
風暴神座輕蔑又冷漠地開口,他也是一路跌跌撞撞,才艱難坐上王座的“闖關者”。
在他所擁有的一切之中。
最珍貴的,其實就是“活著”。說話之間,巨大的星艦開始震顫。
冰冷的系統聲音開始提示,星艦艙門準備關閉······這意味著最終的“轉移”任務也已經完成。
風暴號關閉艙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永遠的······離開南洲。“······活著。”
紅龍嘴唇囁嚅,輕輕重復了一遍二字。
他又問:“所以,留在五洲······一定會死?”
“留在五洲一定會死!”
這一次風暴神座的回答很快,沒有絲毫猶豫。
他從王座上站起身子目光穿透風暴號的厚實艦艇壁面,望向那昔日的故鄉。
眼神之中是淡淡的悲憫。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那場超巨型源質風暴'的影像······”
風暴神座有些恍惚,他呢喃道:“這一幕畫面不該被我看見的,你可以理解成,這是一次命運偶然間的饋贈。”
一聲長嘆。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留在五洲的后果,面對那種級別的災難,唯有逃亡,才能留下一線生機。”
紅龍死死盯住風暴神座的雙眼。
他注意到······在風暴的眼神最深處,有恐懼的意味一閃而過。
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讓一位神座害怕到三十年不分晝夜,修補星艦······只是為了逃亡?
即便如今局勢大好,神戰陷入僵持,風暴教會可以趁機掠奪一切。
但風暴神座依舊選擇逃離。他不在乎這片陸地上的一切。
只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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