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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跟著老夫

  王氏是桃縣的名門望族之一。

  王氏原是關中大族,后來沒落,其中一枝就到了北疆。因為詩書傳家,故而很快就在北疆站穩了腳跟。科舉出仕,做生意,經營田產…漸漸成為北疆大族。

  有了錢后,王氏不忘根本,每年都會施粥舍藥,家主王鶴被稱為王善人。

  王鶴兩個兒子,長子在外地為官,次子王清科舉不過,留在家中打理家事。

  吃了早飯,五十七歲的王鶴在書房里看書,寫字。晚些,他會在院子里走走。

  這個時候誰都不能來打擾。

  兩個侍女跟在身后,一個拿著茶壺,一個拿著痰盂。

  “咳咳!”

  王鶴咳嗽幾聲,侍女把痰盂遞過去。

  “沒!”

  王鶴搖頭,負手繼續踱步。

  “阿郎風度翩翩!”

  年紀大了,就喜歡有個人捧著。

  兩個侍女也培訓過,故而開口不俗。

  王鶴微微一笑。

  有人說每日贊美自己能心情愉悅,可自己贊美自己,哪有別人贊美舒坦?

  “阿耶!”

  王清急匆匆的來了。

  “淡定!”王鶴負手蹙眉,“老夫教導你多少次,遇事莫慌,天,塌不下來!”

  王清看著兩個侍女。

  “奴告退!”

  侍女走了,王清壓低聲音說道:“阿耶,楊狗來了桃縣。”

  “有人去通知了他。黃春輝看重他,得知黃春輝吐血,他必然會來,不奇怪!”

  “有人聽到節度使府中有人慘叫,接著楊玄帶著數十人氣勢洶洶的出來了。”

  “慘叫?”王鶴問道:“多久?”

  “許久。”

  “這是拷打!”王鶴瞇眼,“可派人去跟著了?”

  “跟了。”

  “阿郎!”管事來了,“咱們的人跟著楊狗,發現他去了城北!”

  王清身體搖晃了一下,“那個女人不就在城北嗎?阿耶,大事不妙!”

  王鶴淡淡的道:“慌什么?咱們又沒留下往來書信,就憑著一個女人的指認,誰能定罪?

  你大兄在外為官,也有些朋友。北疆跋扈,早已惹得長安不滿,若是沒有證據就抄沒王氏…你大兄上一份奏疏,長安多少人會以此來抨擊黃春輝?”

  王清抹了一把汗,“阿耶人稱王善人,咱們家的名聲好的不能再好,若是黃春輝動手,桃縣軍民定然會生出不滿…阿耶當初堅持施粥舍藥,原來便是為了這個?果然是高瞻遠矚!”

  王鶴蹙眉,“蠢貨!施粥舍藥是發自內心的善意,而非功利。二郎。”

  “阿耶!”王清知曉老父心中壓根就沒有什么善意,什么發自內心…呵呵!

  哄人的罷了!

  王鶴說道:“騙人,要先騙己。唯有你自己都信了,你才能讓別人深信不疑!”

  王清若有所思,“是,孩兒受教了。”

  “阿郎!”

  一個仆役滿頭大汗的跑來,“楊玄帶著人來了。”

  “那個女人被他撬開了嘴!”王鶴眼中多了陰郁之色,“鷹衛,也不過如此!”

  王清說道:“孩兒去接待他。”

  “嗯!無需驚惶。記住,咱們是慈善人!”王鶴微笑。

  王清笑道:“他沒有證據。”

  隨即王清去了前院。

  “開門!”

  門開,烏達帶著人先進來。

  確定沒有危險后,楊玄才進了王家。

  “見過楊使君。”

  王清拱手微笑。

  “王氏里通異族!”

  楊玄開口。

  外面來了不少圍觀的人,想看看楊玄氣勢洶洶來王善人家作甚。

  “竟然是王氏?他不會去講道理吧?”

  大堂里,黃春輝問道。

  劉擎說道:“王氏慈善之名人盡皆知,就怕圍觀的人太多,子泰不好下手。”

  “老夫讓他去立威,至于如何立威,便是題目。老夫只看結果!”

  黃春輝就像是考官,給考生出了個難題后,一臉壞笑。

  “這是…這是哪來的說法?”

  王清怒道:“王氏扎根北疆兩百余年,早已是北疆的一份子,何曾里通異族?諸位街坊都在此,給評個理!”

  “是啊!王善人家又不差錢,里通異族作甚?”

  “這怕不是誣告吧?”

  “定然是。”

  “若是王善人都被抓了,那這個天底下還有沒有道理?”

  王清一臉怒色,“還請回稟黃相公,王氏坐得端,行得正,不懼誹謗!”

  “帶上來!”

  女鷹衛被帶了過來。

  “這是北遼的鷹衛,一直潛伏在城中,方才被我令人抓獲,供出了城中的內應便是王氏。”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鶴出來了,悲憤的道:“老夫就問一句,證據何在?”

  “是啊!沒有證據,隨便弄個人出來,就能抓人?”

  “這個風氣可不能起!”

  “楊使君是個好人。”一個婦人說道。

  “你就是饞他吧!”

  “呸!”

  “好人也得講道理不是!”

  “拿出證據來!”王清伸手。

  立威,也得有方法。

  不講道理的霸道不是立威,而是犯蠢!

  逼格倒是有了,可在旁人的眼中,這人行事毫無章法,如何能成為節度副使的備選人之一?

  所以,黃春輝是給楊玄出了個難題。

  外面不少人,隨行的桃縣官吏也在看著楊玄。

  看他如何破局。

  楊玄說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

  王清心中一松。

  “可人來都來了,總得查查吧!來人!”

  “在!”

  “搜!”

  軍士們沖進了王家。

  王清冷冷的道:“我拭目以待!”

  王鶴嘆息,“去盯著!”

  王清跟隨進去。

  在鷹衛女子供出王氏后,老賊就和王老二先走了。

  街邊現在也多了菜販子,老賊熟門熟路的尋到了賣蘿卜的地方。

  “蘿卜如何賣的?”

  “這蘿卜有些干了,便宜。”

  “來兩個。”

  老賊買了蘿卜,王老二買來了文房四寶。

  “那邊要開始了,快些!”

  “這沒地方啊!”老賊看看左右,尋了個角落蹲下,王老二站在身前擋著。

  “阿娘,這人在干啥?”一個婦人牽著兒子路過,見狀就罵道:“不要臉!”

  王老二一臉懵逼,“我怎么了?”

  “阿娘,他拉屎,就和上次你讓我躲在后面拉的一樣。”

  正在刻章的老賊抬頭。“…”

  他低下頭,右手的小刀飛快轉動。

  “這手藝,許久未曾使喚,有些生疏了。”老賊張嘴咬了幾口,“這蘿卜真是干啊!”

  重新削平蘿卜,再度出手。

  “哎!看看,講究了不是!”

  “哈!”一個章蓋下去,老賊看了一眼,“妥當!”

  隨即就是信件。

  那個婦人牽著兒子買菜回來了。

  “阿娘,那人還在拉!”孩子興奮的道:“他拉的好厲害!”

  “呸!”

  老賊和王老二悄然到了王家后面。

  “撞開!”

  里面傳來了撞門的聲音。

  “走!”

  王老二和老賊翻進去,一本正經的對幾個軍士說道:“各處都要搜到!”

  “都搜了。”

  “書房呢?”

  “還在找!”

  書房是重地,幾個軍士正在地毯式的搜索。

  “我看看!”

  王老二擠進去。

  “這人誰?”王清問道。

  身邊的仆役說道:“這是陳州著名的傻子,王老二。”

  王老二進了書房,一陣亂翻。

  “那是阿郎的書信,別亂動!”一個侍女不滿的道。

  王老二拿出一封信,“這是什么?”

  一個軍士湊過來看了一眼,“書信啊!”

  “我知道,可這幾個字我不認識,你念念。”

  軍士仔細看去,“大遼鷹衛大統領麾下…”

  書房內的聲音漸漸停下。

  所有人都在看著王老二手中的信紙。

  王清眸子一縮,“這是…”

  老賊一拳把他打跪在地上干嘔,喊道:“拿到證據了!”

  王老二帶著書信去了前院。

  “郎君,找到了書信!”

  前院,楊玄正坐著曬太陽,看著昏昏欲睡的模樣。

  “什么書信?”楊玄睜開眼睛。

  “是什么鷹衛大統領的書信。”

  “給我看看!”

  楊玄接過信紙。

  這墨跡有些新鮮,不過看在時間倉促的份上,值得原諒。

  后面的印章…

  ——鷹衛大統領紅!

  硬是要的!

  “不!這是栽贓!”

  王鶴尖叫。

  楊玄揚起手中的信紙,起身,“識字的來看看。”

  外面擠出來一個少女,臉上白慘慘的,“奴識字,可不能冤枉了王善人!”

  她過來,緊貼著楊玄讀道:“前次送的消息收悉,北疆準備攻伐馭虎部,你可令人盯著,若是攻伐失利,黃春輝必然會出兵救援,可速報來…”

  少女看到這里,罵道:“到時候北遼就會趁機攻打桃縣!”

  “王氏從未對不起北疆,從未…嗬嗬!”王鶴氣急敗壞,捂著胸口喘息。

  “另外,盯著黃春輝的病情,若是不妥,速報!”

  王老二悲憤的道:“難怪咱們在來時被截殺,若非有準備,怕是都成了冤魂!”

  老二的演技,好像提升的很快啊!

  人群中,另一個少女振臂高呼,“王氏卑鄙無恥!”

  人群的怒火,被這一下激發了!

  楊玄身邊的少女看到后面,“還有印章呢!我看看,好像是什么衛大統領,這個印章怎地彎曲的?大統領,紅。”

  “赫連紅!”一個官員說道:“那是北遼的鷹衛大統領!”

  “狗賊!”

  “假仁假義!”

  外面開始有人叫罵。

  “拿下!”楊玄收好書信,遞給身邊的官員。

  這個動作一下就讓圍觀的人疑竇盡消…那官員是桃縣的,若是楊玄要栽贓,也不會遞給他不是。

  王鶴被拿下。

  后院已經拷打出了結果。

  一個管事被拖出來。

  “說!”

  老賊手中拎著小刀子,對潘生說道:“今日你的手藝差了些意思,那一刀,你就該往里走,越往里走,它就越疼。”

  潘生眼珠子有些泛紅,“師父,可還要用刑?”

  老賊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能如此勤學好練,為師很是欣慰。”

  管事跪下,“十一年前,王氏走私草原,被鷹衛的人拿住,隨即傳話…”

  “走私?”

  外面的百姓不敢置信。

  “原來,王家施舍的粥藥,竟然是走私換來的?”

  里面,管事繼續說道:“鷹衛給的條件是…若是攻破北疆,王氏可為一州刺史,世襲罔替。”

  王鶴面色慘白,捂著胸口,身體一抽一抽的。

  “砸!”

  外面雨點般的扔了東西進來,沒多久就把王鶴埋在了雜物下面。

  少女悄然而去,出去沒多遠,就碰到了先前率先質疑的少女。

  “花紅,你臉上的脂粉涂抹的太厚了,看著就像是郎君說的僵尸。”

  “言笑,你胸脯哪有那么高?你弄了什么?”

  “我就墊了些東西,哎!原來,胸脯大了真是受罪呢!”

  “那你要不要大胸脯?”

  “要啊!”

  “你不怕累?”

  “不怕!”

  廖勁在自己的值房里喝茶。

  “副使。”

  主事鄭浩出現在值房外。

  “嗯!”

  廖勁放下水杯,“何事?”

  鄭浩進來,低聲道:“相公今日的姿態,像是不看好副使,處處都在推舉那個小子。”

  “你想說什么?”

  “下官擔心,相公若是致仕了,楊玄會來桃縣…”

  “他必然會來。”

  “劉司馬與他情同父子,二人聯手,到時候副使卻難了。”

  “嗯!”

  鄭浩是他的心腹,見至此廖勁依舊不急,就越發的急切了,“相公,到時候有這二人掣肘,如何大展宏圖?”

  “什么宏圖?”

  “副使…”

  “年輕時老夫性情孤傲,得罪過不少人,沒有相公庇護,老夫早已被趕回了長安。

  是相公一手把老夫扶持到了副使之位。沒有相公,就沒有老夫。你今日說這些,老夫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是。”

  鄭浩低頭,“楊玄去了王善人家,據說,王善人家通北遼。”

  “王善人?”

  “桃縣有名的慈善人家,下官以為,就算是真的通北遼,家中也不會有任何痕跡,這是相公給他的難題!”

  “對于別人是難題,對于他而言…”廖勁突然想到了那次和楊玄去營救長安貴人子弟的事兒。

  好像,不是難事啊!

  “抓到了。”

  外面有人在喊,“好一個王善人,竟然十余年前就和北遼勾搭上了,狗東西,該全家殺光!”

  廖勁起身,“看看。”

  幾個軍士帶著王鶴父子進了節度使衙門。

  “應當不會假!”鄭浩看到王鶴父子軟成一攤泥,兩個雄壯軍士架著都艱難,就知曉,這事兒穩了。

  “相公請副使去。”

  廖勁去了大堂,楊玄已經在了。

  “老廖。”

  黃春輝指指楊玄,“楊玄。”

  黃春輝沒老糊涂,不至于會以為廖勁不認識楊玄。

  廖勁走過來。

  楊玄迎上去。

  “見過副使。”

  廖勁拍拍他的肩膀,“老夫嚴厲。”

  ——以后做老夫的下屬,你得做好被呵斥的準備。

  楊玄微笑,“當初在臨安,下官曾把劉公氣得扔了硯臺。”

  ——呵斥不算什么!

  “是嗎?”

  “是啊!”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微笑著來了一次交鋒。

  不分勝敗。

  黃春輝起身,“得知老夫吐血,大家怕是有些不安,走,去校閱一番!”

  眾人跟著他出去。

  到了州廨大門前,眾人按照官階開始列隊。

  廖勁站在黃春輝的側后方。

  另一側是劉擎。

  再后面是另一個官員。

  黃春輝止步,回身。

  捶捶腰。

  相公的身體,怕是撐不住了。

  眾人心中一酸。

  黃春輝卻是招手。

  “子泰!”

  楊玄本在想事兒,上前道:“相公。”

  黃春輝指指自己的身后,“跟著老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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