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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鋒芒畢露

  關中此刻已是草長鶯飛,長安城中的權貴們最喜在這個時候出城踏春。

  周寧緩緩走在國子監中,手中拿著一封書信。

  這是楊玄從北疆寄來的信件,信中說最近北疆景色頗美。

  ——只是少了一人陪伴,再多的美景我也視若無睹。

  進了值房,周寧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緩緩坐下。

  北疆那邊此刻定然打完了,楊玄的書信應該是寫于在開赴沙場之時。但書信里對此卻只字未提,只說風景和思念。

  周寧再看了一遍書信。

  “周助教。”

  周寧抬頭,“何事?”

  門外是個小吏,他側身,“有人尋你。”

  來人是周氏管事謝俞。三十余歲的謝俞看著和藹可親,進來后微微欠身,“見過二娘子。”

  周寧平靜的道:“可是有事?”

  謝俞點頭,“阿郎最近的病情好轉,郎君說小娘子也該回去看看阿郎才是。”

  周寧想到了常年病懨懨的祖父周勤。

  那年她走出周氏大門時,祖父的眼神冷漠的就像是看陌生人,父親惱怒的說走出周氏的大門,一輩子就別回來。

  “可是他們又尋到了值得聯姻的男子?”周寧的眉間多了一抹譏誚。

  謝俞神色尷尬,“沒有的事。”

  周寧看著他,“有,還是沒有。”

  謝俞說道:“自然是…”

  周寧拿起一卷醫書,“回去告訴阿耶,就說國子監授課忙碌,我緩一陣子再回家看阿翁。”

  謝俞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二娘子,家中看中的男子多是背景深厚之人,大有前途。二娘子如今也漸漸大了,也該談婚論嫁了。若是尋個平庸的嫁了,一生為柴米油鹽煩惱,難免苦熬。二娘子,人活著不是為了苦熬,是為了享受啊!”

  周寧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謝俞嘆息,“二娘子,如今朝中風云變幻,北疆大戰在即,也不知勝負如何。宮中據聞太子餓成了骷髏臉…外面亂,還是家中好啊!”

  周寧抬頭看著他。

  “是你自己走,還是我把你打出去?”

  宮中。

  今日皇帝早早就召集了重臣們議事。

  皇帝難得勤政一回,臣子們自然是歡喜的。

  兵部尚書宋震正在介紹情況。

  “北疆那邊一直有消息傳來,前日來的消息,黃春輝領八萬大軍出擊,北遼那邊是十萬大軍。此戰我兵部也琢磨了許久,北疆大軍八萬,堪稱是精銳盡出。而北遼十萬大軍也不弱,此戰勝負在于臨戰指揮。”

  隨即群臣針對性的討論了一番。

  結論:勝敗難說。

  “臣最擔心一點。”楊松成神色嚴肅,“北疆軍數年未曾出戰,實力不知如何。”

  這話堪稱是進可攻退可守。

  若是勝了,那便是國丈穩健。若是敗了,沒二話,國丈高瞻遠矚,早就看出了黃春輝這條烏梢蛇的本質。

  皇帝看了王豆羅一眼。

  按照最近的規律,國丈上,這邊就會上王豆羅。

  果然,王豆羅干咳一聲,示意自己有話說。

  他先看了楊松成一眼,“北疆十二萬大軍看似浩大,可北遼有多少人馬?數十萬。黃春輝以往若是浪戰,一朝戰敗會如何,國丈可曾想過?”

  楊松成只是微笑。

  鄭琦頂了出來,“避而不戰,只會讓士氣消沉。”

  王豆羅冷笑,“老夫說面對北遼,北疆實力孱弱,避戰不得已。你卻說避戰會導致士氣消沉。那么出戰才好,若是敗了如何?”

  鄭琦笑了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老夫只問你若是敗了如何!”

  “呵呵!”

  “你只會顧左右而言他,老夫再問你,若是敗了如何?”

  鄭琦自然不能答。

  王豆羅說道:“若是敗了,北疆局勢頃刻間便會崩塌。一旦遼軍南下,誰去抵御?你鄭尚書嗎?還是誰?”

  說這話的時候,王豆羅是看著國丈楊松成。

  國丈平靜無言。

  “散了吧。”

  皇帝一聲吩咐,這場爭執結束。

  他隨即去了后宮。

  “貴妃呢?”

  韓石頭問了,說道:“娘娘在歇息。”

  皇帝微笑,“卻是慵懶。”

  皇帝最喜貴妃娘娘慵懶的模樣,這一點韓石頭等人盡知。

  “陛下,熱茶。”

  宮人送上茶水。

  皇帝坐下,有人來給他按摩脖頸。

  皇帝愜意的瞇著眼,突然問道:“黃春輝的家人可有異動?”

  “并無。”韓石頭回答。

  皇帝嗯了一聲。

  “黃春輝年少悍勇,在軍中一路晉升。后來惹惱了上官被趕到了北疆。”

  “曾經的悍將在北疆漸漸變成了狐貍,后來被弄去了南疆,一去便是多年,直至再度回到北疆。”

  “老狐貍也好,烏梢蛇也罷,朕的大軍卻不能躲在城池中裝烏龜,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長安城外此刻變成了樂園,權貴們霸占了最好的地段踏春,百姓就只能選擇偏僻些的地方。

  數十衣著華麗的男女此刻正在大道上策馬疾馳。

  “快!”

  追逐速度的刺激是人類的本能,這些男女此刻就在進行一次賽馬活動。

  前方煙塵起,有人喊道:“是騎兵。”

  一個男子罵道:“讓他們滾開!”

  有人笑道:“黃三郎,你膽子大自己去。”

  男子罵道:“一群賤狗奴,看耶耶的!”

  他策馬沖過去,喊道:“避開!”

  百余騎兵簇擁著數人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也沒看到這個人,依舊筆直而來。

  “避開!”

  黃三郎家中有兵部高官,所以敢于攔截騎兵。

  那群騎兵看向了為首的老人。

  “若是換在十年前,誰敢阻攔府兵,斬殺無罪。時過境遷,律法廢弛,紈绔越發的多了。”

  老人看著身邊的年輕人,“楊玄,你說該如何處置此人?”

  楊玄毫不猶豫的道:“打斷腿!”

  老人頷首。

  一騎策馬沖了過來。

  他解下橫刀,帶著刀鞘一并舉起。

  二馬交錯,刀鞘拍在了黃三郎的大腿上。

  另一個騎兵從另一側沖來,同樣是刀鞘拍擊。

  “啊!”

  黃三郎慘嚎著跌落馬下。

  百余騎兵簇擁著老人等人,從那些變色的年輕男女邊上沖了過去。

  有人驚呼,“是北疆節度使黃春輝!”

  黃春輝聽到了喊聲,有些唏噓:“如今的大唐權貴,都不知曉教導自家孩子規矩嗎?”

  楊玄回首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個熟人。

  何歡目光陰郁的也在看著他。

  曾經被他視為螻蟻的少年,此刻卻跟著北疆節度使黃春輝回到了長安。

  楊玄先前的眼神帶著輕蔑之意。

  這個少年已經成為了北疆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而我依舊是楊氏的一條狗…何歡的眼中陰郁蘊集。

  黃春輝來了。

  節度使親自回長安報捷,此事非同小可。

  宮中,皇帝丟下寵妃和剛譜寫了一半的曲子,從梨園急匆匆的回到了朝堂。

  重臣們丟下手中的事務趕到宮外求見,急切的想知曉大戰的結果。

  少頃,殿內君臣云集。

  而黃春輝等人卻在更衣,免得許久未曾沐浴的狼狽模樣有礙君王觀瞻。更擔心渾身臭烘烘的,熏壞了大唐君臣。

  王豆羅看了楊松成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挑釁之意。

  最近他的日子不大好過,被楊松成及其黨羽圍攻,若非他持身正,尋不到大錯,此刻大概已經在流放的路上了。

  楊松成等人一直對北疆指手畫腳,對黃春輝的縮頭戰術深惡痛絕,恨不能自己親自去北疆指揮作戰,一戰把北遼給滅了。

  此刻黃春輝回來了。

  若是戰敗,黃春輝此刻會跪在殿外,而不是從容去更衣。

  也就是說,北疆此戰獲勝。

  那么國丈是怎么想的?

  “國丈以為如何?”王豆羅問道。

  楊松成欣慰的道;“此戰能獲勝,陛下的高瞻遠矚令人欽佩,北疆將士奮勇殺敵當嘉獎…”

  不要以為皇帝就不吃馬屁,但凡是人,就特么沒有不吃馬屁,不喜歡被人吹捧的。

  除非他的身體和神經機制和凡人不同,聽到吹捧只會惡心。

  皇帝的眉間舒展,最近因為在梨園里待久了,他的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許多變化。音律讓他的心態越來越放松,隨之而來的便是身體越來越舒坦。

  但皇帝覺著只是貴妃的功勞。

  想到貴妃那豐腴的身體,加上捷報的到來,讓皇帝不禁有些亢奮。臉上泛起一抹紅潮。。

  “陛下,北疆節度使黃春輝求見。”

  皇帝點頭,目視韓石頭。

  韓石頭親自出迎。

  黃春輝已經換了一身新衣裳,身后跟著三個年輕將領。

  “諸位,請跟著咱來。”韓石頭目光掃過后面三人。

  這位可是偽帝身邊的心腹,許久沒見了,留個好印象總是沒錯的…楊玄露出八瓣牙齒,一臉少年的友好微笑。

  他覺得韓石頭多看了自己幾眼,但好像又不是。

  進殿,行禮。

  “臣,見過陛下。”

  “黃卿起來。”

  皇帝的聲音都情不自禁的輕柔了許多。

  黃春輝起身,“因北疆與北遼局勢復雜,臣想來長安以待陛下垂詢,請陛下恕臣擅離北疆之罪。”

  皇帝微笑,“黃卿何罪之有?”

  皇帝冷漠,罕見這等溫柔的時刻。

  北疆應當是勝了一仗,若是吃了敗仗,皇帝多半會換一個嘴臉。

  “陛下仁慈。”

  黃春輝說道:“二月初,臣率大軍八萬出北疆,一路攻伐,破城九。”

  “北遼出大軍十萬,右相林雅領軍前來,二月中旬兩軍相遇。”

  八萬對十萬…黃春輝果然沒讓朕失望。皇帝心中默默贊許,期待此戰的戰果。

  “此戰林雅猛攻我大軍右翼,臣也猛攻其右翼。”

  兵部尚書宋震情不自禁的贊道:“不隨敵軍而動,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黃中丞果然是用兵獨到。”

  黃春輝回以一個微笑,“右翼岌岌可危時,臣令衛王領軍增援…”

  他抬頭看著皇帝。

  皇帝微微頷首,微笑著。

  “衛王悍勇,可敵軍眾多,臣隨即令騎兵增援,林雅發動決戰,中軍傾巢出動…”

  “等等。”鄭琦打斷了黃春輝的稟告,“老夫敢問黃中丞,那林雅為何在此刻發動決戰?”

  “這個問題問得好。”黃春輝就像是一個從不得罪人的老好人,哪怕知曉左相一伙對自己多般詆毀,依舊說了好話。

  “此戰林雅與臣一直在隱忍,都等著對方先出動中軍增援。大王危急,臣派出援軍,可敵軍勢大,大王再度被圍困…”

  皇帝神色不變。

  仿佛黃春輝說的是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的孩子總是死不完的。

  “臣令數千騎裝作是玄甲騎增援。玄甲騎乃是我北疆精銳中的精銳,林雅見狀以為臣已然捉襟見肘,便發動決戰。”

  好一個黃春輝!

  皇帝都情不自禁的點頭,面露愉悅之色。

  黃春輝看著鄭琦,微笑問道:“鄭尚書,可聽懂了嗎?”

  黃春輝解釋的很細致,連不懂戰陣的韓石頭都懂了,更遑論鄭琦。

  但他依舊問了。

  問的很是可親。

  鄭尚書,你可明白了嗎?

  你特么蠢的和一頭豕似的,也配坐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沖著老夫指手畫腳?

  這個親切的問話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鄭琦的臉上。

  連楊玄都為之心中一震,心想老頭竟然這般悍勇的嗎?

  不,是彪悍!

  往日那個看著沒有一點兒精氣神的老頭哪去了?

  誰都以為黃春輝會對左相一伙低調,可誰曾想他當朝就狠抽了這伙人一記耳光。

  鄭琦的臉色猛地紅了一下,怒火在眼中集聚。

  他在想反擊的手段。

  “陛下。”

  外面來了個內侍。

  “何事?”

  內侍看了黃春輝一眼,“有御史彈劾黃中丞令人斷人雙腿。”

  皇帝看了韓石頭一眼。

  在這個時候,別說是打斷人的腿,就算是黃春輝把人打殘了,皇帝也會無視。

  韓石頭冷著臉過去,低聲道:“告訴他們。查無此事!”

  內侍抬頭,討好的笑了笑,“韓少監,那是兵部高官之子。”

  韓石頭冷笑,“讓他自己上疏,挨抽的自然是他,而不是你。”

  “多謝少監指點。”

  韓石頭回身,看了黃春輝一眼,知曉這是黃春輝故作跋扈姿態,好讓皇帝對自己少些忌憚。

  黃春輝繼續說道:“兩軍決戰,臣當即令隱藏著的玄甲騎出擊,敵軍潰敗…隨后我軍一路追擊,臣擔心北遼增援,十余里后便收兵回師。”

  黃春輝抬頭,語氣鏗鏘,“此戰斬殺敵軍兩萬三千余,俘獲敵軍一萬余。此戰有賴于陛下天威,北疆將士奮不顧身,臣,幸不辱命。”

  皇帝聽的心情激蕩,此刻見黃春輝行禮,就指指他,“趕緊扶著。”

  韓石頭過去扶住了黃春輝,皇帝起身,欣慰的道:“北遼這幾年蠢蠢欲動,一心想馬踏北疆。卿不負朕望,一戰讓北遼喪膽!好,哈哈哈哈!”

  皇帝笑了,不管好不好笑,臣子也得跟著笑。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

  鄭琦也是如此,笑的很是暢快。

  果然當官就不能要臉…楊玄在觀察,頗有些心得。

  皇帝大喜,當即賞賜。

  錢財自不必說,田地宅子也是大手筆。

  “…同中書門下三品。”

  這是宰相頭銜,哪怕是虛銜,依舊尊貴。

  “多謝陛下。”

  黃春輝行禮,起身后指著三個將領說道:“陛下,臣老邁,總是擔心北疆后繼無人。此戰此三人脫穎而出,江存中指揮若定,張度侵略如火,楊玄機變,此三人皆是我北疆后起之秀,對陛下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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