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箭矢射出一條筆直長線。
山陵坍塌!
這一箭,其實談不上殺力巨大,只是裹挾了“冥王火種”的一縷殘余精神,所以滿是寂滅之意。
射穿山石,當然不成問題。
但想要射殺酒神座,可就差得太遠,甚至連傷其筋骨,都難以做到。
因為射出這一箭的顧慎,尚未真正駕馭和掌握火種之力,只是冥冥之間與冥王火種產生了精神上的聯系。
所以,在張弓搭箭之時,顧慎根本就沒有去瞄準酒神座。
他瞄準的位置,正是內陵的“曠野妙境”,千野大師對自己說過,顧長志的火種,就在那片曠野的盡頭,如今…他看到了。
一箭射出。
萬丈光柱沖天而起。
狄玖下意識惘然回頭,望向自己的身后。
他的神情,先是困惑,然后流露出了一絲恐懼。
“轟隆隆隆!”
在黃金門破碎之后,阻擋陵園被探知的那層結界也隨之破碎,機槳攪碎風云,十幾架重型機艱難地抵著狂風,圍繞在清冢陵園的上空,這些駕駛員們徹底豁了出去,拼命前行,嘗試著捕捉陵園內的景象.
宮青和穆翼昏迷。
顧騎麟遭受重創。
如今負責這次陵園活動的指揮者還是周維,老爺子踩著一張水毯,懸在高天之上,釋放出自己的精神力…遺憾的是,陵園外圍還縈繞著暴亂的超凡源質,精神探查的手段反而不好使。
需要等待天上的那些大家伙給出回復。
白小池接手了地面工作。
他與周圍保持著緊密的聯系,見老爺子懸上千米高空,俯瞰陵園,連忙問道:“周老,有顧慎的氣息么?”
“沒有…”
周圍搖了搖頭,咬牙道:“不過…我看見陵園之內,好像籠罩著一團黑云。”
此刻的陵園之外,正在進行著大量的疏散行動。
酒神座隨時可能走出清冢!
結界破碎的那一刻,周維,山先生,白小池,都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只不過,酒神座的神力,似乎并沒有沖破陵園。
“黑云?”白小池一怔。
“是的…無邊無際,一片寂滅。”周維沉聲道:“酒神座的神力,好像是被那片黑云攔住的。”
山先生有些不解:“這是什么力量?”
白小池瞇起雙眼,沒有多言。
只有他知道,陵園的超凡者能夠順利撤離,不止是顧慎一個人的功勞。
那位被白家認定為已故之人的“白無敵”,還活著!
只不過…那位前輩既然不選擇露面,那他也索性配合,當做不知。
如今懸浮在陵園之上的黑云,或許和白術前輩有關。
其實白小池對尋找顧慎的下落之事,并沒有那么緊張,因為他知道,就算清冢陵園的全部陣紋都抵抗不住,還有大成的倒流領域存在,有這兩道底牌…顧慎應該不至于被那撥精神浪潮直接沖殺。
他更擔憂的,是如今長野要面臨的大敵!
那可是一位“神座”!
憑借他們…要怎么才能應對?
“等一等…”
周維詫異的聲音在精神鏈接的頻道中響起。
旋即。
一道沖天的光柱,洞破了清冢陵園的上空。
長夜破碎。
這一道沖天光柱,激蕩九霄,散發出熾烈而滾燙的灼熱輝光,圍繞在陵園上空的重型機,有好幾架被光柱掃中…
“警報!警報!零玖貳號遭遇重創!”
“千萬遠離清冢陵園,千萬遠離清冢陵園!”
深海鏈接的中央交流頻道,立即響起了傳呼聲音。
但下一刻。
同樣的傳呼聲音再次響起:“警報解除…警報解除!”
“重復一遍,警報解除!”
光柱射破天云。
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那幾架被掃中的重型機并沒有爆碎,甚至沒有絲毫損傷,來自那道光柱的力量渾厚而柔和,如漣漪一般緩慢擴散開來,將他們穩穩送了出去。
大地上,忙著遷移傷者和同袍的超凡者,紛紛回過頭來,神色惘然。
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一道光。
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這一道光。
大部分的年輕人,眼神困惑,他們還并不知道…這一道光,意味著什么。
但已經有許多年邁的超凡者,眼眶濕潤,二十年前,就是這樣的光,庇護了整座長野。
光明如甘霖,普降大地。
周維老爺子怔怔站在水毯之上,就在數秒之前…他還處于絕望之際,為了能夠守護身后的家園,周維想出了十數種殊死一搏的辦法,只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謂的殊死一搏,也不過是死得有些尊嚴。
天塌了。
挺直脊梁,也并不能阻止什么。
只是此刻,一切都不一樣了。
此刻周維的視野之中只剩下那一圈擴散開來的圣光,那一道光柱綻放,就意味著…天塌了,有人可以伸手撐住。
“那道光…”
山先生神情蒼白,喃喃問道:“是…顧長志嗎?”
周維用力抹了一把面頰,顫聲笑道:“是啊。”
光柱沖天而起的那一刻。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酒神座心頭涌現。
他剛剛回頭,便瞥見一道渾身綻放金色光芒如大日般熾熱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身后。
與此同時,一只手掌,輕柔地搭在了他的肩頭位置。
“阿玖。”
這是他的小名。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他的小名了。
酒神座毛骨悚然。
念出這個名字的人,是折磨了他整整一年的夢魘。
“顧長志…”
酒神座的聲音變得沙啞,他不敢回頭,也不敢相信此刻肩頭傳來的觸感是真實的。
短暫的沉默之后。
他艱澀問道:“你…還活著?”
顧長志只是輕聲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似乎忘記了,我曾說的那些話。”
顧長志渾厚的聲音,在酒神座背后響起。
少年反復深呼吸,最終他鼓起勇氣,回頭望了過去。
然后他如愿以償地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繞”的面容。
顧長志松開了搭在酒神座肩頭的那只手,平靜道:“我說過,你要老老實實當一個瞎子…不準睜眼。”
這句話說得很慢。
而說到最后四個字之前,有一個悠長的停頓。
“不準睜眼”四字出口,磅礴的風云與金光席卷而出,將酒神座直接籠罩在其中。
狄玖怒吼一聲。
一年之前,在顧長志的黃金神域之中,他不敢反抗,不敢出手,連出聲都不敢…
回到源之塔后。
他閉上雙眼,卻在一個又一個的長夜中感到后悔。
他后悔自己的懦弱,自己的無能!
于是他選擇動身,親自來到長野,來到陵園,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來見顧長志一面!
若顧長志死了,那么自己心中的陰翳自然煙消云散,若他還沒死,那么自己便要洗刷一年前的恥辱!
這一刻,他選擇出手!
酒之火種的神力全部收攏,陵園之外拔射出數十道流光,每一道都無比刺目,那是他賜給使徒,賜給追隨者,賜給信奉自己的重要人物的禮物。
這一刻,他收攏了全部的神力,對準顧長志發動了此生最為兇悍的猛攻!
神域擴散,將兩人籠罩——
滔天紫輝,籠罩成海!
大海無量,倒灌而下!
只一剎那,顧長志背后的那輪大日,就要被浩瀚磅礴的紫海吞沒。
他整個人,都似乎要被紫海淹盡。
只是…顧長志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輕聲問道:“賜出之物,焉有收回之理?”
神戰,本就難分高下。
因為火種之力實在太過浩瀚,殺力磅礴,生機也磅礴。
只要兩位神座豁出一切,竭盡全力廝殺,便一定是差距細微,難解難分。
收回使徒的那些神力,又能為勝算增添幾成?
說到底,酒神座還是沒能戰勝心中的那道恐懼。
五洲的七枚火種之中,酒之火種的精神力最為強大,也最具有感染力,于是無論東西南北,都有許多人傳頌酒神座之美名,他的信徒,甚至可以與南洲的“風暴神座”相提并論。
而這片紫海,便是他引以為傲的“神之本源”。
紫海灌頂。
即便是神座…也難以承受。
下一刻。
顧長志收攏了背后的大日。
紫海倒灌之時,他什么都沒有做,沒有反抗,沒有防御。
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這一只手,裹挾著“斗戰火種”攀升至極致的戰意,直接撕碎了面前那片浩瀚無垠的紫海,來到了酒神座的面前。
顧長志輕輕一抓。
紫海破碎。
狄玖神情蒼白,這個形體本就稚嫩如孩童少年的神座,意識到了不對,下意識想要逃竄,掙扎,可斗戰火種的恐怖神力,囚禁了整整一方天地,他根本無處可逃,下一剎,就被揪住衣領,直接拽到了顧長志的面前。
顧長志不再多言。
他將這個少年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舉到平視的角度,就這么望了過去。
酒神座被迫望向顧長志,他想要閉眼,卻來不及了。
在顧長志的雙眼瞳孔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輪熾熱的太陽,那是可以灼燒到靈魂的萬度高溫,將血肉連同靈魂一同燃燒。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痛苦長嘯,在清冢陵園的上空響起。
月白色長袍少年的眼眶位置,緩緩流淌出了一行血淚。
在這一刻,他真正的成為了瞎子。
這,便是睜眼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