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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官威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在百姓的眼中,官員的官威是由頭銜和權力組成的。

  而且,威,必然是帶著懲戒性質。

  否則,那就不是威。

  官威,官員手握懲戒權力帶來的威嚴!

  楊玄自問是個慈善人,為官以來,對百姓堪稱是秋毫無犯。

  所以,他很認真的問道:“官威,是個什么東西?能吃吧?”

  兩個內侍愕然一瞬,旋即,說話的內侍冷著臉,“我二人來此許久,楊使君卻遲遲不露面,意欲何為?”

  “我是陳州刺史,我管著陳州大大小小無數人的死活,還得盯著對面的三大部,還得特娘的盯著戶部發來的霉變糧食,就這么蠅營狗茍的每日操勞,就因為在外面處置公事晚來了片刻,就被你等說成是耍威風,這,誰家的道理?”

  楊玄咆哮道:“難不成我整日不理事,就蹲在州廨里等著可能來的中貴人?”

  曹穎和韓紀站在側面的值房外,剛開始二人還有些擔心這兩個內侍找茬,楊玄會難以應對。

  辯駁吧!

  對方是長安來的內侍,不,是天使,先天占優勢。

  不辯駁吧,氣勢一滯,隨后就只能任由對方拿捏。

  可楊玄壓根就沒這等想法,火力全開。

  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且,這事兒還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地方官又沒千里眼,能看到天使一路從長安而來,提早等著。

  所以,楊玄理直氣壯!

  而且,一旦這番話傳出去,長安那邊就要頭痛了。

  所以,那個內侍果斷想中斷這次下馬威。

  但楊玄卻不干。

  “若是有人想弄死我楊玄,何須栽贓這等罪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條命,拿了去!”

  楊玄伸長脖頸,一臉光棍。

  大好頭顱在此,看誰能取了去!

  兩個內侍沒想到楊玄的反應這般激烈,噔噔噔后退了幾步。

  呯呯呯!

  值房被打開的聲音不絕于耳。

  一個個官吏走出值房,看著這一幕。

  楊玄低頭,露出了脖頸。

  就像是等待斬首的死囚。

  兩個內侍滿面怒色,指著楊玄。

  悲憤,就那么油然而生。

  一個小吏恨恨的低聲道:“使君殫思竭慮,勞苦功高,卻被閹豎羞辱!”

  那些官吏無聲的看著兩個內侍。

  若非皇權在身,此刻這些官吏就能沖上來一頓毒打。

  這事兒,不對!

  本是來召喚楊玄去長安,至于下馬威,不過是根據上面的意思,自行揣摩的手段。可楊玄顯然不吃這一套,反過來鬧了一出忠臣含冤的大戲。

  皇帝想弄死剛立下大功的名將!

  這個消息傳出去…

  還有,眼前這位的丈人可是周氏的家主!

  真要鬧大了,楊玄如何他們不知道,但自己的結局卻妥妥的。

  ——死定了!

  至少也得是永世不得翻身。

  說話的內侍想到事兒鬧翻的結果,不禁面色慘白,“并無此意!絕無此意!”

  “沒有?”楊玄問道。

  內侍舉手,“絕對沒有。”

  “說事。”

  楊玄進了值房。

  曹穎已經呆了。

  楊玄一連串的應對,不但沒給兩個內侍反應的機會,他同樣也是如此。

  原來,還能這樣?

  韓紀微笑,輕聲道:“郎君,越發的從容不羈了。”

  “是啊!”

  二人相對一視,一種喜悅襲上心頭。

  “你高興什么?”曹穎問道。

  韓紀說道:“若是郎君被兩個所謂的天使嚇唬住了,或是不敢反駁,那么,以后長安一封手書,或是一個內侍,便能中斷了這大好局面。”

  這個老鬼,話里話外都是桀驁不馴,以及無視皇權。

  但,挺不錯的,不是嗎?

  兩個內侍收了威風,說了目的。

  “陛下召見。”

  就特么四個字,偏偏要弄出這等大陣仗來。

  后院,周寧和赫連燕在一起吃飯。

  周寧的飯菜看著要清淡一些,比赫連燕少了兩道菜。

  “別看這個,自從有了身孕之后,子泰就管著我的衣食住行,每次吃什么,吃多少都有定數。”

  周寧笑了笑。

  這是向我昭示自己的地位?

  赫連燕心中一哂,心想這位可是周氏女,豈會如此沒品。

  “可見郎君對娘子的關愛。”

  “是啊!”周寧問道:“可要飲酒?這個倒是無需避諱,只管喝。”

  這是想讓我喝醉,隨后看我的人品嗎?

  酒醉后,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秉性來。

  這話是皇叔當年說的。

  赫連燕深以為然。

  但周寧為何要試探我?

  難道…

  楊玄如今可沒有侍妾,就目前來看,姜鶴兒最有可能。此女有些楞,心機有,卻懶得用,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

  這樣的侍妾好掌控。

  剩下的就是后院的侍女。

  可侍女,她上不得臺面啊!

  就是個玩物罷了!

  郎君,好歹得有幾個固定的…嗯!女人!

  暖被子!

  姜鶴兒,還有個我!

  赫連燕說道:“也好。”

  酒水送上來,赫連燕連續喝了幾大杯。

  “少喝些。”周寧笑道。

  “娘子放心,我的酒量不錯。”赫連燕眼波如水。

  用完飯時,赫連燕有些話多。

  “娘子看著圣潔無比,我見了心中就安寧。”

  “哦!這個說法倒是有趣。”

  “郎君愛煞了娘子!”

  “你也不錯。”

  “娘子謬贊了。”

  周寧起身。

  赫連燕心想,今日談話的主題要來了!

  她起身,凝神。

  周寧說道:“子泰最近事多,又領軍征伐,我一直擔心他的身子,想著若是多幾個幫手也好。剛聽子泰夸贊了你,處事得力,幫了他不少。辛苦了。”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赫連燕第一次感到了羞赧。

  “咦!怎地臉這般紅?”周寧問道。

  “不勝酒力。”

  楊玄回來時,見周寧一臉笑意,就問道:“什么事這般樂呵?”

  “沒事。”周寧自然不會說自己發現了赫連燕的小心思,“對了,前面可是有事?”

  “皇帝令人來了,讓我去長安一趟。”

  “可有說法?”

  “你覺著這些內侍會知曉?”

  “也是。”周寧面色凝重,“黃相公剛和皇帝鬧翻,皇帝就召見你,雖說不至于有危險,不過,皇帝不出手,其他人卻未必。

  子泰,此行要小心。我寫封信去,讓阿翁…罷了,你到了長安,阿翁他們自然就知曉了。”

  “阿寧,不管何事,我會及時回來。”楊玄說道。

  周寧看著他,楊玄正等著妻子說些情意綿綿的話,卻看妻子一臉冷意,開口道:

  “狗皇帝!”

  因為此行目的未明,故而楊玄多帶了些人手。

  韓紀必須隨行,虬龍衛留下一些護衛家中,屠裳,老賊和王老二,加上零零散散的,竟然也有兩百余騎。

  這個規模,是不是太大了些?

  凌晨,站在州廨大門外,楊玄看著這些人馬,有些愕然。

  曾幾何時,他去長安隨行人員也就是數人,最多十余人。

  兩百余騎…

  這不是黃春輝的隨員規模嗎?

  “老韓。”

  正含笑看著晨曦的韓紀應聲,“郎君。”

  楊玄問道:“你覺著,咱們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韓紀笑道:“郎君卻不知,長安那些貴人出行數百人乃是常事,人少了,還覺著丟人。”

  “那群貴人沒啥事做吧?”

  “沒有,整日吃飽了就玩樂。”

  “沒人想弄死他們吧?”

  “沒。”

  “那就是吃飽撐的。”

  此次需要一個隨行整理文書的人,姜鶴兒得以隨行,從昨夜就開始興奮,此刻卻在掩嘴打呵欠。

  “出發!”

  衛王從另一側小巷出來,看著楊玄等人遠去,說道:“阿耶莫非還真以為,這個天下都是盲目效忠于他嗎?這個時候,越安靜,越好啊!”

  北疆雖說對皇帝不滿,可也僅僅是不滿。

  這個時候維系目前的局勢不動最好,妄加干涉,只會讓北疆人越發厭惡皇帝和長安的那些貴人。

  左轉右轉,直至到了那條巷子。

  “李二來了?”

  正在家門口給孫兒把尿的婦人笑道。

  “嗯!來了。”

  “李二。”對面的老人正在取下門板,回頭道:“老夫的剪刀可好了?”

  “今日還得磨一磨,要不,你下午再去取了來。”

  “李二,回頭記得給我弄一把菜刀。”

  “好!”

  黃家鐵匠鋪到了。

  衛王摸出鑰匙打開鎖,把門板一扇一扇的取下來,堆在兩側。

  屋里,昨日遺留的熱浪依舊還在。

  生火,檢查昨日做的東西,沒問題,接著就要開始干活了。

  黃大妹從后面進來,掩嘴打個哈欠,“今日怎么那么早?”

  “有個朋友出遠門,我送送。”

  “去哪?”

  “長安。”

  “長安啊!”黃大妹憧憬的道:“阿耶說長安是天上神仙住的地方,大的嚇死人,處處都是高樓,那些人都是俊男美女。”

  “胡扯!”

  李二怎么說胡扯?難道他去過?可看著不像啊…黃大妹問道;“你去過?”

  “去過一次。”

  那一次,去了十幾年。

  “好玩嗎”

  “好玩。”

  “可曾見過那些貴人?”

  “見過。”

  “阿耶說那些貴人威嚴,就像是神靈,不可仰視。”

  “都是一群廢物。”

  李二又抽了,黃大妹心想李二定然是在長安吃過虧,故而對那些貴人沒好感,“是是是。”

  “真是廢物。”衛王握住風箱的手柄,緩緩拉動。

  “那他們想什么呢?可是想著國家大事?”

  “他們整日就想著如何撈錢,如何鉆營,如何吃喝玩樂。”

  “國家大事呢?”

  “你說多了一個字。”

  “什么字多余了?”

  “國。”

  “家大事?”

  “對。他們就想著家。”

  一路疾馳,在驛站換馬時,楊玄站在外面,姜鶴兒跟著,好奇的看著前方的山脈。

  “郎君。”

  “嗯!”

  “你看那山,在霧氣中就像是龍。”

  “嗯!”

  “郎君。”姜鶴兒偷瞥了他一眼,“皇帝是什么樣的?”

  “就那樣。”

  “長安的權貴可是和南周一樣?不對,不一樣,否則大唐早就衰弱了。”

  楊玄樂了,“你還知曉這個?”

  “我當年行俠仗義,就見過不少官吏和權貴家人欺負百姓的事。”

  “此事哪里都有。”

  “那你說,他們為何就不能一心為公呢?”

  “傻女子!”楊玄笑了。

  姜鶴兒不忿道:“當初我見過幾個年輕的官員,他們都慷慨激昂的說要舍家衛國呢!”

  “那是因為他們年輕。”

  “難道年紀大就變了?”

  “等他們步入仕途后,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多。剛開始,還能一心為公。可孩子漸漸長大。

  這人吧!疼愛孩子的心,哪個父母都是一樣的。恨不能把自己的肝膽割了給孩子,恨不能把世間最好的東西給自己的孩子。這個心思對不對?”

  “對。”姜鶴兒用力點頭,“阿耶當初就說過,若是他能登天,就想為我們把星星摘下來。”

  “這個心思沒錯,可他們每月能到手的俸祿就那么多,如何給孩子最好的?

  這人吧!窮則思變。

  他們手中握著的是公權。而公權能換什么?錢糧,前程…

  一邊是自己的孩子,一邊是唾手可得的錢糧和前程,你說說,那些愿意為了自己的孩子登天摘星星的官員,會不會伸手?”

  “啊!”

  姜鶴兒驚呼一聲,瞪大眼睛,“原來是這樣?”

  “道理很簡單,只是人都會情不自禁罷了。”楊玄笑道,“另外,亂花漸欲迷人眼,他們會見識越來越多的繁華,以及誘惑,是人就有欲望,可有幾人能忍得住?”

  “原來,是以為他們把家放在了公事前面嗎?”

  “孺子可教。”楊玄點頭,“人都是自私利己的,看到好東西,誰不想往家里拉?”

  “那你呢?”

  “你這個算不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楊玄莞爾,“我?我對錢不感興趣。”

  “那你對什么感興趣?”

  姜鶴兒越發的好奇這個人了。

  “我就對事兒感興趣,做事,明白嗎?”

  “哦!”

  楊玄沒有告訴姜鶴兒的是,他不差錢。

  就憑著家中的那些生意,楊家的日子不比那些權貴差,只是他不愛那些歌舞罷了。

  一路趕到了長安。

  “是楊玄!”

  趙三福在城門外,低聲對心腹說道:“告訴他,一拉一壓。”

  心腹過去,卻沒法靠近楊玄。

  他回頭苦笑了一下。

  楊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到了打扮的就像是個乞丐般的趙三福。

  “讓他過來。”

  心腹過來,低聲道:“拉和壓!”

  拉,拉攏!

  壓,壓制!

  棍子和蜜糖,你選哪一樣?

  楊玄看著城頭,輕聲說了一句話。

  心腹回去。

  “他說了什么?”趙三福蹲在城墻邊。

  “去特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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