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和朱婷一進屋,錢科長這邊早已經準備好了。
一共備了六個菜一個湯,燒雞、香腸、醬肉…看著相當豐盛。
孩子們都沒在家,大概事先送到別處去了。
錢科長讓他們倆坐下,顯得格外高興。
拿起一瓶一看就頗有年份的汾酒給杜飛滿上,然后自個也倒了一杯。
錢嬸和朱婷那邊,則是各自倒了汽水。
錢科長倒完酒舉杯,異常正式道:“小杜,這杯錢叔兒敬你。”
杜飛有些意外,剛端起杯子想說什么,錢科長已經一仰脖把酒干了。
杜飛見狀,也只能閉嘴,趕緊陪著喝了。
緊跟著錢科長又給杜飛滿上一杯,開始一邊吃飯一邊叨咕起一些陳年舊事。
杜飛這才知道,為什么錢科長跟張校長之間會有這么大仇。
錢科長一共兄弟七個,錢科長排行最末。
上邊六個各個,從小跟二哥最好。
而錢科長的二哥,原先跟張校長曾是同事關系。
在剛解放那會兒,跟張懷義結了仇…
按錢科長的說法,他二哥被張懷義陷害,最后妻離子散,抑郁而終。
但具體的怎么回事,卻有些含混。
每每提到,錢科長兩口子都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杜飛估計恐怕當初張懷義陷害錢科長二哥的罪名不怎么光彩。
杜飛估計,多半跟男女關系有關。
現在回想起來,難怪那天帶三大爺過來,錢科長的眼神中隱含著莫名的興奮。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這一頓飯沒吃多長時間,因為錢科長有些興奮過頭了。
老話說,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
錢科長心里暢快,喝酒也痛快,一杯接一杯,不一會兒就先把自個灌倒了。
等安置好了錢科長,杜飛跟朱婷也不好意思再留,只吃了七八分飽就告辭走了。
再回到朱婷家,一路上兩人都在說著錢科長的事。
其實,這件事對錢科長來說,不是沒有一點副作用。
雖然錢科長從頭到尾都沒明著出手,但有人真想調查,也不難查出來。
無論三大爺、王老師,還是李副校長和派所那邊,都能順藤摸瓜找到錢科長。
但錢科長也不怕,他這么大歲數了,又是新仇舊恨。
最主要這事兒不是栽贓陷害,是張懷義自己立身不正,才讓人抓住了機會。
因為明天約了,一起去頤和園,朱婷說要準備東西,為了不讓杜飛搗亂,到家就把他攆走了。
杜飛只好一個人騎自行車回去。
今天回來的早,到四合院才七點多,天還沒黑。
然而,令杜飛沒想到,他還沒到大門口,遠遠就瞧見一大幫人堵在外邊。
杜飛停下自行車,發現在這里堵著的都是左右幾個院子的。
而且隱隱約約聽到院子里邊亂哄哄的,好像還有人喊口號。
杜飛心說這是怎么了?
但甭管什么事兒,既然趕上了,肯定不能躲。
在后邊喊了一聲:“嘿各位老少爺們兒,別堵著門兒呀!這都回不去家了。”
杜飛這一嗓子動靜不小,立刻有不少人回頭。
其中有個認識杜飛的漢子,立即叫道:“小杜回來了大伙兒閃開點,小杜是街道的干部,讓他進去解決。”
沒想到‘街道干部’的名頭還挺管用。
這人話音沒落,立馬有人讓出一條通道。
杜飛一邊推車子往里走,一邊問道:“爺們兒,里邊這是怎么了?”
另一個漢子接茬道:“趕緊進去吧,一幫人到你們院里,別真打起來,那可了不得。”
杜飛聽出幾分端倪,心想:“難道是王小東那伙人,記吃不記打,又來鬧事了?”
但等上了垂花門的臺階,抻脖子往里邊一看,立即發現,壓根不是。
這次來的明顯比王小東那幫人年齡大。
為首的是一個剃著平頭,十分高大的青年。
想到之前秦京柔的描述,杜飛心中暗忖,難道是刁國棟?
在刁國棟這幫人對面,則是一大爺、二大爺、柱子為首的院里的男人。
雙方正在對峙,看場面應該還沒動手。
此時,刁國棟橫眉立目,大喊道:“秦京柔同志使我們的戰友,你們竟然綁架控制她的自由,這是犯罪,知不知道!把人交出來…”
這股氣勢有點鎮住了院里的人。
雖然刁國棟這些人,都空著手,沒有武器,大伙卻能看得出來,這幫小年輕很不好惹。
尤其一大爺和二大爺,他們更不想發生沖突,萬一造成死傷,誰也擔待不起。
一大爺苦口婆心道:“這位小同志,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們沒把秦京柔藏起來,她現在也不在院里,你讓我們怎么交人?”
刁國棟根本不理,蠻橫道:“這我們不管,剛才我說了,給你們半小時,在必須看見我們的戰友,現在時間到了!”
一旁的柱子早就氣得不行,張嘴就要懟回去。
卻被旁邊的一大爺忙不迭拽了一下,狠狠瞪她一眼,讓他別出聲。
一大爺心里門兒清,真讓柱子說話,最多三句,就得開打。
然而,一大爺管住了柱子,卻管不住另一邊的劉匡天。
上次茬架,劉匡天就吃了虧了,沒想到對方得寸進尺,竟然追到這來,簡直欺人太甚!
而且上次在師大,他吃了客場的虧,但現在在院里,正是他的主場,還沒什么怕的。
劉匡天早就憋著火兒,正等這個機會,當即叫道:“我呸刁國棟,真當你是天王老子啦!時間到了你想咋滴?是要把我們這一院的老少全都打死嗎?”
刁國棟怒目而視:“劉匡天!又是你這個敗軍之將,看來上次打你還是打輕了。”
劉匡天本來也沒什么口舌之利,又被提到上回的糗事,頓時更忍不住,就要往前邊沖。
千鈞一發之際,眼瞅著雙方沖突起來。
杜飛突然在垂花門下邊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他的身體素質強悍,這一嗓子又鉚足了力氣,好像一聲炸雷似的。
在垂花門附近看熱鬧的,被震得耳膜嗡嗡直響。
呼啦一下,往四周退去,留出杜飛一個人推著自行車站在垂花門下的臺階上。
刁國棟這些人也被嚇了一跳,他們從外邊進來,跟院里人對峙。
現在后邊又來了動靜,豈不是要被包圍了?
上次,面對類似的情況,王小東頓時就有些慌了。
但刁國棟明顯他更厲害沉穩,回頭看了一眼杜飛,確定只一個人,暗暗松一口氣,沉聲問道:“你是誰,想干什么?”
杜飛推車子走下來,朝刁國棟走過去。
跟刁國棟一起來的,自然往左右分開,給他讓出道路。
來到跟前,杜飛不卑不亢道:“我叫杜飛,是街道的干部。同志們,你們有什么情況,可以跟我說…”
不等杜飛說完,看出杜飛年齡不大,立即有人挑刺道:“小子,你初中畢業了嗎?跟你說,你解決得了嗎?”
杜飛也不生氣,笑呵呵來到刁國棟面前:“我解決不了,還有街道領導,街道解決不了,還有d和國j。你們都是大學生,是國j和民族的精英,是信不過我們d,還是信不過國j”
杜飛這大帽子扣下來,剛才說話那人頓時沒詞了。
說話間,杜飛一只手扶著車子,向刁國棟伸出另一只手,依然笑呵呵道:“這位同志,您好”
刁國棟看了看伸到面前的手,又看看跟他個頭彷佛的杜飛,也伸出手,沉聲道:“我姓刁,刁國棟。”
杜飛不輕不重的握了握手:“刁國棟同志,我聽秦京柔同志說起過你,是師大的xs領袖,青年才俊。”
刁國棟皺了皺眉,心里有些警惕:“你跟京柔什么關系?”
要說之前,面對劉匡天的挑釁,刁國棟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劉匡天充其量就是一條土狗,除了會汪汪叫,根本沒威脅。
之前他略施小計,就差點把劉匡天坑死。
但面對杜飛,他卻感覺到了威脅。
最主要的是,這小子長得太特么精神了。
長得白白凈凈的,卻沒有小白臉的陰柔,個頭也足,身材健壯,放在什么時候都是標準的美男子。
刁國棟雖然自負,也不得不承認在賣相上輸給杜飛。
杜飛沒打算刺激刁國棟。
他之所以站出來,是要化解矛盾。
至少不能在四合院里發生打斗。
在眼下這時候,刁國棟這些人真要在院里有個閃失,很可能會有難以預料的后果。
偏偏有柱子在場,不是杜飛瞧不起刁國棟這些人。
即使他們的士氣和決心遠比王小東那些人強,但在正面沖突中,真要對上練家子,一準兒沒好果子,好一好就得斷胳膊斷腿。
杜飛沒讓他牽著鼻子,也沒回答,接著說道:“剛才我在外邊聽見,你們是來找秦京柔的?”
刁國棟皺著眉頭,一梗脖子:“不錯…”
又把之前喊的借口重復一遍。
杜飛視線越過他肩膀,看一眼一大爺那邊,笑著問:“一大爺,您把秦京柔捆起來了?”
一大爺一愣,忙喝道:“小杜,這是啥話,壓根沒有的事兒呀!”
杜飛扭回頭道:“您看我們一大爺說沒有。”
不等刁國棟說話,他旁邊一個青年搶著道:“你說沒有就沒有,快點把人交出來,否則…”
杜飛順著聲音看去,不由心頭一動,已經認出這位。
這不就昨兒半夜在外邊蹲守那位嘛!
鬧了半天,竟然是刁國棟一伙兒的。
刁國棟則一抬手,沒讓那人說出不合時宜的狠話。
然后盯著杜飛道:“杜飛同志,別的都不用說,我們今天必須見到秦京柔,否則絕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語氣很平靜,但杜飛卻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容退縮的堅決。
如果這時候杜飛說,不善罷甘休能怎么樣,下一刻肯定打起來。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了這股壓抑的氣氛,紛紛緊張起來。
杜飛卻不慌不忙,再次越過刁國棟看向一大爺:“一大爺,您沒跟他們說,秦京柔在廠里分了單身宿舍嗎?”
一大爺苦著臉道:“害咋沒說呢!可他們就是不信,非要讓咱們交人,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杜飛似笑非笑,又看向刁國棟。
這次刁國棟的眼神有些閃爍。
其實刁國棟心里知道,一大爺應該沒撒謊,畢竟在來之前,他們也打聽過,一大爺是軋鋼廠的八級鉗工,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工人,不至于隨便拿瞎話騙他們。
可刁國棟也不傻,軋鋼廠那是什么地方!
就憑他們這幾個人,連大門口都進不去,就更別說去找秦京柔了。
只能在這邊繼續施壓,讓院里人去把秦京柔給叫回來,甚至做好了準備,不惜打上一架。
而且,真把事鬧大了,秦京柔作為相關人員,肯定要被叫到派所來。
到時候自然就見著了。
至于見著之后該怎么辦,刁國棟心里也沒多想。
他覺著秦京柔就是一時鬧別扭。
他堂堂的大學生,秦京柔只是個農村丫頭。
他刁國棟能瞧上她,本身就是她的運氣,只要見面說幾句軟話自然會回心轉意。
到這時候,杜飛大概猜出對方的意圖。
好整以暇道:“刁國棟同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院兒住的可都是工人,是勞苦大眾,可不是敵人。”
說著又看向刁國棟身后的眾人:“諸位,你們都是大學生,是精英,是先鋒!學的東西,懂的道理,比我多多了,相信這些話不用我說大伙兒也都明白。”
杜飛這番話,胡蘿卜夾大棒,讓跟刁國棟來的眾人有些遲疑。
他們血氣方剛不假,卻不是沒腦子的愚夫愚婦。
其實在來之前,有不少人都覺著,刁國棟上這來要人不太對。
只是刁國棟的威望很高,沒人站出來反對。
現在被杜飛挑明,立即有人低下了頭,心中的驕傲讓他們覺著有些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