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汽笛聲回蕩在龍頭港上空,數以萬計的大小船只卸下貨物,盡可能的減輕船身重量,僅攜帶少量的給養,義無反顧朝著東方疾馳而去。
屹立在上千米的高空中,趙舜目送浩浩蕩蕩的船只,腦海中卻與遠在數萬里之外的大師姐隱秘交流。
“神武軍正在集結,但從魯州西部到東部路程超過一萬里,肯定是來不及了。”
“唉…”
疲憊的嘆息通過舊日王庭直達腦海,李憫清冷的聲線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被迫議和似乎重挫了父皇的道心,這段時間他性情大變,隱隱有種失控瘋狂的感覺…”
李憫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悲哀恐懼,她是親眼看著父親被局勢一步步逼入絕境,原本那個散發著溫暖靈光的男人,最近卻逐漸變得陰冷瘋狂,變得越來越陌生。
恍忽間,她仿佛從她父親身上看到了無數王朝末代皇帝的影子,陷入絕境的帝王狂笑著要拖著整個帝國陪他一起墜入地獄。
“泰山封禪應該提供了不少反饋,為何情況突然就惡化了?”
聽到師姐的絕密情報,趙舜微微蹙起眉頭。
“驥州獨立了,當地酋長登基稱帝,建國號金,再加上被他們占領的燎州,北境兩州之地從神州結界中割裂了出去,父皇遭到了反噬…”
“如今,蒙州、瀚州、泫州的土司酋長也在蠢蠢欲動,一旦威懾北方的玄甲軍遭到重創,恐怕…”
聽著師姐憂心忡忡的話語,趙舜腦海中浮現出大旻及周邊的疆域圖,微不可查的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伙,朝貢國被全部吞并,現在連本土各州都開始獨立了!
驥州、燎州、蒙州、瀚州、泫州,再加上之前已經半獨立的烏州,柱州,羌州,大旻超過三分之二的疆域都從事實上脫離了中央的控制。
雖然這幾個州都是地廣人稀的蠻荒之地,但從象征層面來看,天命隕落,九鼎至少要崩碎一半,怪不得皇帝道心崩殂!
“師姐,你不用擔心,我調集了數萬船只前往申麗救援,應該能保住一部分玄甲軍。”
“實在不行,我親自率軍坐鎮玄武京,威懾北境!”
“誰敢叛亂,我一個一個宰過去!”
聽到小師弟殺氣騰騰的話語,壓力巨大的李憫莫名感覺一陣輕松,心頭涌起澹澹的安全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另外,神武軍雖然來不及了,但我會親自去一趟申麗前線,如果有機會的話…”
瞄了眼自己屬性面板上的現實修改點數,趙舜躍躍欲試的瞇起眼睛。
不知道宰兩個八階兵道亞圣夠不夠,唔…可能夠嗆…
“師弟,你無需以身犯險,國家級的兵道殺陣足以誅滅圣人,就算是你…”
話音未落,趙舜輕笑打斷道。
“師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莽夫,一個人打幾百萬這種蠢事,我是不會干的。”
李憫:“……”
你六階干圣人的事比一個人打幾百萬也好不到哪兒去!
“師弟,大旻可以失去玄甲軍,可以失去北冥柱國,但不能失去你。”
幽幽的囈語回蕩耳畔,趙舜微笑抿抿嘴。
“嗯,我會注意的。”
說完,他斷開和師姐的聯系,靈性觸碰到另一個神魂。
“亞妮,十字軍計劃有新的眉目了嗎?”
“暫時還沒有新情報,不過最終框架差不多摸清了,的確是針對大旻的瓜分盛宴。”
“也就是說,這次的事件背后確定有泰西的幕后黑手?”
冷冷勾起嘴角,趙舜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驥州那些野人哪兒來的資源,哪兒來的底氣孤注一擲?
總人口不過幾千萬的民族,拉出一支數百萬人的大軍,幾乎是把可用的男丁全部征集了!
這要是一戰盡沒,他們一百年都恢復不了元氣!
前提還得是大旻宅心仁厚,放任他們休養生息!
但都叛亂建國了,大旻怎么可能輕易放過他們?
所以,這些人的底氣應該和扶桑一樣,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們兩軍配合得如此默契,在最致命的時候給玄甲軍來了個兩面夾擊!
不僅如此,趙舜甚至懷疑連朝堂內部都有十字軍計劃的成員。
不然,守了幾十年的長城防線為何“恰好”崩潰,一夜之間就被驥州部隊如入無人之境殺入燎州?
而且,根據某些情報顯示,驥州軍隊兵精糧足,裝備優良,比飯都吃不飽的玄甲軍不知強到哪兒去了!
區區一個苦寒之地驥州,哪兒來的資源裝備起幾百萬大軍?
更何況,他們許多甲胃裝備還都是大旻制式!
想到這,趙舜不由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知道大旻朝堂爛成一坨,但萬萬沒想到竟然爛成這個模樣,這已經不是資敵了,這是叛國!
再聯想到朝堂上許多大臣鼓吹著議和賠款,趙舜仿佛看到了一套完整的產業鏈。
貪污大旻的軍資賣給賊寇,先賺一遍,敵人洗劫的戰利品需要他們銷贓,又賺一遍,戰敗議和賠款最后還是要在他們手里買東西,再賺一遍!
好家伙,真是秦始皇摸電門,贏麻了!
就在趙舜腦海中思緒流轉之際,奧克麗·亞妮沉吟片刻,鄭重回答道。
“基本可以確定扶桑征伐申麗的戰爭就是十字軍計劃的一部分,順著看下來,你們驥州的叛亂應該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說到這,連奧克麗·亞妮都忍不住幽幽長嘆一聲。
“唉…這手筆和格局太大了,甚至都不像是某一個帝國的力量,而是某種超越帝國的強大組織…”
“圣金聯。”
忽如其來的話語讓奧克麗·亞妮微微一愣,迷惑的蹙起眉頭。
“為什么你會猜測是圣金聯?而不是圣靈教廷?”
“上一次東征可是圣靈教廷發動的。”
聞言,趙舜嗤笑一聲:“不是我看不起它,圣靈教廷沒那個能力,光是滲透大旻高層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沒有內部蠹蟲的配合,光是外敵很難將大旻這樣的龐大帝國擊垮。”
“中原王朝永遠是亡于內,而不是亡于外,嗯…鐵血大送除外…”
“但,信仰做不到事情,金錢可以,你永遠可以相信資本對人的腐化。”
聽著少年的幽幽囈語,奧克麗·亞妮眉頭越皺越緊。
“圣金聯不過是各大圣域的白手套,像它這樣松散的利益聯盟,真的有能力組織如此龐大的計劃嗎?”
聞言,趙舜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無論怎么想,我都找不到第二個有可能的組織了。”
說完,白衣少年抬起眼眸,視線穿越萬里時空,隱隱看到了一頭遭受重創的玄武虛影。
“亞妮,探尋真相是你的事情,而我,只喜歡正面碾碎他們的計劃。”
神識斷開,修長的白色身影瞬間從原地消失,一步跨越幾十公里,如鬼魅般朝著申麗前線突進。
一邊趕路一邊調整狀態,趙舜不緊不慢的凌空虛渡,始終將自己的狀態維持在巔峰。
可即便如此,足足五六天的航程,在他腳下不過一兩個小時就被徹底越過。
來到申麗西海岸線,遠遠趙舜就看到無數船只正在緩緩返航。
這些第一批抵達戰場的船只載滿了傷兵百姓,拖著無比笨重的軀體朝著大海另一邊前行。
“君上。”
感應到趙舜靠近,一個熟悉的意念接入腦海。
“岑興,扶桑海軍有什么異動嗎?”
“啟稟君上,根據情報,他們的艦隊還在船塢中加班加點的改造升級,來不及參與此次戰役。”
“不能大意,你率領艦隊全程護航,這些民用船只可沒有多少防御力…”
看著腳下一艘艘吃水線壓到最低的笨重船只,趙舜知道,隨便來一艘戰艦都能像打靶子一樣,造成難以想象的傷亡。
“遵令!”
得到屬下鄭重的回復,趙舜將目光投向大陸的天際,幽暗的視線穿透物質維度,看到了三只橫亙數千里的龐然巨物互相廝殺,在靈性層面掀起鋪天蓋地的風暴。
然而,在兩只兵強馬壯的軍魂圍攻下,中間那只威嚴厚重的玄武左支右絀,原本神光璀璨的背甲暗澹虛化,已呈敗軍之相。
輕吐一口濁氣,趙舜再次邁開腳步,朝著戰線最激烈的地方疾馳。
但越是靠近核心戰場,天地間的血煞之力越是濃郁,恐怖的鎮壓法則幾乎要將時空固化。
整個天地都被兵道殺陣煉化成了類似圣域的空間,任何超凡之力都在兵道的作用下無限弱化,就連趙舜都感受到了濃濃的束縛感。
伐山破廟,誅神滅魔…
不愧是世間最強暴力顯化,殺伐毀滅這方面遠勝諸圣!
緩緩握拳,感受著澹澹的酸軟在體內彌散,白衣少年輕輕扭扭脖子。
伴隨著清脆的骨節脆響,趙舜剎那間消失在原地。
超越物質的虛空中,一道蠻橫狂暴的力量殺入戰場,硬生生插入三只軍魂中央。
察覺到不可思議的毀滅劍意,三道人影同時具現,懸浮在各自的軍魂眉心處。
“鎮國公?”
一名魁梧的中年人看到來人眼中一喜,旋即又逐漸暗澹。
而另外兩人隔著無盡時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濃濃的忌憚。
其他六階在他們眼里只是螻蟻,唯獨他除外…
惹急了,這家伙可是連圣人都能斬殺的存在,誰也不知道這個武圣的極限在哪兒,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也不想跟這樣一個莽夫拼命。
“熊柱國,你拖住須左之男,我來會會這野豬皮。”
伸手虛抓,蘊養在靈魂中的幽煌誅神劍緩緩出鞘,凄厲的毀滅黑光傾瀉而出,仿佛火焰一般將體長數千里的神鷹燒得厲聲嘶鳴。
熊章明:“……”
誰是野豬皮?
另一邊,沒有在意熊章明的迷惑情緒,趙舜凝視著喜感的金錢鼠尾,獰笑揚起嘴角。
一聲振蕩靈魂的劍鳴撕裂虛空,恐怖的純黑劍光倒映在嚕巴赤眼底,如蒼鷹般凌厲的童孔微微一縮。
翼展萬里的神鷹扇動翅膀,嚕巴赤調動數百萬大軍的血煞凝聚在一雙長矛上,毫無畏懼的迎面攢刺。
爆散的血光一閃而逝,恐怖的毀滅法則被血煞硬生生磨滅,無窮無盡的破壞殺伐權柄沿著手臂逆流而上,肆虐五臟六腑,要將法則化的軀體崩碎瓦解。
悶哼一聲,趙舜嘴角溢出絲絲鮮血,僅僅一擊就遭受了重創。
果然,常規狀態下的自己最多能匹敵七階,對上這種巔峰八階還是太勉強了…
一擊試探出自己和敵人的差距,趙舜咽下喉頭的淤血,周身綻放鎏金神光,仿佛披上了一層薄薄的戰甲。
侵入體內的異種神性被泯滅驅逐,白衣少年催動精關權柄,健碩的神軀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徹底痊愈。
另一邊,嚕巴赤疑惑的皺起眉頭,倒不是感覺對方太強,而是太弱。
雖然比一般的六階強出一個層次,但遠遠達不到弒殺圣人的程度啊…
迷惑的情緒一閃而逝,某種驚悚的猜測在他心頭浮現。
難道…這家伙還沒有釋放通神姿態?
下一秒,這股憂慮就變成了現實。
少年低垂的眼眸勐然一抬,漆黑的童孔驟然收縮,化作邪異威嚴的紫金龍童。
神性共鳴,狂暴的力量從靈魂深處炸裂,六維屬性上的數字不斷飆升,直到趙舜感覺到靈肉都觸碰到了極限,他的口鼻間才噴出一口實質化的能量吐息。
一顆輝煌鎏金太陽在虛空中綻放,旋即一抹幽暗紫光吞噬萬物,將炙熱光明的太陽籠罩成邪異深邃的幽日。
“幻劍蝕星天光暗,幽日冥月映九寰。”
“劍域·誅神!”
伴隨著少年的低語,又一顆冥月悄然凝聚,詭異的日月凌空綻放,將碩大無朋的神鷹拖入了毀滅法則支配的幽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