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血煞在李岳戎身后翻滾沸騰,遮天蔽日的兵道殺陣逐漸收斂,數以萬計的士兵拱衛高臺,如臨大敵。
環顧一圈,趙舜語氣平和的擺擺手。
「人家看準了此地只有幾萬軍隊才來的,你破不開他的神域實屬正常,無需自責。」
這見鬼的世界大得離譜,光是一個渭璃郡就有上百萬平方公里的疆域,神武軍一百萬大軍分布在蜿蜒數千里的戰線上,單位面積的規模其實相當有限,根本無法對一個執掌圣遺物的巔峰七階大儒產生威脅。
再加上李岳戎才剛剛登神,動如雷震的兵道修為還很稚嫩,無法隔著千里抽調血煞,不然勾連三位神將加百萬大軍的兵道殺陣,分分鐘就能把廉元緯的神域煉化。
若有所思的捂住嘴,趙舜劍眉微蹙。
這件事也給他提了個醒,別看神武軍擴編后好像規模驚人,但實際分散到魯州的崇山峻嶺中就像是一把沙子灑進大海,連個泡都不會有。
而失去規模的軍隊對付普通超凡者還行,但面對神話生物就會顯得格外無力。
趙舜可沒忘記,申麗占領區那些扶桑守軍是如何被神武軍鯨吞蠶食的,分散在各個村鎮的小規模軍隊如雪遇驕陽,直接融化,只有后期集結在一起,形成一定規模的集團軍才讓自己有所忌憚。
想到這,趙舜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被一路來的勝利沖昏頭腦,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但在戰術上必須重視敵人!
而看到他沉吟凝重的模樣,李岳戎卻更加自責。
「都怪屬下動如雷震修煉不到家,無法完全整合大軍發揮出神武軍應有的實力,才讓君上身陷險境…」
「呵呵,以神武軍現在的規模,想要完全發揮出實力得由八階兵道亞圣為主帥,近十名神將為骨干,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失笑搖搖頭,白衣少年目光溫和,抬手虛扶,李岳戎頓時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從地上拉起,不由自主站直身體。
隨后,趙舜的目光越過他,投向茫茫天際,意有所指的笑道。
「至于身陷險境…呵呵,其實也不算危險,有人看著呢。」
當他之前釋放神性共鳴的時候,就明顯感應到了一股隱秘的視線在暗中觀察,就連巔峰七階大儒借助《左傳》展開的神域都無法阻擋這股視線,那熟悉的感覺讓他一瞬間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中央天命之主,大旻皇帝!
實際上,當皇帝任命他為魯州牧的時候,趙舜心中就已經隱隱明白了他的算計。
一方面是為了師姐繼位打下堅實基礎。
從地緣戰略上看,魯州北接幽州,西靠直隸,南臨煬州,一旦玄武京或青龍京有變,神武軍可立即揮師救援,甚至直接接管兩大柱國的軍隊!
鎮國公理論上統帥天下兵馬,是有這個資格的!
而萬一出現更加嚴重的情況,直隸叛亂,囤積在兩州交界處的神武軍只要旬月就能殺入帝都,清君側靖國難!
到時候,無需任何實質威脅,神武軍就會像一柄達摩克里斯之劍懸在滿朝公卿天靈蓋上,讓他們和師姐說話的時候會格外清醒。
而另一方面,趙舜猜測皇帝是看到了自己這幾年在鎏陰封國的成果,想要從根本上為師姐掃清障礙,重塑帝國根基。
雖然朝堂上彈劾自己的奏折每天都堆積成山,把自己描述成了十惡不赦的暴君,把鎏陰封國形容成尸骨遍野民不聊生的地獄,但自己確實是在短短兩三年時間內練出了強悍的海陸兩軍。
而申麗一戰,神武軍殲敵百萬 ,立下不世之功,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滿朝大臣對自己的污蔑,估計在給皇帝續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讓他下定了不破不立的決心。
反正局勢都糜爛成這樣了,自己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死馬當作活馬醫,用一個魯州給鎮國公「亂搞」,看能不能搞出些名堂。
要知道,魯州地處中原,乃中央帝國的核心祖地,自古以來就是膏腴之地。
別看中原八州面積只占整個整個大旻疆域的七分之一左右,但人口卻占三分之一以上,經濟占比更高!
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這些地方的潛力十分龐大,只是由于既得利益集團的不斷腐蝕,才讓國家無法從中汲取力量。
一旦摧毀原有的統治集團,釋放本地的生產力,趙舜有信心在數年內單憑魯州一州之力打爆扶桑,飲馬京都,封禪富士。
皇帝恐怕也是看到了力挽天傾的希望,才給了他如此夸張的權柄。
而和廉元緯的一戰中,趙舜也是有心試探。
結果不出所料,皇帝只是暗中注視,哪怕眼睜睜看著一代大儒死于他的劍下,也沒有調動神州結界「勸架」。
摩挲下巴,趙舜遙望蒼穹,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下摸清了皇帝的態度,君臣之間算是有了默契,原來某些保守謹慎的計劃現在不妨可以大膽一點。
而且趙舜心底還有更深的猜測,感覺皇帝是用他做刀,想要斬除某種隱患。
而整個魯州值得皇帝如此忌憚的,有且僅有一個——儒家!
圣衍公萬世一系,無論如何改朝換代,只要圣衍公府不造反,當朝皇帝都樂得給他們一分榮華富貴,獲得儒家在法理上的尊崇。
所以,圣衍公和大旻并不是利益共同體,相反,一個法理更薄弱的王朝說不定更加需要儒家的擁護,讓他們能夠獲得更高的權柄。
想到這,趙舜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邪異笑容。
儒家是大地主階級的代表,本來就和他的政策有無法調和的矛盾,他并不介意成為皇帝的屠刀,將整個魯州血洗一遍。
只不過光憑百萬神武軍的力量能不能對抗儒家圣域,他心里也沒有底。
畢竟,那可是從太古時代傳承至今的強大圣域,這一代的至圣先師在幾十年前更是威震八方,橫壓一個時代的至尊天驕,只不過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他登神之后就逐漸淡出世人的視野,很少再露面。
后來,他似乎理所當然的繼承了當代圣衍公、九階至圣先師的圣位,就連自己的師尊提起他都會面露敬畏。
甚至還猜測他有可能以自身之力登臨圣位,成為儒家歷史上屈指可數的真圣。
那再加上他手中掌握的儒家圣物,放眼整個世界,他都是最強大的圣人之一!
想到這,趙舜不由得苦惱的抿抿嘴。
自己區區一個六階武夫,為什么要考慮對付一個九階真圣?
可惡!
我還是個孩子啊!
我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
萬一哪天被逼急黑化了,要讓世界感受痛苦,那怎么想都是世界的錯!
咬咬牙,趙舜發狠片刻,還是無奈嘆息一聲。
如果沒有必要,他不想開掛強推儒道圣域,特別是看到師尊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可不想變得神經病人思維廣,隨時都感覺自己萌萌噠。
賣蠢賣萌的寵物已經夠多了,自己再發癲,整個媧皇山·凌云宮就沒一個正常人了!
更可怕的是,萬一瘋狂或理性壓到了人性,以自己的 力量,說不定會掀起一場滅世浩劫!
戰力不詳,遇強則強!
無限升維的神性會碾壓一切阻礙,吞噬一切敵人,然后同步成長的瘋狂與理性又會進一步壓倒人性,最終當自己再次睜開眼睛蘇醒的時候,說不定整個宇宙都被自己「吃」掉了。
長嘆一口氣,趙舜暫時將這件事放到一邊,準備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皇帝那邊給力,幫他鎮壓儒家的高端戰力,他還可以嘗試搞一波儒家圣域。
但如果皇帝那邊壓不住,那他就會從長計議,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等他徹底消化魯州,拉出千萬大軍,堆出一個九階兵圣,那伐山破廟、焚書坑儒就不是一句空話了。
搓搓下巴,趙舜心中有了計較,不再糾結未來的局勢,看向高臺下的死囚們。
「準備行刑。」
「是!」
一旁的李岳戎肅穆抱拳,隨后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僵硬的大儒,用詢問的目光投向趙舜。
「唔…這家伙身份特殊,而且靈肉依舊擁有活性,不知道能不能吃…算了,人不能,至少不該…」
砸吧砸吧嘴,趙舜喃喃搖頭,隨口輕聲吩咐道。
「叫戚彤來見我。」
「遵令!」
趁著士兵驅趕死囚的空檔,李岳戎一個閃身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高臺下的死囚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頓時沸反盈天,哭聲罵聲求饒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生機勃勃」的畫面。
「饒命啊!」
「冤枉!我沒有造反!我用右腳進的門!」
「趙舜!你這個無恥小人!你不得好死!」
「畜生!趙舜你禍亂朝綱!我大旻千年國祚要被你毀于一旦,蒼天啊!你開開眼啊!」
就在趙舜饒有興致欣賞他們臨死前的表演時,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突然出現在他身側。
「參見君上。」
回頭看著自己一手養出來的醫道神祇,趙舜溫和的微笑點頭。
「成神之后你好像越來越漂亮了。」
「區區神性魅力而已,不敢和君上比美。」
察覺到戚彤眉宇間的一絲疲憊,趙舜疑惑蹙眉。
「你可是精關成神,竟然還會疲憊。」
聽到這話,戚彤猛然抬首,張口欲言,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吞了回去,幽怨的盯著白衣少年。
過了許久,她才幽幽囈語道。
「一個多月間,我練了十幾萬顆兵道大藥,還全都是A級以上的高階大藥,您覺得我會很輕松嗎?」
沉默數秒,趙舜拍拍她的肩膀,熟練的畫大餅。
「辛苦了,馬上給你升職加薪。」
「算了,君上召見我來,可是有什么事情?」
「哦,對了,這玩意你看有沒有什么用。」
指著身邊保持臨死前動作的大儒,趙舜漫不經心的問道。
早就察覺到了這個人,戚彤美目一凝,深邃視線在他身上來回掃視,但卻無法穿透那渾厚圣潔的護體靈光。
「浩然正氣,是儒家的神祇?」
「嗯。」
「他怎么了?」
「死了,被我斬了真靈,但肉身和靈魂還完好無缺,我就想著能不能廢物利用。」
聽到這話,戚彤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白衣少年。
「剛才大軍殺陣啟動,難道就 是因為他?」
「嗯。」
戚彤再也顧不得禮儀,對趙舜抱拳告罪,繞到大儒正面,看到了他呆滯失焦的瞳孔。
「真靈隕滅,魂魄肉體卻毫無損傷…」
凝視著那空洞的眼球,戚彤敬畏的伸手在他身上觸碰了一下,渾身一顫,下意識看向白衣少年,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精氣神三關齊開的巔峰七階神明,君上…您是怎么做到的?」
「這不是有手就行?」
兩手一攤,趙舜奇怪的看著戚彤。
沉默了許久,戚彤終于平復下胸中翻滾的情緒,生硬的轉移話題。
「這種保留靈肉,抹去真靈的尸體是最好的奪舍材料,也是魔道最喜歡的素材,能練尸,拆解器官,扒皮拆骨,練血融魂…」
「當然,拆成材料太浪費了,完整的靈肉才是他最大的價值,甚至連茅山的虛無越衡天都會心動。」
說到這,戚彤目露憂慮的看向趙舜。
「但,這可是一位大儒啊,君上您身份高貴,乃鎮國至尊,不該沾染這等污名。」
「他們不是說我率獸食人么?那我就讓他們看看什么叫吃人!」
趙舜不屑一顧的冷笑。
聞言,戚彤欲言又止,過了許久才勸誡道。
「君上,長公主陛下會很為難的,您要為她的尊名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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