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點了點頭,雖然他覺著三大爺應該不至于這么脆弱。
不過這個事歸根結底是錢科長的事兒,杜飛就是扮演了一個傳聲筒的角色,錢科長怎么說,他就怎么辦。
之后甭管什么結果,錢科長都怪不到他頭上。
要是自以為是的瞎插嘴,再動巧成拙,就不好看了。
杜飛又道:“叔兒,您放心,婷姐那我也不去了,今兒一下班就回去。”
錢科長一愣,旋即笑罵道:“你小子,少跟我這賣乖,怕是朱科長那邊今兒有事,人家沒空搭理你吧”
杜飛嘿嘿笑道:“叔兒,還是您老圣明。”
今天朱婷上市里開會去,晚上下班跟朱媽坐車一塊回家,昨晚上就跟杜飛說了,今天不用他去接。
一上午時間轉眼過去。
快到中午,周鵬這貨熱的跟狗似的,手里拿個蒲扇,一邊扇著,一邊進來。
到杜飛辦公桌邊上,大咧咧坐下:“兄弟,中午哪兒吃去?”
杜飛沒精打采的:“沒尋思吶,你有地兒?”
周鵬道:“炸醬面怎么樣?我知道一個地兒,老板娘的面條搟的相當勁道。”
杜飛一聽老板娘,立刻耷拉著眼皮,鄙視道:“你是奔老板娘去還是奔面去的?”
周鵬罵道:“滾特么老板娘今年都五十了。”
杜飛嘿嘿直笑。
兩人逗了一陣,中午還是去了周鵬說的面館兒。
說歸說,鬧歸鬧,但周鵬每次推薦的小館子真沒一個拉胯的。
這家面館離街道辦不遠,在板廠胡同邊上。
門前也沒有幌子。
杜飛估計原先是有來著,最近給摘了。
不過這種小店本來做的就是街坊的生意,還有杜飛這種在附近上班的。
里邊面積不大,就占了兩間倒座房,又在房子后邊的院里搭了一個棚子,攏共加在一起,也就七張桌子。
周鵬領著過來,進屋就喊:“張嬸兒,兩大碗過水兒的,給我涼的透透的。”
門口和面的一個老婦人笑著應道:“好嘞,馬上就來!”
杜飛跟在后邊,掃了一眼張嬸兒揉面的雙手,尤其是指甲蓋。
萬幸,修剪的干干凈凈的。
至于說戴口罩之類的,在這時候就甭想了。
張嬸兒算是講究的,頭上戴著一頂紡織廠女工的包頭帽子,防止頭發落到面里。
周鵬前邊領路,直接而穿堂而過,到后邊的棚子坐下。
白布的棚頂被風吹得“唰唰”直抖,比屋里涼快多了。
周鵬坐下就開始剝蒜。
杜飛瞅了一眼道:“下午還上班呢”
周鵬撇撇嘴:“我自個又聞不著。”
杜飛無言以對。
而且在這吃面的,剝蒜的還真不少。
杜飛想了想了,干脆也入鄉隨俗。
不大會兒,一個年輕少婦端著兩個大海碗過來。
杜飛一看,立即鄙視的看向周鵬。
特么這貨的確不是沖老板娘來的,但這小少婦是怎么回事?
不是張嬸兒的閨女就是兒媳婦,大概二十七八,長得相當豐腴,模樣也在水準之上,正是周鵬喜歡的類型。
周鵬迎上杜飛目光,也是嘿嘿一笑。
杜飛懶得理他,自顧自的拿筷子拌面。
里邊的菜碼和炸醬都已經放好了,有黃瓜絲,紅心蘿卜,泡發的黃豆芽。
不過炸醬里的肉少的有點可憐,但拌開了味道還真不錯。
尤其手搟面,過水之后更勁道,嚼在嘴里直彈牙。
這個天兒,吃過水的炸醬面,那都是七吃咔嚓,一大海碗的面,不一會兒就吃個盆凈碗光。
剛才剝的大蒜也進了肚子。
打個飽嗝,那叫一個葷氣。
杜飛跟周鵬互相嫌棄的看了對方一眼,剛才都沒少吃蒜。
隨即周鵬湊過來要說話,杜飛一扒拉他肩膀:“說話沖那邊”
周鵬一趔趄,罵道:“我艸,你至于不。”
杜飛沖他哈出一口氣:“你說至于不。”
周鵬嘴角抽了抽,立即把杜飛也扒拉一邊去:“至于,至于”
說著就站起來:“得了,也別跟這兒了,咱上外邊去,邊走邊說。”
杜飛就知道,周鵬中午叫他吃飯一準兒有別的事兒。
等結賬出來,順著胡同南邊的陰涼,倆人溜溜達達往回走。
周鵬道:“哎問你個事兒,那周常力的師父,叫什么來著?”
“熊五爺”杜飛答道:“又出什么事兒?”
前后沒人,周鵬低聲道:“真是燕子門的傳人?”
杜飛有些詫異,反問道:“你問這個干嘛?”
周鵬也沒藏著掖著,直接道:“我有點用,過陣子上南邊去一趟。你就說這熊五爺是真有能耐,還是個繡花枕頭?”
杜飛立即明白,上南邊去十有八九是香g。
甭問,找燕子門,這是要偷東西呀!
至于偷什么,杜飛雖然好奇,卻沒自討沒趣。
但熊五爺究竟行不行,他哪兒知道呀!
他跟熊五爺認識,還是在柱子結婚的宴席上,聽那意思好像挺厲害。
但俗話說,拳怕少壯,到熊五爺這歲數,即使年輕時不含糊,怕也剩不下多少功夫了。
杜飛皺眉,實話實說。
末了又道:“行不行的,你們直接找他試試不就得了?”
周鵬卻另有顧慮,但也沒跟杜飛透露。
這時要走到單位了,杜飛正要往里邊去,周鵬卻停下來道:“那個,下午有事兒,我就不去了。”
杜飛早就習以為常,沖他擺了擺手。
一進大門,馮大爺在樹蔭下邊打盹兒。
見他睡著,杜飛也沒上去打擾,調頭回了辦公室。
懶洋洋的瞇了一會兒,下午也沒什么事兒,一直等到下班。
杜飛心里盤算,不用去接朱婷,晚上也不想自個做飯,干脆還上中午那個面館去糊弄一頓。
他本來就愛吃面條,中午那炸醬面吃著不賴,主要是手搟面好。
晚上換了個口味,沒吃炸醬的,吃了打鹵的。
說實話,鹵子做的一般,但面條的口感足以拯救一碗打鹵面。
又跟老板娘要了一根黃瓜,洗干凈了,也不用切,直接咬一口黃瓜吃一口面。
等吃得了,騎車子慢悠悠回到四合院還不到六點。
一進大門,就看見三大爺在他們家門前坐著抽煙,明顯是在等杜飛。
用成語來形容今天的三大爺,那就是如坐針氈,疑神疑鬼,度日如年。
在學校,他看見張校長,怎么看怎么覺著對方憋著害他。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還不到五點十分,三大爺就趕回到四合院。
發現杜飛還沒下班,就坐在門口等著,心里默默念佛,希望一切順利。
直至看見杜飛搬著車子從門檻上邁過來,三大爺立即站起來迎上去,陪笑道:“小杜,下班啦”
杜飛停下來,應了一聲:“三大爺,吃了嗎您?”
三大爺干笑一聲:“還沒呢你三大媽在屋里做呢,要不上家吃一口去?”
“三大媽回來啦”杜飛抻脖子往三大爺家里邊瞅了一眼。
雖然沒看見人,卻聽見廚房里有動靜,笑著道:“甭麻煩了,我吃完了回來的。”
三大爺道:“你看看,這…要不上家坐會兒?”
杜飛看出三大爺等不及了,索性把自行車推到一邊停好,笑呵呵道:“正好我也有點事兒跟您說說。”
三大爺心頭一顫,但僅從杜飛的表情,也看不出情況是好是壞。
倆人挑開門簾進屋,三大爺立即叫道:“老婆子,小杜來了,快給泡杯好茶。”
三大媽聽聲,立即在廚房出來,笑著跟杜飛打聲招呼。
杜飛叫了聲“三大媽好”,卻不難看出三大媽笑的有點勉強。
這幾天去鄉下照顧閆鐵放。
雖然知道,閆鐵放的腿不是杜飛打折的,但整件事歸根到底還是跟杜飛脫不了干系。
即便閆鐵放有錯在先,但身為當媽的,在這種情況下,遷怒到杜飛也是理所當然。
可今天半天回來,知道張校長那檔子事兒,又令他們家不得不求到杜飛頭上。
即使心里不樂意,仍得在杜飛面前陪著笑。
不等三大媽把茶水端上來,三大爺搓著雙手,舔舔發干的嘴唇,迫不及待問:“那個錢領導那邊究竟怎么說的?”
杜飛見他這樣,看出火候到了,也沒再拿捏。
好整以暇道:“三大爺,你這個事兒吧…怎么說呢?”
一聽這個,三大爺的心立馬往下一沉,忙問:“怎么?錢領導那邊有什么難處?”
一激動,難免聲音有些大。
杜飛道:“三大爺,您先別急。”
恰在這時,三大媽沏好茶水進來,端到杜飛面前,插嘴道:“小杜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一定得幫幫你三大爺呀!”
杜飛道:“三大媽,瞧您說的,咱們多少年的關系。再說了,要不是誠心幫忙,我昨兒何必半夜三更帶三大爺去跑一趟。”
三大爺則使個眼色,讓三大媽別再說話。
轉而定了定神道:“小杜啊,剛才是我急了,你仔細說說現在究竟是啥情況?”
杜飛早就打好腹稿,看了看面前的二人:“三大爺,三大媽,咱都不是外人,我有些話就直說了。”
三大爺連忙點頭。
杜飛接著道:“三大爺,其實這事兒,您從一開始就想岔了。”
三大爺兩口子一愣,有些不明就里。
杜飛繼續道:“三大爺,您是不是覺著,錢叔兒跟張懷義有仇,得著這個機會,就得喜出望外,忙不迭對仇人下手?”
三大爺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沒聽懂,難道不是嗎?
杜飛“哼”一聲,笑著道:“真要這樣,那錢叔兒豈不成了您手里的一把刀?三大爺,誰也不是傻子,借刀殺人可不好弄。”
三大爺心頭一顫,連忙解釋:“小杜我可真沒這個意思呀!”
杜飛笑呵呵道:“三大爺,您有沒有這意思,現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錢叔覺著你有。”
“這…這可如何是好呀!”三大爺真有些慌了,原以為十拿九穩的計策,非但沒能化解危局,反而又惹了個強敵。
三大爺終于坐不住了,站起來在屋地上來回直轉,一個勁用手背砸手心。
杜飛看著他沒說話。
直至片刻后,三大爺緩過神,才發覺自個失態了。
但在杜飛面前已經露了怯,他索性也不端著了,撲到杜飛旁邊,懇切道:“小杜…不,杜領導,您可一定得幫幫忙呀!”
杜飛忙道:“哎別介三大爺,可不敢這么叫,您還叫我小杜吧,我哪是什么領導啊!”
三大爺卻不管不顧,一個勁懇求。
杜飛最后才勉為其難道:“三大爺,您這事兒吧…其實也不是沒法子。”
三大爺兩口子頓時來了精神。
尤其三大爺,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杜飛道:“三大爺,剛才我說了,這事兒從一開始您就想岔了。你以為把情況告訴錢叔兒,就萬事大吉了,回家擎現成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兒?”
三大爺一愣,他還真是這么想的。
杜飛“哼”了一聲:“三大爺,借刀殺人不是這么借的,驅虎吞狼也不是這么驅的。”
三大爺嘴角抽了抽了。
之前他跟閆鐵成算計,還覺著驅虎吞狼之計相當妙,沒想到被杜飛懟的一無是處。
杜飛接道:“甭管借刀殺人,還是驅虎吞狼,您自身的實力和身份得夠,能借得來刀,驅得動虎。”
說著杜飛瞥了三大爺一眼,撇撇嘴道:“我說話您別不愛聽,在錢叔和張校長之間,您還真不夠格。”
這一番話,令三大爺如遭雷擊。
是呀!道理并不深奧,自己之前為什么沒想到?
一旁的三大媽發現老伴兒臉色煞白,連忙叫道:“老頭子!老頭子你沒事兒吧?”
杜飛也嚇一跳。
心說錢科長看人還真特么準,三大爺心理素質的確不行。
真要嘎嘣兒過去,這算什么事呀!
好在三大爺沒啥事兒,三大媽叫了幾聲,就緩過來了。
但杜飛也不敢再抻著:“三大爺,您也別著急,這事兒不是沒法子。”
三大爺一聽,強自打起精神,忙問“該怎么辦”。
杜飛道:“三大爺,首先您自個得擺正位置,不能指著錢叔兒替您沖鋒陷陣,真要想扳倒張校長,還得您自個沖前頭。”
三大爺眉頭緊鎖,仔細聽著。
杜飛接著道:“只有您沖上去,先給敵人一個背刺,錢叔那邊才好使力,順水推舟,落井下石,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等杜飛說完,三大爺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他們老閆家,雖然能算計,卻在關鍵時候缺少當機立斷的魄力。
杜飛這是讓他沖上去捅第一刀,這風險可太大了。
萬一不成,肯定要面臨張校長的瘋狂反撲。
一時間,屋里陷入了沉默。
三大爺眼神閃爍,半天拿不定主意。
杜飛等了一會兒,干脆站起身道:“這不是小事兒,要不您仔細考慮考慮?等明兒一早上再給我答復也行。”
三大爺點點頭,他的確需要時間考慮。
杜飛最后道:“三大爺,有句話叫天助自助者。有些事兒自個不出頭,全指著旁人…”搖了搖頭,沒往下說:“那先這樣,三大爺、三大媽,我先回去了。”
把杜飛送出去,看著進了中院的垂花門,三大爺兩口子轉身回到屋里。
三大爺一屁股坐下,悶頭也不吱聲。
三大媽心里著急,卻沒敢說話。
直至半晌,三大爺還沒動靜,三大媽終于憋不住了,小聲道:“哎老頭子?到底咋辦,你倒是說句話呀!”
三大爺嘆了一口氣,苦著臉道:“唉原本我還想著驅虎吞狼,誰知一轉臉卻要給人家當沖鋒陷陣的走狗。”
三大媽遲疑道:“要不…要不咱不干了還不行嘛!”
三大爺“哼”了一聲:“不干?恐怕由不得咱們了。現在張懷義還只是懷疑我,一旦傳出風聲,把我坐實了,他能饒了咱?”
三大媽一聽,更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這時,門簾一挑,閆鐵成從外邊進來:“爸媽杜飛回來了嗎?”
三大媽正沒注意,見大兒子來了,連忙道:“老大,你來的正好,快幫你爸參謀參謀。”
閆鐵成一聽,忙問三大爺:“爸杜飛來過了?”
三大爺點點頭,把杜飛剛才說的大略重復一遍。
閆鐵成出去挑門兒單過,眼瞅著也是當爹的人了,三大爺不再拿他當孩子看。
說完問道:“老大,這事兒你怎么想?”
閆鐵成皺著眉直嘬牙花子,仔細想了想道:“爸我覺著咱還得聽杜飛的。”
三大爺沒說話,三大媽有點不樂意了:“杜飛、杜飛,那小子壓根兒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他咱家鐵放也不至于弄成這樣。”
閆鐵成撇撇嘴,閆鐵放怎么回事兒,他心里門兒清。
純粹是自個找死,可怪不到杜飛頭上。
但也沒必要跟他媽硬頂著來,只當沒聽見。
跟三大爺接著道:“爸杜飛是不是好人咱擱一邊,但杜飛辦事的信譽可不差,就咱知道的哪回不是說到做到。”
三大爺點點頭,也認同。
閆鐵成又道:“另外,他是咱家街坊,前后院二十多年了。真坑了咱們,回頭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