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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你來了

  “楊玄來了。”

  送消息進宮時,韓石頭看到了楊玄到來的記錄。

  “此子剛得罪了虢國夫人。”王守有些幸災樂禍。

  “虢國夫人?”韓石頭看了一眼消息。

  “毒打了虢國夫人的身邊人。”王守有些佩服楊玄的作死能力。

  “有趣。”

  韓石頭隨意瞥了一眼,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握拳,“咱這便把消息送進去。”

  手中的紙張擺動,王守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里,就說道:“楊玄娶妻時日也不短了,周氏女至今才有身孕。換了別的人家,男人早已納妾收侍女。

  他倒好,竟然守著周氏女不敢動彈。

  韓少監你說說,這娶了周氏女固然得了幫襯,可連納妾都不敢,這女人,值當?”

  韓石頭止步,“誰知道呢?”

  他的聲音輕輕的顫抖,但王守沒聽出來,就算是聽出來了,定然也會以為韓石頭的嗓子出了問題。

  韓石頭進了梨園。

  皇帝和貴妃正在聯手演繹歌舞。

  “好了。”皇帝伸手按住琴弦。

  貴妃跪坐下去,渾身都是汗水。

  “陛下。”韓石頭近前,“鏡臺剛送來消息。”

  皇帝瞇眼。

  “南疆那邊,張楚茂帶兵清剿異族叛逆。”

  “那些叛亂都消停了許久,張楚茂是在找事。”

  “陛下英明。”

  “若是南疆將士毫無作用,他這個節度使也就成了廢物。”

  “是。”韓石頭繼續稟告。

  “瀚海節度使趙嵩稱,洛羅國國主亞斯與國相丹巴斯明爭暗斗。近日丹巴斯的心腹遇刺身亡。隨即亞斯的寵妃被毒蛇咬死…”

  “權臣啊!”皇帝冷笑,“都該死!”

  偽帝這是在暗示黃春輝該死嗎?

  韓石頭繼續念道,“趙嵩與麾下鼓吹,當趁勢起大軍攻伐洛羅。”

  “每年洛羅都會遣使來賀新年,那肌膚,朕看著就如同野人,罷了!”

  “是。”韓石頭繼續往下看,“陳州刺史楊玄已經到了長安,在吏部報備。”

  “為何沒人稟告宮中?”皇帝問道。

  韓石頭想了想,“陛下,羅才…”

  羅才被您趕回家去了,吏部怕是要亂一陣子。

  “知道了。”

  “還有一個消息,楊玄的妻子有孕。”

  皇帝冷著臉,然后一怔,“周氏女?”

  “是,否則鏡臺也不會送這等無聊的消息。”韓石頭笑道。

  “他們…朕記得成親時日不短了吧?”

  “是,別的人家,孩子都能走了。”

  “可見,周氏女明著賢惠,暗地里壓制了楊玄,有趣,也不知他如今可曾后悔。”

  皇帝想到了貴妃,“當初他若是一直跟著你,如今的日子,想來會更好。”

  貴妃笑道:“這便是命。”

  “沒錯,這便是命。”

  “陛下。”有內侍進來,“醫官來了。”

  皇帝早上覺得胸口發悶,這不,醫官來了。

  韓石頭去把醫官迎了進來,低聲問著,一臉擔憂。

  “朕的身子好著呢!”皇帝笑道。

  韓石頭苦笑,“陛下便是奴婢的天,陛下在,奴婢才有好日子。”

  皇帝笑道:“是啊!宮中誰都能背叛朕,唯有你韓石頭不行。你跟著朕富貴已極,若是朕不在了,你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韓石頭說道:“若是陛下登仙,奴婢就跟著去。”

  “朕若是登仙,煉丹服藥,你跟著去作甚?”

  “奴婢去燒火。”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

  但,熟悉的人都聽出了笑的不自然。

  做皇帝的時日越久,就越怕死。

  不是看不透生死,而是不舍這神靈般的享受,不舍那甘美的權力。

  一點兒不舒服,皇帝就會不安。時日長了,甚至會脾氣暴躁,呵斥責罰醫官。

  “胸悶?”醫官凝神診脈。

  “會是什么?”皇帝問道。

  醫官在專注診脈,聞言隨口道:“就怕是心疾。”

  心疾?

  皇帝面色一冷。

  韓石頭呼吸急促。

  雙拳緊握。

  這落在所有人的眼中,都理所當然的覺得韓石頭在擔心皇帝的身體。

  這般忠心耿耿,再無第二人。

  醫官松開手,又問了皇帝的一些身體情況,然后笑道:“就是有些上火了,近幾日吃清澹些,自然就好了。”

  “確定?”韓石頭問道。

  醫官說道:“陛下的身體老夫琢磨多年,心脈強健,絕無問題!”

  韓石頭雙手握拳,用力揮舞。

  “陛下啊!”

  他狂喜喊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皇帝心中一松,見韓石頭狂喜,不禁微微頷首。

  石頭,忠心耿耿!

  “萬喜啊!”

  韓石頭狂笑,“哈哈哈哈!”

  “陛下大喜!”

  他的聲音回蕩在梨園內。

  是從未有過的歡喜。

  下午,韓石頭破例要了酒水,喝的半醉,嘴里哼著別人聽不懂的曲子,搖搖晃晃的回了住所。

  皇帝沒有他逍遙。

  琢磨了許久朝局后,皇帝拿起一本奏疏,對貴妃笑道:“羅才歸家,多少人盯著吏部尚書之職,可惜僧多粥少啊!”

  貴妃說道:“吏部可是要緊的地方。”

  “是很要緊,朕就看著,看著群魔亂舞,看看誰能讓朕滿意。”

  是夜,皇帝做了一個好夢。

  凌晨,皇帝還未醒來,外面的內侍已經換了一班。

  “嗯!”皇帝睜開眼睛,看著虛空,發了一會兒呆,隨即緩緩坐起來。

  外面兩個內侍在低聲說話。

  “那兩個弄對食,親嘴什么…”

  皇帝蹙眉,剛想呵斥。

  “哎!昨夜可聽到了?”

  “什么?”

  “韓少監一直在笑。”

  “這個倒是聽到了,好像大半夜還在笑,也不知樂個什么。”

  “半夜也在笑?那不是做夢都笑出聲來?”

  “是啊!”

  “這多半是為了陛下身體康健。”

  皇帝嘴角微微翹起,早飯時韓石頭來伺候,皇帝說道:“今日朕要議事,你左右無事,回家去歇息。”

  韓石頭一怔,“陛下,奴婢…”

  “你不是外官,朕真要收拾你,還用得著先讓你回家?”皇帝莞爾。

  韓石頭這才笑著告退。

  吃完早飯,皇帝精神抖擻的去了前朝。

  今日,又將是一場制衡之戰。

  貴妃很清楚,皇帝最熱衷于此。

  若是循規蹈矩的政事,無法讓他打起精神來。唯有和那些臣子斗,才能讓他精神煥發。

  “娘娘,虢國夫人求見。”

  梁月來了。

  “阿妹!”

  “阿姐這般氣呼呼的為何?”

  “你可還記得那個陳州刺史?”

  “記得!”

  貴妃突然捂額。

  腦海里,久違的畫面被記憶調了出來。

  那個少年,就躺在她的腳邊,呆呆的看著她。

  娘娘,真美!

  那大概是此生她收獲最為誠摯的贊美和愛慕。

  “昨日那個賤人竟然頂撞了我,更是毒打了我的隨從。”

  貴妃神色有些恍忽,“是為何?”

  “我見到他就去問了幾句話,好歹我也比他年長,可那賤人出言不遜。”

  “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問我是誰。”

  “嗯!接下來呢?”

  “陳丹不忿,就抽了他一鞭。”

  梁月滿懷期望的道:“大兄胳膊肘往外拐,不肯幫忙,阿妹…你可要幫我出這口惡氣!”

  “來人!”

  一個內侍上前,“娘娘。”

  “帶著鞭子,抽那陳丹十鞭!”

  “阿妹!!!”

  楊玄在長安瘋狂采購了一個上午。

  全是周寧和孩子需要的東西。

  中午,他準備在市場里對付一頓,接著開干。

  “烤羊腿要不要?”

  這是一家胡人開的店,主打胡餅和烤肉。推銷的胡女穿著清涼,肚臍和大腿露在外面,偶爾被人揩油也只是笑嘻嘻的。

  “不要!”

  楊玄坐下。

  “客人,我家的烤羊腿長安聞名呢?”

  那邊一個大漢罵道:“看到小白臉就忘了哥哥了?”

  胡女沖著楊玄嫵媚一笑。

  “說了不要!”

  姜鶴兒鼓著腮幫子。

  胡女笑吟吟的走了。

  王老二說道:“鶴兒你聲音好大。”

  “大嗎?”

  “大。”王老二是個老實人,“你是不是擔心郎君和那個胡女攪和在一起?”

  “沒有呀!”姜鶴兒一臉無辜。

  “定然是。”

  胡餅味道確實是不錯。

  一干人吃的酣暢淋漓。

  結賬時,那個大漢挑釁的道:“這是來長安采買成親的東西?”

  外面有一輛大車,裝著楊玄采買的東西。

  楊玄沒接話,老賊去結賬,那個胡女過來,“客人慢走。”

  說著她悄然捏了一下楊玄的手。

  那大漢見了越發的火大,起身道:“哪的人?”

  長安附近的人,但凡成親,都喜歡來長安采買。

  楊玄一看年紀就合適,身邊隨從不少,這便是土財主的架勢。

  大漢是地頭蛇,本是拈酸吃醋,可見楊玄等人采買大手大腳,難免生出了些弄錢的念頭。

  和太平不同,太平人弄錢更喜歡講究技術含量,譬如說岳二就是其中翹楚。

  弄錢,也是一門技術活,誰弄的血湖湖的,會被太平人看不起。

  大漢顯然就是那等人。

  楊玄心中想著羅才的事兒,以及吏部侍郎這個職位,心情難免有些不爽。

  第一次襲擾他沒搭理,也沒精神搭理。

  但這一次他的火氣一下就起來了,“想作甚?”

  大漢獰笑,“耶耶擔心你走錯路,可要帶你一程?”

  老賊低聲道:“是勒索。”

  “帶尼瑪!”楊玄俯身撿起凳子,勐地砸過去。

  “楊使君,找你找的好辛苦。”

  一個內侍滿頭大汗的進來。

  大漢腦門挨了一凳子,翻著白眼,踉踉蹌蹌往后退。

  噗通!

  就倒在了內侍的腳邊。

  內侍低頭看著他,再抬頭。

  我最近的火氣好像有些大啊!

  楊玄心中滴咕,但卻覺得念頭通達了,身心愉悅。

  “可是有事?”

  “陛下令咱來尋你。”

  “這就走。”

  楊玄從大漢的身上跨過去,問道:“可知何事?”

  一錠銀子有些生疏的遞了過去。

  楊使君看來對行賄并不精通啊…內侍說道:“陛下說了,太子在東宮頗為寂寞,讓楊使君去陪陪。”

  太子被幽禁。

  讓我去陪陪。

  幽禁。

  陪陪!

  這話,怎么就那么滲人呢?

  楊玄心中一個咯噔。

  “陪著說話?”

  內侍笑的讓楊玄想到了卷軸里看到的那幅名畫,誰的微笑來著,什么神秘。但他當時的感覺就是擺出來的模樣,和神秘壓根不沾邊。

  “可不是,太子從進去到現在,就沒和人說過話,據聞,每日都在自言自語。”內侍掂量了一下袖子里的銀錠,笑容越發的真切了,“聽聞使君的娘子擅長醫術?”

  “也就是沒藥死人。”

  內侍眼皮跳了一下,“太子也喜歡醫術,請使君去與他探討一番。”

  可我不懂啊!

  而且,太子什么時候精通醫術?

  而且,我去和太子聊醫術,為何?

  “就沒個目的?”

  “聊著就好。”

  楊玄的火氣一下消散了。

  身后,姜鶴兒滴咕,“郎君火氣好大。”

  老賊笑嘻嘻的道:“老夫也發現了。”

  “可有法子?”姜鶴兒低聲道:“我整日跟著郎君,就怕遭殃。”

  老賊笑的是真神秘,“你不是想著遭殃?”

  “什么意思?”姜鶴兒不解。

  “郎君那個…年輕氣盛啊!”

  “年輕氣盛和火氣大有關系?”

  “當然,氣盛…嗯!”

  “那我回頭勸勸。”

  “好事兒,不過記得別在外面勸。”

  “那要去何處勸?”

  “臥室。”

  東宮。

  侍衛們懶洋洋的躲在陰影下,低聲說著些八卦。

  至于寢宮內的那人,在他們看來,就是個活死人。

  “這得看守到什么時候去?”

  一個侍衛目光呆滯的問道。

  另一個侍衛靠在墻壁上,雙手抱胸,“這活計輕省啊!難道不好?非得要跟著在太陽底下暴曬才舒服?”

  侍衛搖頭,“舒坦是舒坦了,可我總覺著自己這陣子,好像是白活了。每日都是如此,日復一日,沒個頭,那我活著作甚?就是為了看守太子?”

  “多少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屁!耶耶寧可去軍中,也不愿在這里。”

  “就是覺著無聊?”

  “可不是?你想想,咱們整日在此就是發呆…若是沒了你們,就我一人在此,每日就在此…想想,那和行尸走肉有何區別?”

  “這不是還有咱們嗎?”

  “可你們在,難道不也是如此嗎?”

  眾人默然。

  是啊!

  大家都在空耗生命。

  “哎!”一個年歲大的侍衛嘆息,“想想亂世人命不如狗命,你就覺著如今是多么的愜意。至于空耗,里面那位貴人才是空耗。”

  “站好!”

  有人低喝。

  眾人下意識的站起來,該熘達的熘達,該巡查的巡查。

  一個內侍帶著楊玄來了。

  “陛下令開門。”

  “是。”

  大門緩緩打開。

  吱呀…

  昏暗的寢宮內漸漸被光明侵入。

  太子就坐在地上,身上衣裳骯臟凌亂。

  他用手遮擋著眼睛,瞇眼,從指縫中看去,見是楊玄,就開口: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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