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愈發印證了杜飛的眼光和判斷。
這次蔣東來兩口子過來,也是為了跟杜飛穩固一下關系。
自從上回郭大撇子那事兒之后,這段時間杜飛跟蔣東來都沒怎么聯系。
雖然有孫蘭在中間牽線,但時間長了總會生疏。
不大一會兒,孫蘭提著水壺出來,先灌了暖瓶,又來泡茶。
忙活一陣,這才坐下,插嘴道:“杜兒呀~咱都不是外人,我跟東來今天來,還是心里沒底,跟你討個主意,下一步咱們怎么辦?”
蔣東來忙點點頭。
杜飛拿茶杯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老蔣,孫姨,到什么時候,槍桿子不能松。老蔣,只要你在保衛科這頭,把身邊這幾十人攏住了,咱們就立于不敗之地了。”
蔣東來保證道:“這個您放心,自從包科長不管事了,不光南門這幫弟兄,整個科里也都聽我調動。”
杜飛卻搖頭:“這還不夠,現在他們聽你的,只是因為保衛科沒有別人說話。真到關鍵時候,楊廠長發話,或者李副廠長,再或者廠里武裝部的領導…遇到這種情況,你能管住多少人?”
蔣東來皺眉,他當然明白杜飛的意思,是要徹底掌握住保衛科的人。
可這又談何容易!
杜飛見他為難,也沒再往下說,反正要求提出來了,具體怎么辦讓蔣東來自個想折去。
又道:“李明飛那邊勤著去。”
蔣東來“嗯”了一聲,他從孫蘭那兒早知道杜飛跟朱婷在搞對象。
而朱婷的跟腳,跟李明飛的關系,他也心知肚明。
待了一會兒,蔣東來兩口子告辭走了。
杜飛送出去,回來還沒坐下,就又來人了。
這次沒有敲門,直接自個進來,正是秦淮茹。
到了夏天,秦淮茹也換上了短衣短袖,露出半截白皙的胳膊。
好幾個月沒干體力活兒,再加上杜飛的滋潤,秦淮茹的手恢復不少,現在早就摸不到老繭了,原本有些發黑的手背也跟胳膊一個色了。
頭發長長了不少,在頭上梳個丸子,插著根木簪子。
可別小看這根木簪子。
是最上等的海黃料子,依著自然生長的形狀,做成了一根發簪。
杜飛逛信托商店買的,又放到隨身空間里修復如新,才送給她的。
倒也不是送不起金的玉的,實在是這個時候,那些都戴不出去。
反倒這根木簪子,又樸素,又好看,還不扎眼。
其實秦淮茹早就想來,看見蔣東來兩口子來了,才等到現在。
杜飛見她,嘿嘿一笑,叫了聲“秦姐”就給拉到懷里。
秦淮茹忙道:“別鬧,有事兒呢!”
杜飛“嗯”了一聲,示意她說。
秦淮茹有些擔心道:“小杜,現在究竟咋回事呀!”
杜飛詫異道:“怎么了?”
秦淮茹賊兮兮道:“是夜校那邊…有好幾個老師,是師大的大學生,好像是要鬧什么事情。說他們學校那邊都動起來了,希望我們夜校的也去參加。”
杜飛皺眉,沒想到這么快就波及到夜校了。
想了想道:“夜校暫時別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外,在廠里,跟住你們呂處長就行,別出頭也別落后,有事兒就隨大流。”
秦淮茹慎重的點點頭,她雖然還不懂究竟怎么回事,卻能感覺到杜飛語氣中的沉重。
可見這一次非同小可。
跟著又擔心道:“可是,京茹…”
杜飛眉毛一抬:“她怎么了?”
秦淮茹道:“京茹說~她想去看看。”
杜飛皺眉,脫口就道:“你去把她叫來。”
秦淮茹“嗯”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但杜飛想了想,又拽住她:“算了,她樂意去就去吧~”
秦淮茹有點擔心:“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杜飛道:“也說不上有多危險,那丫頭還是不安分,讓她瞎折騰去。”
秦淮茹乖乖點點頭,雖然仍有些擔心秦京茹,但相比起來她還是更聽杜飛的。
等說完了這事兒,杜飛又想動手動腳。
秦淮茹欲拒還迎,倆人正要干柴烈火,卻又傳來了敲門聲。
杜飛被攪了好事,不由皺眉問了聲“誰”?
三大爺在門外應了一聲。
杜飛使個眼色,叫秦淮茹先上樓,再走過去打開門:“哎呦~三大爺,您快請進。”
三大爺干笑一聲:“那個~伱三大媽不太舒服,今兒我就不進去坐了。”
杜飛關心道:“這怎么個事兒呀?沒上醫院看看去?”
三大爺只說是老毛病了,其實就是個借口。
又道:“那個…這也馬上六月份了,解放那事兒…”
杜飛愣了一下,旋即一拍大腿:嗐~這事兒我可沒忘,不過最近的情況,您也應該明白。軋鋼廠那頭招工也沒信兒了,估么怎么也得再等倆月。”
三大爺一愣,沒想到杜飛竟又提起這茬。
原本上次閆解放去威脅杜飛,反被懲戒一頓。
三大爺已經不指望軋鋼廠招工的事兒了。
“這個~”
三大爺又有些猶豫了,原本他想把閆解放先弄到校辦工廠去。
可如果能在軋鋼廠換個崗位,不比校辦工廠那小破地方強多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著杜飛是拿這事兒吊著他,心里還憋著讓閆解放接著吃苦頭。
三大爺也有些決斷,并沒臨時改變主意,擺擺手道:“這不著急,不過解放最近這幾天,一個勁胸疼,想請幾天假,上醫院看看去。”
杜飛笑著道:“三大爺,您這話說的,請假您找他們科長呀,跟我說有啥用呀~”
三大爺嘿嘿兩聲,試著道:“那…解放前邊那事兒,咱們這就一筆勾銷了?”
杜飛仍是笑呵呵的:“嗐~瞧您說的,當初那都是些氣話,您要不提,我早忘了。”
三大爺心里直翻白眼,心說:“你個黑心賊,我信你個鬼!你特么要是忘了,我‘閆’字倒過來寫!”
但這些話嘴上可不能說,表面還得謝杜飛高抬貴手。
等三大爺走了,杜飛臉上笑容收斂。
原本他還想拿工作吊著閆解放這孫子,沒想到三大爺竟然沒上鉤。
再想及三大爺當了他們學校的后勤主人,不由得暗忖:“看來這當官了,就是不一樣了。”
能直接無視杜飛拋出的魚餌,想必對閆解放已經有了安排。
第二天一早。
杜飛騎車子上班。
剛出胡同口,就看見朝著大馬路的房山墻,多了不少新刷的標語。
不遠的一個宣傳欄邊上,還圍著不老少人。
杜飛騎車子順道,也瞧了一眼。
在宣傳欄上,貼著兩大張用白紙寫的大字報。
杜飛也沒仔細看,直接騎車子過去。
等來到單位,還跟往常差不多。
但杜飛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太一樣了。
就連平時最愛說,也最能說的鄭大媽,今兒都閉嘴了。
在杜飛對面的孫蘭則小聲道:“小杜,聽說了嗎?昨天燕大那頭好像出事了。”
“啥事兒?”杜飛問道,昨晚上蔣東來他們來的時候,孫蘭沒提這事兒,應該是回去之后,才得著的消息。
孫蘭道:“聽說…”
但沒等她說,錢科長從外邊進來,掃了一眼,沉聲道:“全體拿著椅子,馬上到里院開會。”
一聽這個,眾人全都動起來,收拾紙筆,搬上椅子,烏泱泱的往后院去。
剛出辦公室,杜飛就見周鵬也從對面出來,穿著一件白色的確良襯衫,帶著倆黑眼圈,沒精打采的。
杜飛慢了一步,等他走過來,低聲道:“周哥,您這是昨兒半夜鉆耗子洞了?眼睛都睜不開了。”
周鵬“嗐”了一聲,嘆氣道:“別提了~昨晚上碰上個愣頭青,上我這捅天窗來了。”
杜飛明白,這是黑話。
所謂‘捅天窗’是佛爺的入門技能。
就像圣斗士只有掌握了第七感,才能成為黃金圣斗士。
一般小偷也不能叫佛爺,只有能‘捅天窗’的,才能稱為‘佛爺’。
絕對屬于高端職業技能。
‘天窗’指的就是上衣胸口兩邊的口袋。
這個年代,用錢包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把數額較大的現金放在這兩個兜里,自個拿比較方便,又在眼皮底下,不容易被偷走。
杜飛也沒想到,居然有不長眼的偷到周鵬身上來了。
應該也是個剛晉級的佛爺,技術雖然到了,經驗還是不足。
一般佛爺都在火車站、汽車站、醫院、郵局這些地方等活兒。
火車站、汽車站外地人多,上京城來出差,肯定窮家富路。
醫院就更不用說了,大老遠跑京城來看病,錢還能少得了。
但有一個原則,就是盯著外地人下手。
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就算發現被偷了,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至于說郵局,則是有匯款,數額大,夠口兒,干一票能吃一年。
最忌諱的,就是周鵬這樣的。
本地人,還是在機關單位上班,誰家還沒點人脈關系。
京城里能‘捅天窗’的佛爺都是有數的,萬一著上惹不起的,公an想要抓人,一準兒跑不了。
杜飛嘿嘿道:“人找著沒?讓人捅了多少錢?”
周鵬瞥了一眼,哼道:“你小子不厚道,居然幸災樂禍!還有沒有點同情心?”
杜飛一看,這是損失不少,而且人還沒逮著,心里正窩火呢。
拍拍周鵬肩膀,沒啥誠意道:“好了~就當破財擋災了,你還差那仨瓜倆棗的?”
周鵬低聲道:“嗐~錢我倒是不在乎,里邊還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就是挺重要的。”
杜飛沒再問這個,轉而問道:“人呢?有線索嗎?”
周鵬道:“派所那邊正找呢~好像是個姓周的小崽兒,還特么跟我是本家兒。”
杜飛“哦“了一聲,心里卻靈機一動:“姓周,周鵬說是個小崽兒,那也就十四五歲,會是周常力?”
說話間,他們倆跟大伙兒進了后院。
按照辦公室擺好椅子。
前邊擺著一張桌子,有人正在擺弄麥克風和大喇叭。
又過了十多分鐘,眾人全都坐定了,王主任從里邊出來,開始開會…
會一直開了兩個多小時才散場。
杜飛拎著椅子,晃晃蕩蕩往回走。
帶來的本子記了不少筆記,卻沒多少干貨。
但大伙兒也聽出了真正的意味。
等到中午,上小食堂吃飯去,不少人的臉色都陰晴不定的。
面對這種形勢,覺著彷徨不定。
等到下午,四點多鐘,還沒下班,朱婷卻急吼吼的跑來。
現在朱婷還沒調走,仍算是街道的人。
朱婷一臉焦急,進屋就到杜飛這邊,上氣不接下氣道:“快點,跟我去趟學校,陳…陳老師可能出事兒了!”
杜飛一愣:“陳老師~陳方石?”
朱婷拽著他:“還有哪個陳老師!”
杜飛更奇怪了,陳方石不讓他安排到大院去了嗎?難道這老頭私下又上哪去了?
但也來不及多問,連忙跟朱婷出去。
一邊去取車子一邊問,究竟怎么回事。
朱婷勉強控制氣息,敘述道:“陳老師有個研究生,叫康大忠。老師對他跟親兒子一樣,沒想到是個白眼狼!硬說陳老師是老封建,昨天帶人把老師辦公室都砸了,現在老師人也找不到了…”
杜飛這才聽出一些意思,忙道:“哎~婷姐,你先等等。”
跟著就把前天陳方石來找他的事兒說了。
朱婷不由愣了,回過神來狠狠拍了杜飛一下:“你咋不早說,都嚇死我了!”
杜飛苦笑道:“這不昨天跟你出去玩,太高興就給忘了。”
朱婷白他一眼,連忙道:“這么說,陳老師現在住在什剎海那院里?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杜飛“嗯”了一聲,倆人忙又調轉方向。
等到了地方,遠遠就看見,在院子門口的行道樹下邊,幾個老頭聚在那下象棋。
其中一個捧著個小茶壺,正站在邊上,一邊嘬壺嘴,一邊比比劃劃的不就是陳方石!
朱婷徹底松一口氣,扭頭沖杜飛笑了笑。
她跟陳方石并不是簡單的師生。
陳方石更像是她的長輩親人,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萬分不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