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部族的抵抗很頑強。
楊玄帶著人沖殺進去,一圈后又轉了回來,滿臉是血的尋到了在指揮的宏春,氣急敗壞的道:“宏老大,里面有好手!”
宏春看了他一眼,“無能!”
從楊玄第一次叫他宏老大開始,雙方的姿態就不斷在變。宏春越發的高高在上,楊玄越發的卑微,就像是一個團伙的老大和小頭目。
不知不覺中,宏春已經把眼前的這位杜兄弟當做是一伙人了。
楊玄不失時機的罵道:“賤狗奴,差點被他一巴掌拍死。罷了,這個天下不是咱們這三十人能闖蕩的,宏老大,還請收下小弟,以后小弟為兄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宏春瞇眼看著他,目光幽幽。
楊玄拱手低頭,“見過兄長!”
老賊肅然拱手,“見過兄長!”
王老二低著頭不吭聲,牢記老賊說過的話:你笨,就低頭裝老實人。
老賊低頭的瞬間,眼眶都紅了,就像是飽受欺凌的游子見到了身強力壯的大哥。
宏春緩緩點頭,“以后自家兄弟,好生做。”
“領命。”楊玄笑瞇瞇道:“還請兄長吩咐。”
宏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我如何殺敵!”
隨即宏春就單騎沖了進去。
此刻火光沖天而起,照的他的身影格外灑脫。
小部族中有人騰空而起,喝道:“狗賊!”
這邊也有人騰空而起,飛掠而去。
看到那長發在夜空中飄灑,那些馬賊不禁歡呼了起來。
“宏春?”
對方的高手驚呼,“你竟然…”
宏春一掌拍去。
對方的高手朝著楊玄這邊跌落下來。
“宏春,你…你…”
高手落地,剛想爬起來,身后一刀就讓他身首異處。
楊玄拎著人頭,“兄長威武!”
那些馬賊高喊,“兄長威武!”
歡呼聲中,宏春落地,傲然而立。
楊玄給了老賊一個眼色,“讓兄弟們警覺些。”
老賊突然眼前一亮,“郎君,有好貨!”
“什么好貨?”楊玄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就見一個女人尖叫著沖出帳篷,隨后被一刀砍殺了。
幾個馬賊在內訌,喊什么為啥殺了,肥土不肥人之類的話。
“那個女人頗有些姿色,大概就是懷恩的情人,郎君稍等。”
老賊悄然摸了過去。
此刻楊玄的三十騎在周圍吆五喝六的,偶爾砍殺幾人,倒也像模像樣。
楊玄準備開溜了,在想借口。
老賊再度摸回來,伸出一根手指頭。
“什么東西?”
“金子!一箱子!”
楊玄心頭一顫。
太平的財政有些窘迫,以至于大伙兒開玩笑讓主公賣身求礦。
一箱金子,發了!
楊玄不動聲色的道:“一半兄弟跟著我來。”
“殺啊!”
楊玄策馬沖向了那個女人出來的帳篷。
正在坐鎮指揮的宏春看到了這一幕,微微頷首。
心腹低聲道:“兄長,發現了好些糧食。二八分…他們就是吆喝幾聲,咱們虧了呀!”
至于這個小部族是杜兄弟的發現,就被宏春和心腹漂沒了。
宏春淡淡道:“可他們很是恭謹。”
財帛動人心,可宏春卻有些自矜,需要借口。
心腹說道:“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若是他們真心投靠,小弟以為就不該要什么二八分,都歸于兄長。”
這話正好戳著了宏春的點,他看了一眼,楊玄剛好下馬,帶著人沖進帳篷里。火光中,能看到他揮舞橫刀劈砍的影子映在帳篷上。
“晚些問問。”
楊玄的人跟著進去砍殺,晚些,氣喘吁吁地出來。老賊在最后,不小心把帳篷給弄燃了。
火光熊熊中,楊玄被火焰撩了一下,就踹了老賊一腳,隨即摟著他的肩膀安撫。
宏春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道:“此人有些野心。”
心腹一聽就贊道:“兄長神目如電,此人確實是有野心。若是招納了他,以后弄不好就會生事。”
宏春冷哼一聲,“晚些告訴他,和兄弟們一樣分配。”
心腹擔憂的道:“就怕他們會翻臉。”
“那就弄死!”宏春招手,楊玄那邊先是指指自己,等宏春點頭后,笑著過來。
楊玄近前,“兄長只管吩咐。”
此人這般主動熱情,怕是想討我的歡喜,憑著三十余兄弟,在馬賊內部攪風攪雨。
留不留?
“好多糧食!”那邊有馬賊在歡呼。
懷恩對情人堪稱是貼心貼肺,那些糧食足夠這個小部族過一年有余。
有了這些糧食,宏春相信今年能從容度過。
馬賊啊!
有今天沒明日的!
看來這位杜兄弟要警惕!
宏春看著楊玄,淡淡道:“既然是一家兄弟,二八分成就免了,一體,如何?”
楊玄強笑,“兄長,一體什么意思?”
宏春身邊的心腹冷笑道:“這些糧食全數歸公,每日吃用大家都一樣。當然,兄長不一樣。”
老賊悲憤的道:“是咱們盯上的。”
心腹譏誚的道:“三十騎可能擊破這個部族?一言而決,同意留下,不同意…”。他看看那些漸漸聚攏的馬賊,微笑道:“要么被剿滅,要么…滾!”
“我們走!”
楊玄上馬,策馬掉頭后,還不忘回首放狠話:“山高水遠,江湖再見!”
“哈哈哈哈!”
馬賊們一陣大笑。
心腹笑道:“三十余騎也敢說這等話,若非顧忌損傷兄弟,今日你等誰都別想走!”
楊玄帶著三十騎看著就彪悍,若是要圍殺他們,馬賊方也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楊玄等人遠去,宏春回身,手下都歡呼了起來。
“兄長!兄長!兄長!”
心腹由衷的贊道:“此次弄到這么多糧食,咱們今明兩年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啊!”宏春躊躇滿志的看著那些兄弟把糧食弄出來,“抓了多少人?”
心腹說道:“三十余人。”
宏春平靜的道:“老規矩!”
心腹點頭,喊道:“俘獲的人全數殺了。”
跪在地上的俘虜們都嚎哭了起來。
“饒命!”
宏春漠然。
他的父親是北遼官員,因為貪腐被抄家。父親讓他鉆狗洞逃,自己面對拷打咬死不說兒子的去向。
從此報仇就成為了宏春活著的動力。
宏春也算是個修煉天才,就靠著平庸的功法修煉到了今日的地步,說一聲高手也不為過。
但他很快發現單槍匹馬沒法報仇,甚至都無法接近狗皇帝,于是就拉起了一支馬賊,靠劫掠來養活他們,也磨礪著刀槍。
他的第一次嘗試失敗了,被北遼軍隊趕的像是喪家之犬。這讓他知曉人多沒用,再多的人不如精銳。
所以他精簡了麾下的馬賊,就三百騎,縱橫一時。
隨著北遼的不斷復蘇,宏春發現自己報仇的可能越來越低。
他有些茫然,覺著自己就是個孤魂野鬼。唯一能證明他高貴的便是一頭長發。
最近他的日子不好過,陳州梁超被剿滅后,宣州的唐軍也在虎視眈眈,有出動剿滅他們的意思。
有了這些糧食,他去草原上隨便尋個地方待半年再出來,自然風平浪靜。
那些人犯被砍殺著,慘叫聲頗為刺耳。
“宏春,你不得好死!”一個人犯被砍了一刀沒死,躺在地上慘嚎著,“懷恩可汗會殺光你們!”
宏春蹙眉,“這里靠近大唐邊境,不是基波部的地方。”
那人喘息著,獰笑道:“我們部族有女人是懷恩的人,否則你以為哪來那么多糧食,你特娘的…等死吧,哈哈哈哈…嗝兒!”
這人雙目一瞪,就此了賬。
宏春卻覺得遍體發寒,他目光轉動,“問話。”
兩個沒死的俘虜被拷打了一番,可毛都沒問出半根。
但其中一人說了一段話很有意思。
“大唐斥候來了也不管我們。”
“兄長,大唐斥候劫掠草原部族可不手軟,這等肥羊他們竟然不吃,為何?”
心腹顫聲道:“怕是真的和懷恩有關系。”
基波部對于馬賊們來說就是個龐然大物,無法抵御。
“懷恩聽聞懼內,他的情人…難怪那些唐軍斥候會不管,為了一個小部族不值當和基波部翻臉。”
心腹突然一拍腦門,“你們何時遷來的?”
俘虜說道:“才將數日。”
宏春的眼皮子在狂跳。
“那杜輝說自己乃是陳州過來的,在陳州就得知了這個小部族有錢,特娘的!這個騙子,兄長!”心腹跺腳罵道:“咱們上當了!”
一個俘虜為了活命說道:“我知曉哪里有錢,就在那個帳篷里,懷恩情人住在里面,有個箱子從不許人觸碰。”
心腹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不是杜輝先前進去的帳篷嗎?”
帳篷已經被焚毀了,幾個馬賊過去在廢墟中翻找,喊道:“有個箱子,就剩下半截了。”
“就是這個箱子!”
此刻箱子里空蕩蕩的。
宏春想起了先前楊玄的人在帳篷里折騰砍殺,此刻想來,那些人是在里面拿金銀吧。
金銀體積小,便于攜帶,懷恩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帶著一大堆銅錢遷徙,太顯眼。
可如今女人死了,部族也被滅了,僥幸逃出去的部眾會把消息傳到懷恩的耳中。
“杜輝!”
宏春的眼珠子都泛紅了。
“留些兄弟運送糧食,其他人,跟著我追!”
“快跑!”
楊玄帶著麾下一溜煙就跑了,而且是往南方跑。
“搶一把就跑真刺激。”綠燈興奮的閃爍著。
老賊摸摸懷里的金錠,王老二摸出來不說,還咬了一口。
“臟!”老賊拍了王老二一巴掌。
這一逃就逃到了天明,馬賊終于看到了他們。
“追!”
馬賊們狂喜。
可前方卻出現了一座城池,城頭上牛角號鳴叫,城門打開,一股騎兵沖了出來。
“撤!”
宏春咬牙切齒的帶著人回撤,隨后令人去打聽消息。
“杜輝是章羽縣縣令。”
“難怪他看到官兵笑的如此歡喜。令人去章羽縣,尋機弄死他!”
喜歡裝比的人也好臉面,一旦丟臉幾乎會記一輩子。
等基波部可汗懷恩得知自己的情人被宏春滅了時,當即大發雷霆,隨即令人領軍出擊,圍剿宏春。而他自己卻需要去想想如何讓比自己更憤怒的娘子息怒。
王氏的鐵礦在一片丘陵地帶,有的地方竟然是露天開采,極為罕見。
礦山的管事叫做丁忖,就像是個富家翁,微胖的臉上帶著曖昧的笑。
二人自我介紹后,丁忖笑的越發的曖昧了。
“竟然是楊郎君當面。”
楊玄笑道,“你認得我?”
丁忖拱手,“雖未謀面,神交已久啊!”
神交?
楊玄看著那些鐵礦石,仿佛是看到了一柄柄陌刀,一把把橫刀,無數長槍。
“這礦石都運到何處去?”
“長安。”丁忖指指礦洞,“這里的礦石不錯,雜質少,煉出來的鐵品質更好。淳于氏最喜這處出產的礦石。”
“我想買一些。”
丁忖笑道:“這等荒郊野嶺的地方少有客人,楊郎君能來,自然不是為了看老夫,而是為了礦石。不過楊郎君要礦石作甚?”
這是個老鬼,楊玄很坦率的道:“太平缺兵器,州里沒有。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吧,這不,我就來王氏尋尋。”
丁忖一怔,大抵沒想到是為了這個,“楊郎君這是…”
“太平當面便是三大部,為此多次被攻陷。不想死就得全民皆兵。”楊玄言簡意賅的說了情況。
“這般艱難嗎?”丁忖嘆息,一臉同情,“不過售賣鐵礦石需家中同意。”
他見楊玄微微瞇眼,竟然有些冷意,就想到家中二郎君對這位少年縣令的看好,急忙解釋道:“并非老夫不肯通融,這是王氏的規矩,除非是十萬火急,否則老夫不敢違規。”
“眼下就是十萬火急!”楊玄不再客氣。
“什么意思?”丁忖能管理這等重要的礦山,在王氏的地位不算低,知曉內部許多事兒。此刻微微冷臉,氣氛頓時就僵住了。
老賊低聲道:“怕是要鬧僵了,再有,金子是值錢,可太平那邊卻是個無底洞,真要打造兵器,耗費的錢財不計其數啊!”
楊玄拿出厚厚的一封信,“快馬送去長安王氏,提及一句,若是王氏滿意,此后我太平的礦石半價供給,并一路送去。”
“半價包運費啊!”朱雀贊道:“小玄子你太狡猾了。”
丁忖接過,“可能看?”
“只管看。”楊玄笑了笑。
丁忖一邊打開信封,一邊笑道:“楊郎君怕是不知鐵礦石的尊貴,什么東西能值當換礦石?老夫卻是…”
信紙厚厚的一摞。
丁忖看了第一張,就訝然抬頭。
“冶煉之術?”
楊玄說道:“王氏與淳于氏早已鬧翻了,只是苦于沒有冶煉之術,只能把礦石不斷賣給淳于氏,否則大唐一旦缺了鐵器,王氏便是眾矢之的。可若是王氏能自己冶煉呢?”
丁忖的臉頰抖動了一下,“淳于氏會發狂。可你這個…王氏不是沒弄過冶煉,一直在弄,老夫便主持過此事,只是煉出來的鐵不及淳于氏,所以只能受制于人。”
他翻開第二頁。
一個爐子,畫的很明晰。
第三頁和后續十余頁是分解圖,邊上還有制作方法和材料配比解釋。
作為一個玩了半輩子鐵器的人來說,丁忖只需看看,就發現了幾處往日不解,可圖紙上卻給出了極為精妙解決法子的地方。
他再翻下去。
全是文字介紹。
他草草看了一遍,抬頭,嘆道:“老夫此刻最想告訴長安王氏一件事。”
眾人看著他。
丁忖珍而重之的道:“讓楊郎君成為王氏嬌客!”
嬌客:對女婿的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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