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金穗花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要返程了么?我可以跟著您一起嗎?”
顧慎抬起頭來。
看著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魁梧身軀…
如果把這大家伙帶回北洲,恐怕會引起巨大的騷亂,或許傘之防線根本就不會給自己“開門”…
顧慎隱約能感覺,自己的熾火與金穗花形成了感應。
如果凈土的力量足夠強大。
或許…還真可以將他載入其中。
只是,自己如今的實力,還做不到這種事情。
“你繼續留在這里…”
顧慎略微思索了一下,伸出手掌,摘下了一小縷金穗花的精神之火,這是冥王火種的同源力量…放入自己的“凈土”之中,應該可以將兩者之間的感應,延伸拉長到很遠的距離。
即便自己在五洲境內,只要不是南洲,應該也可以與金穗花進行精神交流。
金穗花感受到了自己的一縷靈魂被摘取。
它默默垂首,語氣變得有些傷感:“吾王…您要拋棄我了么?”
說這句話的時候,大蛇黃金瞳中原先熾烈的眼神,明顯黯淡了許多。
對它而言。
這世上的大部分事情,都不重要,也不必在乎…在冰封峽谷之中,等待與“君主”的重逢,才是最大的宿命!
可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闊別二十一年的重逢,就要再次分別。
這一切,似乎是因為自己…給“君主大人”招惹的禍端。
兩者心意相連。
顧慎感受到了這個大家伙的“心意”,他無奈地伸出手掌,拍了拍它的大腦袋,輕柔說道:“世上所有的別離,都是為了更好的重逢…要不了多久,我會再來找你的。”
大蛇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顧慎想了想,又道:“你留在此,其實還有一個任務…”
聽到“任務”二字,金穗花眼中的光火,才重燃起來。
“剛剛那枚木屑…是對我很重要的人留下的。”
顧慎緩緩道:“你在迷宮盡頭所看到的那三人,是我的老師,師兄,以及師姐。從今天起,我賜予你自由,你不必枯守在迷宮之中。”
金穗花的蛇瞳有些茫然。
從降生于世,到今日重逢…它從未想過離開。
“如果有可能的話,幫我找尋他們的蹤跡。”
顧慎認真說道:“但前提是…你要照顧好自己。”
舊世界內秩序崩塌,極為危險!
大蛇認真將命令記下。
說完這些,顧慎站在雪山峽谷之前,他望向這片困擾了牯堡軍方十數年的“迷宮重地”,這么多年來,調查軍團都將其列為重點探索對象。
事實上…迷宮的確值得人類探索。
它的盡頭,不是綠洲。
而是一條覺醒了超凡力量的大蛇!
兩次精銳隊的失敗,一定會引起軍團長級別的大人物重視,下一次抵達迷宮的,可能就是“封號”率領的頂級探索者隊伍…而金穗花的精神夢境,如果被封號看破,它的存在,將成為震撼整個人類世界的重磅新聞!
顧慎并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最后…幫我把這些人的記憶抹除吧。”
他望向大蛇,柔聲開口:“就像是睡了一覺…看見的‘綠洲’也好,發生的‘戰斗’也好,都只是幻夢中湮滅的記憶。等我們離開,你就毀掉這片迷宮。”
因為金箍的限制,顧慎不方便親自動手。
這件事情,還是交給金穗花好了。
大蛇緩緩點頭。
它望向四周繚繞的嶙峋山巖,冷漠無情的細瞳之中,緩緩涌現出一絲難以言明的復雜情緒。
自打覺醒了靈智,它便不再是冷血動物。
它可以思考,可以享受喜怒哀樂。
盤踞于此二十一載。
今日獲得了“自由”,反倒是有些…不舍?
金穗花抬起身子,它的鱗片開始震顫,激蕩出金燦的花火。
大風席卷而過。
高空之上響起了低沉的焚唱…那聲音有些像是古文,字字晦澀,無法理解,但仔細聆聽,卻仿佛能感受到某種“強大力量”的降臨。
對顧慎而言,這吟唱之音,并無不適。
金穗花的靈魂,便出自于自己的凈土。
這些吟唱之音,很有可能也是冥王留給它的精神傳承…
夢境緩緩消失。
顧慎低頭望向自己的腳底,遍地散落的碎石,以及潑灑的鮮血,全都消失了…整個世界被巨大光斑所籠罩,大片大片慘白的飛雪,吹拂而過。
只有經歷過先前那場慘戰的人,才知道,此刻的“寂靜安寧”,意味著何等的幸運。
大蛇不見了蹤影。
但山巖之上,覆蓋的雪花,隱隱翻涌金穗花般的熾芒。
隊伍里的超凡者們,一個個如噩夢驚醒般睜開了雙眼…他們彼此對視,看到了對方安然無恙的樣子,滿臉錯愕和震撼。
“剛剛…發生了什么?”
老莫看著自己的雙手。
源甲之下的衣衫,被汗水染濕打透,幾乎黏在了肌膚之上!
而自己的雙手,則是未沾血腥…
他只是隱約覺得,自己一定經歷了什么,只是“記憶”被抹去了。
指揮頻道里一片靜默。
大蛇抹去了隊伍里每一個超凡者的記憶,但他們內心深處的超凡感應,卻依舊停留在“恐懼”的情緒之上…這是無法抹去的生理反應。
如果這場夢境沒有抹掉。
那么他們現在沉浸在噩夢之中…恐怕會認為,自己已經死了。
“我們,剛剛踏入了某場夢境?”
李辰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聲音嘶啞,眉心一陣灼燒滾燙,原先正常運轉的源之瞳,此刻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睜開了…這是何等的詭異?
唯一的解釋,就是經歷了一場噩夢的洗禮。
但不合理的是…
能給全體隊伍留下陰影的噩夢,為什么無人受傷?
他回頭望向身后。
隊伍里沒有一人受到傷害,但各個神情蒼白,面容生悸,記憶好像被刪掉了一截…
“我記得,源質儀器,發生了異變…”
“等等…”
李辰陡然盯住儀器,見鬼一般喃喃道:“源質儀器顯示,一切正常!”
該死…
夢境的根源找到了。
源質儀器根本就沒有異變,是從那時候入夢的么?
隊長袁元神情陰沉,他一只手握住長刀刀柄,另外一只手則是死死按在自己的胸口位置,醒來之后,他的心臟劇烈跳動,難以平穩…雖是四階超凡者,但他的記憶與其他隊員一樣,一片空白。
但從身體的反應來看,袁元可以肯定,自己先前一定經歷了某場夢境!
無論如何努力,都記不清楚了。
唯一的殘留畫面。
似乎是…自己被一束光直接撕碎了?
炸得連一絲血肉都不剩的那種!
來不及繼續思考。
袁元頭頂響起了沉悶的轟鳴之音,他拔出長刀,縱身躍起,刀域施展開來…噩夢中的無力和痛苦之感在出刀這一刻蕩然無存!
“轟!”
一枚巨大山石,從峽谷上方滾落!
只出一刀,袁元便將其劈得爆碎!
但…整座峽谷,都震顫起來,四面八方的山石,都紛紛開裂!
“走!”
袁元撐開刀域,把先前的心悸和困惑壓下…這座迷宮不知是怎么了,竟是自內部震顫,碎裂,看樣子根本就無法前進!
既然源質儀器的警報是假的…
那么當務之急,就是返航!
“全體成員,撤離迷宮!”
這一刻,陣型快速對調,負責殿后的蘇河,成為了先鋒之位,全體成員保持了極好的秩序,迅速向著雪山之外撤離。
由于先前的摸索,所有人對返航路線都駕輕就熟。
再加上“生死危機”的壓迫。
整只隊伍的行進速度,都極大提升!
調查軍團最強大的能力…其實就是“撤離”!每一位超凡者,進入軍團之后,都會記住軍團里的第一鐵律。
“無論如何,都要生還。”
顧慎在隊伍之中,微微回首。
在“熾火”加持的注視之下。
他看見,山石翻涌的雪色里,有黯淡的金光夾雜其中。
那其實是一片片“蛇鱗”,如金穗花兒一般,鼓蕩穿梭在大雪之中。
這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奇景。
原來在現實世界中…真的存在那樣的龐然大物啊。
甩動長尾,就能開山裂石。
雪山崩塌,翻滾成潮。
危急時刻降臨,二隊的這些超凡者,根本來不及帶著同袍的尸體一同撤離,他們的速度必須提升到極致,才有機會逃脫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崩。
“轟隆隆隆…”
在雪潮追趕之下,眾人成功逃離迷宮。
那如天神鑿開的巨嶺,原先開闔的“一線天”,震蕩出無數噸碎雪,在這一刻,似乎重新閉合了起來…
幾乎竭盡體力的隊伍,就在迷宮不遠處休息。
李辰雙手按著膝蓋,看著“迷宮”被大雪和碎石淹沒的震撼畫面。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砸在源甲的透明面罩之上。
他心有余悸地說道:“如果我們跑得再慢一些…”
蘇河的聲音直至此刻,還保持著冷靜:“我們就和老姚,源子一起,被埋在那兒了。”
只不過這句話,卻讓人細思恐極。
這是與“死神”賽跑。
“我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情況…”
莫宏義從鬼門關中逃生,回想著先前的一切,總覺得十分夢幻。
源質儀器警報響起的那一刻。
迷宮里的“夢境”應該就籠罩下來了…
夢境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喃喃說道:“我有種錯覺,或許…我們已 經死過一回了?”
祝霄覺得這話簡直說到自己心坎上了,下意識想要附和一聲,但看到隊長陰沉的面龐,連忙低聲罵道:“真特娘晦氣啊…趕緊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晦氣這兩個字。
觸動了顧慎的靈感。
他陷入了短暫的思考之中。
不得不承認…這次的調查隊伍在迷宮之中的遭遇,的確是場噩夢。
而這場噩夢,也的確由自己而起。
在繼承“冥王火種”之力后…自己身上,似乎就沾染了不祥的氣息,但從結果論來看,這幫家伙卻正是因為和自己在一起,才免于“死亡”。
如果沒有自己。
他們將被大蛇盡數殺死,一個不留。
那么…這究竟是一種晦氣,還是一種幸運呢?
“小顧…”
顧慎耳旁的私人頻道之中,響起了一道嘶啞的聲音。
他抬起頭往回望去。
撤離之后,隊伍的最后方,袁元獨自一人,持雙刀而立。
最后的撤退路上,袁元施展了第四階的“刀域”,劈砍碎石,以及翻涌的雪潮…有好幾次,隊伍險些被雪潮碾上,都被他的“刀域”攔下!
眾人并不知道。
這場“驚心動魄”的逃生,結果是注定成功的。
對金穗花而言,這只是一場游戲,它所要做的,便是遵循顧慎之意志,制造出足夠的“緊迫感”,逼迫眼前的探索者隊伍,快速離開迷宮。
只是…這場游戲,要逼真一些。
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金穗花很有做這種事情的天賦。
效果不錯。
每一個人目前都處于死里逃生的慶幸之中,無暇深思先前的“夢境”,以及其他的細節。
但有一個例外。
那便是袁元。
這個持雙刀回望迷宮崩塌的男人,緩緩收刀,意味深長地在私人頻道里說出二字。
“謝了。”
顧慎神色不變,問道:“何必謝我?”
“有些事情,無法解釋…而我向來不是一個尋根問底的人。”
袁元輕輕說道:“修刀者,順應心意行事…秉承赤心出刀,有些時候,就會得到冥冥之中的天意指引。”
很有意思的說法。
顧慎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這一次隊伍全員逃生,看上去驚心動魄,幸運異常,但我很清楚,這個事情可不是簡單的‘幸運’二字,就能解釋的。”袁元低垂眼眸,自嘲地笑了笑,“碰巧全員蘇醒,碰巧迷宮崩塌,碰巧我能扛得住最后的那些雪潮…這也太巧了。思前想后,最碰巧的,還是隊伍之中,臨時加入了你。”
顧慎沒什么可說的。
對于袁元這種不講邏輯不講證據,只講直覺的人,的確沒什么可說的。
“不要誤會…我只是想順應心意,對你說一聲謝謝而已,并不是想要探尋這些‘巧合’背后的東西。”
袁元悠悠吐出一口長氣。
這一路逃亡,看上去,他是最從容不迫的那個人。
但實際上…他的心中也一陣沒底。
只不過他是隊長,危急時刻,必須鎮定。
此刻,總算是緩了一口氣。
“阿旒爾大人說,你是女皇陛下選中的人。”
他端詳著陷入沉默的顧慎,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原先,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