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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傾城相迎

  “見過郎君!”

  最是隨性灑脫的韓先生,大清早在州廨外面見到使君大人,很是恭謹的行禮。

  官吏們見了心中不禁一凜。

  隨即,對楊玄的態度就越發的恭謹了。

  時至今日,楊玄的身份不斷變化,親民自然該親民,可該拿捏起來的威嚴,也必須要撐起來。

  否則,時日長了,別人就會看輕你。

  “太平縣那事誰去?”盧強問道。

  “礦石乃是我陳州的命脈,王氏突然少送了許多,后續許多事也沒法安排了。”曹穎看了楊玄一眼,“郎君,王氏如此變卦,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變故?”

  “我去看看。”

  楊玄起身,“說起來,我也許久未曾去看看太平,心中頗為掛念。”

  那是他起家的地方,有許多牽掛。

  太平如今是陳州的商業重地,賦稅重地,讓不少官吏眼饞,都想來這里任職。

  可甄斯文坐在縣令的位置上卻不動窩。

  一個小吏罷了,使君為何如此看重此人?

  許多人不解。

  凌晨,天還麻麻黑,縣廨大堂里就點了燈。

  甄斯文坐在案幾后,手中拿著一卷文書在看,不時記錄一下,計算一下。

  “今年的賦稅,定然要比去年高一些才行。”

  “商人狡黠,偷稅的漸漸多了,得想個法子。”

  “也不知使君如何了!”

  甄斯文抬頭看著外面。

  天空依舊麻麻黑,天邊的啟明星羞怯的冒個頭。

  “我一介小吏,若非使君看重,何德何能執掌太平?使君大恩,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報答…唯有治理好太平,顆粒歸倉,把每一文錢,每一粒糧食都收攏了,送到臨安。”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濃茶,拿起碟子里的一塊餅細細的咀嚼著。

  “哎!這干巴巴的餅子,仔細咀嚼,竟滿嘴麥香。平日里大魚大肉哪有這等滋味?”

  吃了一張餅,甄斯文起身在堂內散步。

  “使君這幾年四處奔波,也不知可曾消瘦。咦!記得上次有人送了什么牛黃,說是能救急的好東西,可惜那人被我呵斥…要不,回頭收攏一番家中的錢財,把那牛黃買了來,獻給使君。”

  他突然止步,“使君不收禮,不過,想來我的禮使君能收吧?若是不收,我便長跪不起…對,就這樣!”

  他心情愉悅的坐下,開始理事。

  但旋即想到了鐵礦石之事,他不禁心煩意亂,眼前的文書再也看不進去。

  “王氏龐然大物也!若是不肯給,難道咱們還能翻臉?”

  甄斯文嘆息。

  天色漸漸亮了,官吏們陸續進了縣廨。

  見到大堂里的燈,眾人知曉,明府又早早來了。

  若論勤于政事,陳州就數甄斯文第一。

  “明府。”

  眾人進來。

  甄斯文說道:“王氏的管事還在城中,請了來。”

  晚些,送鐵礦石的管事左斌來了。

  “甄明府,我這就準備回去了。”

  “左管事請坐。”甄斯文指指自己的側面案幾。

  左斌坐下。

  “奉茶!”

  甄斯文很客氣。

  左斌也淡淡的受了,很是矜持,甚至是帶著些許傲然。

  王氏接觸的官員多了去,別說是縣令,就算是刺史也只是尋常。

  “以往送來的礦石都有定數,此次少了三成,卻令我有些詫異!”

  “王氏也缺礦石,這么說吧!如今,整個大唐都缺礦石。”

  王氏自行冶煉了幾年,生意越來越紅火,鐵礦石供不應求。

  “可說好的…”

  咱們做事兒得言而有信吧?

  左斌淡淡的道:“當初約定的礦石數目也數年了,價錢也近乎于白送。甄明府,王氏雖大,可家業也是一點一滴攢下來的。人,不能太貪心!”

  給你幾年近乎于白送的鐵礦石,還不滿足?

  現在不過是減少了些數目,你就跳腳,這,過了吧?

  甄斯文面色難看,“此事,就不能商榷?”

  左斌笑道:“當初是楊使君出的面,楊使君不在…”

  你一個縣令,也能和王氏商談這等事兒?

  外面沖進來一人。

  狂喜道:“明府,使君來了!”

  楊玄來了。

  看到太平城時,他就聽到了城頭的歡呼。

  那些將士舉著刀槍喊道:“使君來了!”

  韓紀笑道:“郎君在太平軍中威望頗高啊!”

  老賊說道:“當初哪來的太平軍?就是人犯組成的敢死營,是郎君親手操練出來的。若非郎君,那些人犯早已死的差不多了。”

  韓紀點頭,“人犯死的差不多了,對于戶部,刑部,北疆,陳州,都是好事。”

  “省糧食。”屠裳想到了自己在南周被關押的日子。

  要進城了。

  韓紀微笑道:“這太平,老夫也曾來過。”

  他來過,隨即就去臨安。

  那時他的身份是人犯,此刻卻是陳州刺史的幕僚。

  人生際遇,真的說不清啊!

  一進城,韓紀就被嚇到了。

  上次他來的時候,整個太平城雖說繁華,但卻井井有條。

  可眼前的城中…怎地全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擠在一起,婦人們也不顧忌被男人占便宜,老人也不擔心被擠斷腿,孩子們也不擔心被拐跑了…

  老夫看到了什么?

  幾個小吏也在人群中。

  所有人都一個神色。

  狂熱!

  巨大的歡呼聲中,楊玄下馬,緩緩上前。

  他緩緩看著這些。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鋪,熟悉的招牌…

  那一張張陌生的臉,突然間,竟然就變得熟悉起來。

  仿佛朝夕相處。

  談笑風生。

  從元州來到長安,他經歷了許多。

  長安繁華,更是大唐的中心,但楊玄從未在那座城中找到歸屬感。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浪子,在四處飄蕩著。

  今日臨安,明日桃縣,后日南疆…

  就這么漂泊著。

  看不到自己的家在何處。

  找不到自己的根在何處。

  此刻到了太平,他覺得。

  到家了!

  一個老人奮力伸手。

  楊玄握住他的手,笑道:“慢些慢些!”

  老人說道:“使君可還記得小人?”

  楊玄想了想,“你是…毛曲的李公吧?記得那次和人打架,還在我的面前嚎哭來著。”

  眾人不禁哄堂大笑。

  老人面紅耳赤,“使君說讓小人好生做事,別想著坑蒙拐騙,小人都聽嘞!”

  “那你如今在作甚?”

  “小人性子慢,就和人學了做靴子,如今每日也有錢糧入賬,自己養活自己還有結余。”

  “好!”

  楊玄拍拍他的手背。

  一個女人拼命擠過來,“使君,可還記得奴?”

  楊玄看著她,“鄭五娘?”

  那個殺夫的婦人啊!

  “如今還在做馎饦?”

  鄭五娘當初發誓要把馎饦做到太平縣第一。

  “奴做的馎饦如今在太平無人不知,奴還請了五個人幫襯…”

  “這生意可不小。”楊玄很是欣慰。

  鄭五娘卻緊緊握著他的手,“使君,奴當初說過,要為使君帶孩子,奴這幾年一直在學呢!使君,奴愿意去臨安為奴!”

  這話咋說的?

  楊玄笑道:“你如今日子過得好好的,何須如此?”

  但他喜歡吃馎饦,所以不禁有些意動。

  鄭五娘的身體一滑,就跪下了。

  “若非使君,奴早就被人弄死了。使君便是奴的恩人,奴在家中為使君立了牌位,每日祈禱上天降福于使君。使君若是不答應,奴便關了馎饦店,去州廨守著。”

  這事兒!

  楊玄笑了笑,“且起來。”

  他雖然微笑,但鄭五娘卻心中一凜,趕緊站起來。

  可她一站起來,身后人群往前涌動,撞了她一下,就撲到了楊玄懷里。

  “哎!”楊玄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鄭五娘面紅耳赤站好。

  “回頭再說!”

  楊玄看了老賊一眼。

  老賊心領神會的道:“你且回去,晚些有人尋你!”

  怡娘說過她能帶孩子,但楊玄卻不想她太辛苦。用周氏的人楊玄心中也有些不樂意。他正想著尋個法子解決此事,鄭五娘的出現,恰逢其時。

  鄭五娘犯的事兒看似兇狠,可情有可原…她的夫君五毒俱全,全憑她辛苦養家。如此也就罷了,那男人經常喝的爛醉,回來毒打她。她也忍了。

  可那男人竟然對孩子下狠手,鄭五娘一時失去理智,就用剪刀捅死了自己的男人。

  當初若非楊玄,鄭五娘也無法在太平立足。她頗有些姿色,沒有靠山就會淪為那些男人的玩物,用不了幾年,玩厭的男人們會把她送進青樓里接客,從此這人就毀了。

  所以,這女人除非瘋魔了,否則倒是個好人選。

  韓紀贊道:“郎君在太平威望如此,世所罕見。”

  他當初也見過不少地方官員,就算是出色的,最多離任時來些百姓士紳相送。

  可今日楊玄一到,太平竟是傾城相迎。

  這位主公,治理之能堪稱是絕了。

  楊玄一路艱難前行,半路甄斯文聞訊來迎。

  甄斯文激動萬分。

  “斯文吶!”

  見到甄斯文楊玄也頗為高興,拍拍他的肩膀,見縣廨外站著一人,頗為矜持,就心生不喜。

  “使君,這便是王氏的管事,左斌。”

  “他如何說?”

  “說是近乎于白送了幾年礦石給咱們,已經仁至義盡了。咱們還想多拿多要…”

  “不要臉?”

  “沒這么說,不過有這個意思。”

  “有意思!”

  楊玄走了過去。

  “見過使君。”左斌行禮。

  “哪來的?”

  “宣州。”

  “聽聞王氏削減了給太平的礦石?”

  楊玄一邊進去,一邊問道。

  左斌跟在側后,“不是削減。使君不知,如今淳于氏也開了礦山,與王氏競價販賣鐵器。要想低價,就得量多,如此,王氏急需大批礦石。”

  “太平呢?”

  “太平,使君說當初的約定嗎?”

  “你以為是什么?”

  “使君見諒,家中前陣子催促要礦石,礦上這里只能先給了家中。”

  “先己后人,沒毛病。”

  “多謝使君寬容。”

  眼前這位和家中的關系有些復雜,據聞早些年是二郎君在路上撿來的,后來舉薦去了國子監。

  只是沒想到這個鄉下小子際遇卻非同一般,竟然成了一州刺史。

  甄斯文看著左斌,想著先前此人對自己的矜持倨傲,此刻卻微微彎著腰,臉上堆著笑,不禁百感交集。

  果然,還是要使君才能震懾住這等小人!

  進了大堂。

  楊玄坐上了座位,“斯文坐。”

  “使君當面,下官不敢坐。”

  甄斯文的姿態就是忠心耿耿。

  “坐吧!”

  “是。”

  楊玄說道:“我許久未曾來太平,心中頗為掛念。正好過一陣子有些動靜,便來看看。”

  三個月的時間滅掉基波部,并非易事。

  此刻,陳州的斥候,甚至是楊玄的護衛都在往基波部的方向查探。

  楊玄需要一個出手的契機。

  一旦動手,馭虎部會如何應對?

  若是章茁想坐視基波部完蛋,最好的法子便是攻打陳州。

  如此,既能給潭州交差,又能占便宜。

  “最近數月,斥候多派些,城防謹慎些,另外,你自己少去熱鬧地方。”

  甄斯文心中一凜,隨即一暖,心想使君在這等時候還記得我的安危,可見看重。

  “是。”

  楊玄交代了整事兒,才好整以暇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

  “當初,我與王氏商議,定下了每年給太平鐵礦石的數目,以及價錢。此事并未形成于文書契約,不過,我想王氏不至于會毀諾。”

  這語氣不善。

  左斌微笑道:“小人下個月就補一些來。”

  楊玄說道:“為人處世,何為第一?信譽!”

  左斌覺得楊玄的態度不對。

  按照他的堂兄,也就是此刻礦山的新管事左升的說法,楊玄娶了周氏女,實際上和王氏就有些疏離了。既然如此,鐵礦石給少些沒錯。

  少給鐵礦石,不只是因為王氏急需,更是因為王氏脫離了一家五姓這個大圈子后,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以往楊玄只是個縣令,甚至是個刺史也不打緊。

  可南征一戰,楊玄就成了大唐名將。

  這位名將卻和楊松成等人交惡,王氏是疏遠了楊氏,但卻不會和楊氏為敵。

  楊玄和楊氏為敵,王氏給些鐵礦石也不打緊。

  王氏在北疆也有人脈,就在前陣子收到了消息,黃春輝竟然給了皇帝臉色,而楊玄就是急先鋒。

  得罪楊氏,得罪皇帝…

  左升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大,故而這次就是試探,想看看楊玄的反應。

  楊玄應當會憤怒吧!

  隨后,會開出什么條件來?

  他故作苦笑,“此事,小人會盡力斡旋…”

  楊玄開口。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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