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的這一次會議,開了足足三天時間。
三天中,大部分時間是由沈毅主持會議,不過他也不可能一直在場,他休息的時候,就是凌肅蘇定或者薛威來主持會議,一起商議具體的戰術戰略。
到了第三天下午,這場持續了三天的會議才算是告一段落,沈老爺看了看面前自己親自記錄下來的一沓文書,然后抬頭看向已經頗為疲憊的眾人,沉聲道:“諸位,已經商議了三天,再商量下去,恐怕也是徒費精神。”
“那咱們就以今天定下來的章程為框架去打這場仗。”
沈老爺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還是得有言在先,有框架是有框架,但并不是一定要死板的去按照框架來打,如果碰到了特殊情況,或者是預料之外的情況,各軍依舊可以隨機應變,只是前提是不能影響大局。”
“如果有影響戰局的行動,事后必須要給出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沈老爺面色嚴肅,沉聲道:“再有就是,大兵團作戰,軍紀一定要嚴。”
“從前軍隊之中帶來的陋習,一定要徹底改變,軍中該給的封賞,沈某人一文錢都不會少給,但是如果有人襲擾當地百姓,管不住自己的兩個頭,那么”
“不管是再大的功勞。”
沈毅冷聲道:“我這里決不輕饒,任誰也說不了情!”
眾人紛紛起身,抱拳行禮:“末將等遵命!”
沈毅微微點頭:“既然如此,諸位都回去好好休息罷,明天一早,就各回各部。”
眾人再一次低頭應是,其中薛威與劉明遠并沒有點頭,劉明遠率先低頭行禮道:“沈公,登州路途遠一些,末將要盡早趕回去準備戰事,就不留到明天了,末將今天夜里,就連夜趕回去。”
薛威也低頭道:“沈公,太原府距離濟南也遠,末將也連夜趕回太原,這會兒,萬鐘應該已經到大同府了,末將要趕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沈毅想了想,點頭道:“那好罷,二位路上小心。”
他看向眾人,緩緩說道:“暫且散了罷,稍晚一些,我請留在濟南的諸位吃飯喝酒。”
說完這句話,他有意的看了一眼薛威,薛大將軍看到了沈毅的眼神,若有所思。
眾人陸續散去之后就,薛威很懂事的留了下來,來到了沈毅的書房門口,敲了敲門:“沈公。”
沈毅起身到了房門口,給他打開了門,然后指了指書房里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等薛威落座之后,沈毅親手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之后,薛威誠惶誠恐的兩手接過。
“私下里,咱們說一些不方便當著眾人說的話。”
沈老爺自己也喝了口茶水,他看向薛威,沉聲道:“你部如果打下大同,那就要接管大同的防務,不能讓韃靼人,輕而易舉的闖進來,明白嗎?”.
“這片土地,不是韃靼人的,也不是朱里真人的,而是實實在在的漢家土地,該咱們盡力的時候,不能縮頭,也不能為了一些局部利益,暫時利益,去做漢家的罪人。”
這種話,的確是不方便在會上說的。
因為如果先鋒軍接管大同防務,那么這支軍隊,就很難再投入到正面戰場上來,到時候淮安軍的實力,至少要衰減兩三成。
同時,其他方面的軍隊,壓力也會倍增。
沈毅身為淮安軍主帥,在會上說出這種話,無疑是不太合適的。
而且很容易被傳到朝廷里,朝廷那些人可能就會說三道四,說他沈某人寧愿犧牲淮安軍,也要一味邀名,圖謀不軌。
這種話,也只能私下里說。
薛威認真想了想,然后才看向沈毅,微微低頭道:“沈公,我們先鋒軍即便接管大同防務,也不至于完全騰不出手來,到時候可以讓先鋒軍一部分人領著大部分收降的齊軍把守關門,末將領著其他先鋒軍,以及剩下的降軍,支援戰場。”
沈毅默默點頭。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薛威:“支不支援戰場,我不強求你,但是你要清楚。”
“一旦韃靼人南下,大同多半會首當其沖,到時候你可能要打苦仗。”
薛威笑著說道:“末將覺得,如果韃靼人想要南下,多半會繞過大同,直接去打燕都,這個時候,他們跟咱們淮安軍死磕,是不明智的。”
沈老爺欣慰一笑:“你自己出去領兵一段時間,果然學會自己想事情了。”
“不過即便韃靼人直撲北齊京師,你也不能袖手旁觀,要找機會插手進去,防止韃靼人做大。”“更不能讓他們打下燕都。”
薛威恭敬低頭:“末將明白。”
沈老爺低頭喝茶,繼續說道:“我剛才與你說的話,都不能算是命令,對于先鋒軍來說,最核心的任務,永遠是守住太原,守好太原,把這根釘子扎實,扎深。”
“最近,濟南這里又產出了不少火器,回頭我讓人給你們送一百門新炮,還有開花彈,保證你們,把太原守住。”
薛威聞言,頓時眉開眼笑,他看著沈毅,笑嘻嘻的說道:“沈公,弓弩甲胄能不能也給一些?最近末將那里從太原本地,征募了一些新兵,正缺甲胄呢”
“沒有沒有。”
沈老爺瞥了一眼這廝:“甲胄都是兵部下發的,我哪里有?”
“至于弓弩,我會酌情給你分一些的。”
“你先回去,過段時間我就讓人送太原去,不過你們得接應好,保證這批輜重,不被齊人劫了去。”
薛大將軍咧嘴一笑,拍著胸脯說道:“沈公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整個山西,都是咱們說了算了!”
沈毅先是點頭,然后問道:“老八在你那里,表現如何?”.
“末將正要跟沈公提這件事。”
薛威連忙低頭道:“八公子在太原,幫了太多忙了,沈公能不能讓八公子就跟在末將身邊,給末將當個參謀幕僚之類的”
沈毅摸了摸下巴,開口道:“暫時就讓他跟著你罷,過些天我給陛下去一份密信,給他請個破格的恩官。”
薛威喜不自勝,對著沈毅連連作揖,然后抱拳告辭。
沈老爺看著他,微微搖頭。
“諸多戰場之中,恐怕就是你那里任務最重,也最是兇險,無論如何。”
“注意安全。”
薛威心中感動,幾乎要流下淚來,他恭敬躬身,抱拳低頭。
“沈公您也注意休息,保重身體!”
沈毅對著他揮了揮手。
“去罷,去罷。”
薛威轉身離開,擦了擦快要流出來的淚水,轉身離開巡撫衙門,徑直騎馬,趕回太原府去了。
當天夜里,沈毅與剩下的眾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了頓飯,次日清晨,眾人包括凌肅在內,都紛紛騎馬離開濟南,各奔自己所在的戰場去了。
沈毅與張簡,在城門口一個個相送,等到最后的凌肅離開的時候,張簡看著凌肅遠去的背影,嘖嘖有聲。
“子恒現在,麾下真是猛將如云啊。”
“這幾天到濟南議事的這些將軍,恐怕每一個都可以稱得上是當世名將了。”
沈毅搖了搖頭:“別人不知道,但是劉明遠跟周懷,還遠遠稱不上名將。”
張簡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輕聲道:“眼見著這場大戰,要進入決戰了,這種感覺真是奇妙,我們不僅是歷史的見證者,甚至成了歷史的推動者。”
沈毅聞言笑了笑,開口道:“大浪涌來,咱們是此時的弄潮之人。”
他看向遠方,也頗有一些感慨。
“只是歷史的浪頭,往往是要淹死無數人的。”
“不知道我們這一場潮水退去的時候,還灘岸上,還能剩下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