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那邊挪一挪。”
病房門打開。
歐陽青走了出來。
走廊的長椅上,提前發福的謝文東挪了挪屁股,讓出位置,給對方坐下。
“難怪這么多人削尖了腦袋都想進電力局,果然清閑。”
歐陽青念道。
“我這叫清閑?正常的朝九晚五好不好。要說清閑,還是得高堅強他們煙草局。每天只上半天班,有時候甚至人都不需要去。”
“造什么謠,這是高堅強親口和我說的。”
“你沒把語霏的事告訴高堅強他們吧?”
歐陽青問。
謝文東不滿,應該是下班就直接過來了,身上的工作制服都沒來得及換,過往的病患護士經過的時候,無不朝他瞅兩眼,恐怕是覺得他是來搞維修的。
“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答應過,絕對不會到處亂說。”
歐陽青點頭,“那就好。”
雖然是受害者。
但總虧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且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傳來傳去,故事可能就會面目全非。
“你請假了?”
謝文東這才好奇的問。
他也是下班才有時間過來。
“請什么假,我又不需要上班。”
聞言,謝文東頗為詫異,高中的老同學了,他哪里清楚對方的工作情況,要不是同學會,可能這輩子都很難有機會見面。
“老紀委,你不會也和江辰一樣,自主創業吧?”
歐陽青自嘲一笑,“你把我想得再厲害點。我這個人和語霏不一樣,我干的不開心,我就不會再繼續干下去,上個月剛辭職。”
謝文東豎起大拇指,“我就佩服你這樣的性格,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那些老板領導們就不敢隨便壓榨我們了。”
“挖苦我是吧?”
歐陽青睨眼。
“沒,真心話。”
謝文東干脆利落,一臉誠摯。
“你怎么不換身衣服再來?”
“有什么好換的,還得回去,多麻煩。我又不是來相親的。”
謝文東漫不經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對吳語霏這么上心,不會是見人家現在女大十八變,看上人家了吧?”
面對歐陽青突如其來的話語,謝文東當即愣了愣神,然后滿臉尷尬,趕忙道:“大家都是同學,我關心她,難道不是很正常嗎?老紀委,你不要胡說八道!”
歐陽青不為所動,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多少能放松下沉悶的心情,所以她繼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們都是單身,就算真看上,也合情合理啊。你實話告訴我,有沒有心動?”
謝文東哪里是對手,頓時被說得都開始臉紅,甚至語無倫次。
“沒…”
“沒什么?語霏現在這么好看,你都瞧不上?眼光這么高?”
應對不暇的謝文東騰的站起身。
“你再說我就走了!”
多年過去,大家都變了,但眼前這具肥胖的體型下,隱約還能看見當初那個嬌羞男生的影子啊。
歐陽青忍著笑。
“這里是醫院,小點聲。”
謝文東迅速看了眼周圍,哪里不清楚對方在逗自己。
“老紀委,人家還躺在病床上,你開這樣的玩笑,好玩嗎。”
還教訓起她來了。
“難道應該哭嗎?哭能夠幫語霏伸張正義的話,你指個地方,我馬上去哭。”
謝文東無言以對。
的確。
唉聲嘆氣,愁眉苦臉,并不能解決問題。
謝文東重新坐下,壓低聲音,忍不住道:“你說江辰有辦法嗎?”
“我和他從高中畢業后就沒見過了,聊天都沒聊過。你問我?”
歐陽青把球踢回來,“你不是和他最熟嗎?”
謝文東連忙解釋,“其實我和你也差不多,我們也很長時間沒聯系了,只是偶爾在朋友圈點點贊。”
“噢,點贊之交。”
歐陽青點頭。
謝文東尷尬,“并且他很久都沒法發過朋友圈了。”
“你覺得他沒辦法給語霏申冤?”
謝文東聞言一愣,旋即頭搖得像撥浪鼓。
“當然不是。我怎么會懷疑他,雖然我和他很久沒聯系了,他也確實變化很大,但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肯定會幫忙。”
他嘴里的江山易改,應該是褒義詞。
坐在旁邊的歐陽青后背靠直,輕聲緩和道:“我和你的看法一樣,你給他打電話,他立即就趕了過來,說明他現在即使出人頭地了,也并沒有忘記我們這些過去的人。”
謝文東沉默。
不曾遺忘,這是一種很可貴的品質。
相當可貴。
很多人發達以后,就會忘記曾經的伙伴、朋友,變得高高在上,甚至目中無人。
別說所謂的同學了。
就算是親戚,條件差距過大,恐怕都會被嫌棄,被排斥。
“他肯定會幫忙,可是現在除了吳語霏自己的證詞,找不到其他證據,想還吳語霏一個公道,應該有不小的困難。”
歐陽青不置可否,只是莫名一笑。
“老紀委,你笑啥?”
憂心忡忡的謝文東扭頭看來。
畢竟那些敗類也都不是普通人,不是大型企業就是醫院領導,有權有勢,哪里是那么好對付的。
“你知道建一家醫院,需要多少錢嗎?”
歐陽青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突兀問道。
這種問題謝文東哪里有認知,觸及到知識盲區,大腦一片空白,立馬搖了搖頭。
“如果像同濟這種規模的醫院,保守估計,這個數字。”
歐陽青伸出一只手掌,五只打開。
“五個億?”
謝文東下意識道。
歐陽青不由自主翻了個白眼。
“五個億?一臺自行車就要一千萬了。”
這么一對比,謝文東立即醒悟到自己認知多么狹隘,忍不住瞪大眼。
“五十個億?”
歐陽青放下手,“這還只是把醫院建設起來的錢,只是拿地和施工所需要的費用,沒算后續的經營成本。”
謝文東腦子有點懵。
建座醫院,概念并不算太清晰,具體到金額,沖擊就頗為直觀了。
自己一個月工資小一萬,加上獎金,就當自己不吃不喝了,夸張去假設一年能存十萬大洋。
存五十個億,需要多久?
五萬年?!
感受更具象了。
“嘶…”
謝文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你知道康潤生物科技,規模多大嗎?”歐陽青繼續道。
“康潤生物科技是什么公司?”
謝文東迷茫接話,還沒回神。
歐陽青沉默了下,“就是語霏現在上班的那家企業。”
謝文東木訥的搖頭。
“這家公司沒上市,查不到太具體,但規模目前應該在三十億到五十億之間。”
“也就是說。”
歐陽青繼續道:“江辰在江城打算建一家醫院的預投資成本,就超過康潤生物科技一整個集團了。”
謝文東好像聽懂了對方所表達的含義,還沒說話,只聽到歐陽青又接著說道。
“而且如果是你,你會拿自己的全部身家,來做投資嗎?”
“不會。”
謝文東遲鈍的搖頭。
“就算不是江辰獨資,能夠做這種生意的,肯定都是非同凡響的人物。畢竟這是開醫院,光有錢,是不夠的。”
經過老紀委深入淺出的一番剖析,對曾經的那位同桌,謝文東好像有了更深刻、更魔幻的認知。
“想想,之前明飛科技的老總,為什么會進來向江辰敬酒,人家的企業可是市值幾百個億。”
歐陽青輕聲道:“所以現在你覺得,江辰有沒有能力,替語霏主持公道?”
謝文東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可是又說不上來,深吸了一口氣后,魂不守舍般喃喃道:“江辰不會是中彩票了吧?”
中彩票?
歐陽青忍俊不禁,最開始,她確實沒有深想,可是這兩天她在醫院陪吳語霏,閑來無事之下,不由認真思考了一番。
想得越深,越加心驚。
“如果是中彩票,他恐怕從高中畢業后,天天都在中才行。”
謝文東再度沉默,隨即難以抑制,情難自已的發出靈魂拷問。
“他究竟是怎么變得這么厲害的?”
“你有問過,他女朋友…是干什么的沒?”
歐陽青問。
按照正常人的正常邏輯,一個人能力再怎么強,發光發熱,那也是需要時間的。
畢竟財富的積累,總需要一個過程。
并不是嫉妒。
江辰和他們一般年紀,也才讀完大學不久,達到現在的高度,完全就是違背常理,天方夜譚!
要是繼承家產,那無話可說。
可是他們都是在沙城讀的高中,江辰家里什么環境,不提一清二楚,至少也略知皮毛,江辰曾經騎得那臺自行車,三年就沒換過。
不是繼承家業,唯一可能的解釋,那就是找了個好女朋友。
都說除了投胎,女人一生還會有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男人何嘗不是一樣?
歐陽青的猜測,確實情有可原,并且大致方向也算正確,就是出現了小小偏差。
都說一個成功男人背后,一定會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
可江辰不一樣。
“沒。我問這個干什么?”
謝文東下意識道,旋即也很快意識到老紀委的言外之意,繼而脫口而出,“你是說江辰傍富婆?他不是這樣的人吧!”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膚淺。”
歐陽青道:“我可沒這么說過。而且找了富家千金,就是傍富婆了?誰規定男人就只能找不如自己的女孩子?”
人間清醒。
當過干部的人,就是不一樣。
這樣的三觀,足以超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女性。
謝文東不知道該說什么,腦子就像被扔了炮仗,相當混亂。
“我去買飯,你吃什么?”
歐陽青起身。
“我去買吧。”謝文東抬起頭忙道。
“行了,一頓飯而已,我還是請的起的,你要是沒什么想吃的,那我就按自己的買了。”
謝文東沒好再拒絕,“多打兩碗飯就行。”
“其實男人,也是需要靠外貌的。”
打趣了一句,歐陽青正要離開,醫院里的食堂貴不說,而且難吃,她準備去門口的餐館買,可剛一轉身,就看到前方有一大幫人迎面走來。
都是制服森嚴的警察同志。
只有居中一人穿著便服。
個個表情嚴肅。
走廊上的病患和護工都受到了影響,不約而同紛紛讓路。
謝文東當然也注意到了,情不自禁站了起來。
本打算去買飯的歐陽青有所預感,停了下來。
“胡局,就是這間病房。”
一大幫人在臨近吳語霏病房門口停下。
這可比昨天只有兩人來做筆錄排場大多了。
被稱作胡局的那個便裝男人看了眼病房門,旋即不怒自威的眼神難以避免的落在了歐陽青謝文東二人臉上。
即使對方沒說話,可謝文東感到一股濃重的壓力撲面而來,讓他渾身不由自主繃緊,心跳也開始加快。
“你們是吳女士的朋友吧。”
胡局開口。
“是,我們是她的同學。”
歐陽青表現得頗為鎮定。
“我是洋口分局的胡浩民。”
胡局伸出手。
堂堂的局長,居然和他們握手?
頭一次遭遇這種陣仗的謝文東呆立在那里,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手腳壓根不聽使喚。
“您好。”
歐陽青表現得體,輕輕吸了口氣,同對方握了握手。
“吳女士現在情況怎么樣?”
“醫生說她的狀況符合預期,還算穩定。”
這位分局長點了點頭,神情剛毅道:“關于兩天前發生在吳女士身上的事情,我需要親自向吳女士詢問有關情況,她現在方便嗎?”
多平易近人啊。
這兩天一直處于壓抑中的謝文東雖然身體僵硬,但是心緒卻無比激動!
他還以為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這才是為民請命的好領導啊!
歐陽青點了點頭,旋即看了眼對方身后龐大的陣仗。
“可以,但是請不要進去太多的人。”
胡局點頭,然后只點了兩位負責記錄的下屬。
“小鄧小楊和我進去,剩下所有人都留在這里。”
從語氣可以聽出,這位分局長心里好像頗為惱火。
一大幫令人望而生畏的職權者老老實實的在走廊上罰站。
謝文東這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聲音壓到極限。
“…要不我去買飯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