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中興…
皇帝陛下聽著百官們呼喊這四個字之后,站在帝座旁邊,一時間竟有些怔住了,久久沒有動彈。
他并不是一個喜歡聽馬屁的皇帝,最起碼在當前這個年紀還不是,但是即便如此,這四個字還是讓他感覺脊梁骨一麻,渾身上下都有些激動。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緩了好一會才緩過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停頓了一會兒之后,皇帝才沉聲道:“今日就議到這里,諸卿先各回衙門罷,回衙門之后,所有有關于北伐的事情,都要抓緊去辦。”
皇帝聲音平靜,但是不容置疑:“朕已經命令淮河水師北上三萬人,率先組建東路軍,朕的西路軍,也要在一個月之內,抵達淮河以北,加入戰場。”
“再有…”
皇帝看向吏部尚書,開口道:“關于沈毅的功勞,吏部議一議,報到朕這里來,與組建東路軍的圣旨,一并送到徐州去給沈毅。”
這時候,北伐已經成了大勢,吏部尚書也只能躬身低頭,應下了這件事。
皇帝站了起來,瞇著眼睛說道:“那今日議事就到這里,趙尚書稍稍留一留,其他人散了罷。”
隨著皇帝的一聲令下,六部九卿陸續散去,只剩下趙昌平還在大殿里,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著眼前這個朝廷十幾年的大管家,笑著說道:“昌平公這些年不僅在朝勞苦功高,門下也出了許多英才,朕看沈七遞上來的奏報里,多次提起張簡與趙薊州,他們都為淮安軍做了不少事情。”
趙尚書微微低頭,神態恭謹:“陛下謬贊了,臣那門生是朝廷命官,為朝廷做點事情理所應當,至于犬子…”
趙尚書頓了頓,開口道:“他從前在建康游手好閑,沒有做過什么事情,這一次多半是沈侍郎照拂他…”
皇帝搖頭,笑著說道:“沈毅在信里說,如今徐州城的錢糧以及民生,都是昌平公家里這個二子在管著,井井有條,真不愧是戶部尚書的兒子。”
聽到這句話,趙尚書也微微一愣,心里多少有些觸動。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開口道:“陛下留臣下來,是不是要問糧草供應的事情,先前臣按照陛下的吩咐,已經在淮安囤積了不少糧食,前線的軍糧,直接從淮安供應即可。”
皇帝搖頭:“錢糧的事情,昌平公自然不用朕操心,朕想說的是甘泉書院的事情。”
他默寫下巴,開口道:“甘泉書院這些年,的確為朝廷培育了不少人才,朕十分高興,沒有記錯的話,甘泉書院的山長,是沈毅兄弟的老師罷?”
趙昌平低頭道:“是,甘泉書院的山長陸治中,是臣當年在書院的同窗,也是臣的至交好友,其人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學識淵博,為人敦厚,常懷憂國憂民之心。”
“他不僅僅是沈子恒兄弟的老師,也是沈子恒的岳父。”
皇帝點了點頭,開口笑道:“未知這位陸先生,有沒有再入朝為官的念頭?”
趙尚書一愣,隨即搖頭道:“臣…不知。”
皇帝開口道:“那就請托昌平公替朕,給陸先生寫一封信,告訴他,如果他愿意再一次仕官,便立刻可以到建康來,任國子祭酒。”
大陳的國子祭酒,是從四品的官職,雖然品級不算特別高,但是地位不低,算得上是個清貴官職。
趙尚書恭敬低頭。
“老臣…遵命。”
皇帝陛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甘泉書院這幾年,著實出彩,要是陸先生不愿意出仕,朕也不勉強他,可以讓他到建康來,在建康也辦一座書院。”
“到時候…”
皇帝笑著說道:“朕的皇子們,未嘗就不能入甘泉書院讀書。”
趙昌平再一次低頭。
“臣回去之后,立刻給陸賢弟寫信…”
因為皇帝的意志所在,朝廷的辦事效率變得出奇的高,兩天之后,朝廷給沈毅的圣旨便已經走完了流程,皇帝派了內侍省的太監孫謹,親自去徐州宣旨。
因為現在,徐州一帶的主動,還是沈毅在掌握,因此從建康到徐州的路,基本上已經被打通,不存在什么危險了。
孫太監在一群內衛的陪同保護下,一路也是騎馬趕往徐州,在三天之后的上午,趕到了徐州城。
到了徐州城之后,孫太監才知道沈毅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城東的淮安軍大營里,坐鎮指揮作戰。
孫太監沒有辦法,只能離開了徐州城,帶著圣旨到了軍中。
孫太監到了徐州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沈毅的耳朵里,沈老爺也不敢怠慢,再加上現在剛好戰事不激烈,他就帶著蘇定等人一起,到大營門口迎接孫太監。
遠遠看到一身紫衣的孫太監走過來,沈老爺上前,對這個舊相識躬身行禮:“見過天使。”
孫太監慌忙側過身子,擺手道:“沈侍郎萬萬不可如此,可折奴婢的壽數。”
沈老爺直起腰,笑著說道:“孫公公是朝廷的欽使,沈某拜一拜是理所應當的。”
孫謹搖頭道:“沈侍郎現在,功勛卓著,莫說是奴婢這個殘缺之人,就是中書宰相,也未必當得起你一拜。”
沈毅啞然失笑:“孫公公莫要胡說,哪一個中書宰相,當不得我拜?”
孫太監被一路迎進了帥帳里,并沒有急著宣旨,而是開口問道:“沈侍郎,陛下讓奴婢問一問,現在徐州戰況如何?”
沈老爺立刻嚴肅了起來,開口道:“回陛下的話,徐州附近的齊軍,現在基本上都在避戰,其中,宿遷的兩萬齊軍,已經被我大軍圍住,吃掉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我淮安軍東路軍,正在與北齊征南軍主力對峙,防止他們去救援宿遷,這六七天時間里,已經交兵數次。”
沈毅頓了頓之后,補充道:“雙方在城外野戰,各有傷亡,總體來說,還是淮安軍稍稍吃虧一些。”
“不過,東邊海州城下,還有兩萬禁軍,北齊征南軍也不敢妄動,總算是拖住了齊軍主力,再有最多十天的時間…”
“宿遷的圍殲戰結束,徐州附近的局勢就大定了。”
“到時候,朝廷的官員便可以進駐徐州了。”
聽到這番話之后,孫謹默默記了下來,然后他緩緩站了起來,從一旁小太監手里捧著的木盒子里,取出兩份圣旨。
“兵部侍郎沈毅,接旨。”
沈毅起身,帶著蘇定等東路軍將官,跪迎圣旨。
孫太監也沒有廢話,咳嗽了一聲之后,開始宣讀第一道圣旨。
“制曰。”
“胡賊竊鼎,禍亂炎夏。”
“神器失落,甲子有余…”
一段漫長的駢文之后,孫謹才終于念到了正文:“今朕奉天命,決意北伐,以昭天意,以慰祖宗。”
“命兵部侍郎沈毅,領北伐東路軍,北上破賊。”
念到這里,第一封圣旨就念完了。
孫謹把這道圣旨,遞到了沈毅手里之后,又取出第二道圣旨,清了清嗓子之后,念道。
“兵部侍郎沈毅,為國復土,功勞莫大,甚慰朕心。”
“著即賜封江都伯。”
“仍領兵部侍郎…”
說到這里,孫謹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沈毅,停頓了一下之后,才繼續念道。
“兼御史臺右副都御史。”
“總管北伐東路軍諸軍事。”
念到這里,這道圣旨,才算終于念完。
孫謹彎著腰,把這道圣旨遞到沈毅手里,由衷贊嘆:“恭喜伯爺了。”
“大陳南渡以后,伯爺還是朝廷里,第一個可以傳襲的世伯。”
“陛下已經派人到江都去,為伯爺營造江都伯府了。”
沈老爺手捧兩道圣旨,還沒有回過神來。
讓他吃驚的,并不是江都伯,也不是什么北伐軍東路軍主帥的位置。
因為這些,本來就是他跟皇帝提前商量好的。
真正讓他吃驚的,是御史臺右副都御史的職位。
這個職位,分為左右,是御史臺都御使的副手,在前朝被叫做御史中丞。
外派巡撫,一般就是掛這個職位,寓意是代御史臺監察地方。
因此,一省的巡撫,往往被人尊稱為中丞。
事實上,巡撫并不是職位,而是職責,這個右副都御史才是職位。
一般如果地方上有叛亂或者是需要剿匪,巡撫就掛兵部侍郎銜出京,如果地方上沒有兵事,則掛右副都御史。
沈毅已經掛了兵部侍郎…
大陳歷史上,幾乎沒有人同時掛這兩個職位,掛這兩個職位,也就是說,沈毅可以同時監管軍政!
這就不是巡撫了。
而是總督!
不過正經的總督,應該是掛兵部尚書銜,兼御史臺右都御史,比沈毅現在,要高一檔。
也就是說,沈老爺現在,是個小總督。
想到這里,沈老爺看了看南邊,心里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這個右副都御史的職位,皇帝是怎么給自己搞到的。
怕是要吵很多天罷…?
出神了一會兒之后,沈毅才回過神來,抬頭對著孫謹笑了笑:“公公一路辛苦。”
“咱們回徐州,我請公公喝酒。”
孫謹微微低頭:“不敢打擾伯爺行軍。”
“不礙事,這里有蘇將軍他們在。”
沈老爺拉著孫謹的衣袖,笑著說道。
“我在這里,用處不大。”
“咱們回城里。”
孫太監還是執意落后沈毅半個身位,跟在沈毅身后,微微低著頭,神態恭謹。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