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色徹底大亮后,鬼影夜游的能力自然便消散了,主魂意識重新回歸本體。
陳安狂熱的站起身子,向病患圍攏的空地走去。
任青發現這些病患里外分為三層,最外圍的病變較為輕微,樣貌幾乎與常人相差不大。
較里面些的病患樣貌已經有了獵奇的變化,比如說皮膚宛如蛤蟆,不斷有膿瘡生出,又或是身軀呈現木化的趨勢。
高涼也是其中一人,從位置能看出地位并不低。
最里面的病患只有三位,他們仰著頭不斷自語著,仿佛是在與壽仙交流,態度極為恭敬。
這三位病患的年紀都已經不小,用厚實的道袍遮掩住了身軀,盤腿坐在石墩上。
在癔癥的世界里,石墩宛如七色蓮花。
三人自認壽仙弟子,其余病患用師兄來稱呼他們。
任青腦海中生出刺痛,沒了主魂意識庇佑,以及閉合夢種所化的重瞳,使得癔癥愈發嚴重。
未亡鎮內嘈雜聲隱去。
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壽仙,只感覺附近萬籟俱寂。
壽仙目光慈愛,但透露著傀儡般的呆板,明顯不存靈智,一切皆是腦中幻想。
祂的聲音震耳欲聾。
“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
“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
他感覺內容有些熟悉,應該是記憶中各術法東拼西湊而成,看似玄妙,卻毫無道理。
想必每人聽聞壽仙所言的東西都各不相同。
修仙乃是癔癥,就連仙法也是癔癥而得,但不知為何,總感覺病患確實有術法的氣息顯露。
任青額頭的重瞳睜開一條縫隙,接著從巷子里走出。
壽仙又念誦許久,不過很快身形就隱去了,從源頭飄散來的那股藥香明顯淡薄了些。
任青嘴角露出冷笑。
應該是由壽仙雕像引起的群體性癔癥,說明有人利用這點,散布藥香試圖控制病患。
可能牽扯到所謂的“醫館”。
任青思索間腳步不停,打算去城鎮的中心瞧瞧。
當然在病患看來,他實在是肆無忌憚,不由得怒目而視。
高涼面帶興趣,顯然是認出了任青,同時意識到對方已經足夠“癲”,能看到壽仙顯靈。
老者躬著腰從人群里走出,他的腦袋是常人兩倍大小,語氣不善的說道:“哪來的愣頭青,見到三位天師為何不跪?”
任青瞇起眼睛,鬼影不經意間流到老者腳底。
信息流涌動。
年歲:三十二壽元:一年三十日病種:癔癥、腦腫 果然是癔癥。
周易看任青不為所動,猛然爆發出術法的波動。
任青的眉頭皺起,只見周易手掌有大量的水汽圍繞著,形成一粒粒指甲大小的冰珠。
病患們用戲謔的目光看向任青,相互間議論紛紛,可見周易在病患中還是有些威望的。
任青心頭愕然。
他分明在對方身上察覺到術法的氣息,但這股氣息卻顯得異常古怪,仿佛無根之水。
任青額頭的夢種睜開,庇佑的庇佑消除掉了癔癥,藥香再次變為難聞的焦臭,幻象消失不見。
他自身的信息流中,也沒了癔癥病種。
而周易卻換了副嘴臉,手里多了個破舊的葫蘆時不時呡口,宛如跳大神般往手掌上噴出水漬。
如此荒繆至極的場面,哪里還能看到什么法術。
“術法和癔癥息息相關,那到底是幻象還是真實存在?”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任青也處于癔癥中,那周易似真亦假的術法到底有沒有用處。
鎮內的動靜引來了附近看守官兵的注意。
他們雖然對晨課習以為常,但每次都覺得背脊寒意上涌,更是被警告不要接觸病患。
官兵剛準備放箭警告病患,突然有人注意到陳安。
金呈祥勃然大怒,拉起身旁的官兵問道:“什么情況,不是都說了不許靠近病患。”
“我也不知。”
“連魈頭都摘了,應該是沒救了,讓弟兄們千萬別…”
他話還未說完,卻見一名與陳安關系較好的官兵快步朝陳安跑去,想要將后者帶回到鎮外。
金呈祥連忙呼喊道:“媽了個巴子,都給我止步。”
官兵咬著牙站在原地。
他們都有些不明白,明日里輕易便能對付的病患,為何會讓金呈祥如此的忌憚。
官兵沖進街道,病患頓時騷動起來。
“天兵?!!”
“快走,是天兵…”
最里層的天師揮了揮手,讓眾多病患前去阻攔,自己卻艱難的邁著步伐逃離空地。
官兵將攔路的病患斬殺,仿佛如入無人之境。
在癔癥的世界里。
病患各顯神通,吐火碰水喚雷落石,場面極為浩大。
但官兵的渾身卻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病患施展出各種各樣的術法都傷不了分毫。
他跑到陳安的面前,抓起面具就想重新戴到后者的腦袋上,結果被陳安死死的鎖住雙手。
其余官兵試圖射箭解救兩人,但見金呈祥發現病患的死傷開始加劇,竟然選擇了撤離。
“安子,安子!!!”
官兵不斷呼喚著陳安,但后者面帶莫名的笑意,配合著病患將其面具也摘下了。
“你應該看看仙道,目睹那恢宏的長生之道…”
官兵吸納了黑色煙塵后,表情變得恍惚起來。
周易瞥了眼任青,隨即怪笑著抬起右臂,沾染了水漬的手掌用力一甩,溫度頓時下降。
點點冰晶朝官兵而去。
在真實世界中不過尋常的舉動,冰晶其實只是水滴,但官兵卻開始瘋狂的痙攣起來。
他雙眼發白,因為身軀寒冷變得僵硬。
“原來,世間…真的…有仙…”
官兵朝壽仙伸手,口鼻鮮血溢出,最后的生機也沒了。
尸體落在地上。
陳安絲毫不在意,脫掉鎖甲就獻給了周易。
任青不斷切換夢種,癔癥世界里官兵被凍成冰雕而死,真實世界里卻是被活活嚇死的。
由此可見,病患的術法確實有用,但僅限于得了癔癥的人,大部分官兵都能免疫。
官兵似乎也不打算趕盡殺絕,更像故意封鎖城鎮,讓病患生活在壽仙雕像的范圍內。
病患對街道的尸體熟視無睹,各自掐著手決返回房屋,很快城鎮里就響起念誦道經的聲音。
官兵不但損失兩人,而且金呈祥為防止瘟毒蔓延,還得命人拖回尸體焚燒處理。
任青讓鬼影離體前去未亡鎮中心,確實發現座破舊的醫館,里面至少有二三十位病患。
不過鬼影無法得癔癥,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與尋常醫館毫無區別,說明還得自行前往。
任青有意在巷子里等待,他依舊維持著癔癥的狀態,想要借此搞清楚長生禁區。
沒多久,高涼便找上門來。
不過半日未見,高涼看上去更瘦弱了,他目光打量著任青,語氣顯得有些驚訝。
“果然夠癲…”
“你竟然敢得罪周易,冰晶術也看到了,輕易便可奪人性命,害怕了嗎?”
任青好奇的問道:“難道你不怕得罪周易?”
“桀桀桀桀…”
高涼渾身散發出白光,甚至將巷子里的黑暗都驅散了。
“我掌握著金剛不壞的鐵甲咒,除非是天兵的利器,哪怕天師都無法傷的到我。”
任青不管怎么觀察高涼,確實是在施展術法沒錯。
“你們的仙法從何而來?”
“當然是壽仙傳授,你現在不過‘道士’,等你掌握仙法便是‘道君’,仙法大成則成為‘天師’。”
高涼語氣滿是慕色,嘴角還有口水緩緩流出。
任青感覺仙術更像是處于瘋癲狀態下的臆想,與其說壽仙授道,不如說意淫的產物。
但在長生禁區內卻又合乎規則。
任青心念微動問道:“醫館里到底有什么?”
“有郎中,我等凡胎修行仙術免不了折壽損陽,真正的超脫之法便是在醫館中…”
高涼說話間呼吸變得粗重,很顯然每位病患目標都是醫館。
在他們心里,醫術兩字代表著遠超仙術的玄妙,能夠治病延壽不就是長生大道。
任青繼續追問了幾句醫館的信息,從而得知只有少部分的天師才可以突破仙凡進入其中。
高涼語氣有些得意,用古怪的腔調說道:“那周易之所以針對于你,是因為你我體質相同,修煉的仙術皆是孕體之法…”
“孕體之法遠比他法長壽,你我必定能進入醫館內。”
任青嘴角抽了抽,畸形相比于各類疾病缺陷確實不大,理論上是能活得長一些。
高涼滔滔不絕的說著,暗示可以庇佑任青,不過表情變得貪婪:“仙尊授法后,可愿意共同探究大道?”
他想取得同是畸形病種的仙法,任青自然是答應下來。
仙法搞不好還會透支壽元,醫館內恐怕才有真正的延壽法,難道修煉的前提與癔癥有關?
高涼滿意的點了點頭,四腳并用消失在巷子里。
任青隨即返回了屋內,雖然根本不受癔癥影響,但接下來幾日都沒有輕舉妄動。
他試過癔癥的狀態下前去醫館,但壽仙雕像生出的影響極大,必須得逐漸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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