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廨中,不斷有人來稟告消息。
“趙官在逃。”
“哪怕把太平城翻個個,也給我把他找出來!”
楊玄背身站在堂中。
“明府,人手不夠。”
“調動敢死營,南賀去!”
“領命!”
這是南賀第一次看到楊玄這等模樣,他看看老賊等人,分明也是第一次得見。
少頃。
城中到處都是敢死營的軍士。
縣廨里,胡老六跪在楊玄的身前。
“告訴我,你是如何識破了章三?”楊玄問道。
老賊舉起小刀。
胡老六畏縮著避了一下,說道:“章三每次做事回來都會先問他的妹妹如何,此次卻改口了,而且小人發現他眼神閃爍。小人就想殺了他滅口,隨即遁逃。”
“誰能幫你遁逃?”楊玄冷冷問道。
“趙官說有法子。”
趙官此刻已經自顧不暇了,至于遁逃的法子,他自家都找不到。
他在城中瘋狂逃竄。
身后密集的腳步聲緊追不舍。
趙官一個跳躍,就趴住了墻頭。
翻進去就能尋到藏匿的地方。
他翻了進去。
落地后,就看到兩個敢死營的軍士笑吟吟的等著。
“耶耶當年可是連不良人都追不上的存在,你這等手段,只合給耶耶一笑,哈哈哈哈!”
趙官死狗般的被拖了出去。
“明府有令,關城門!”
城門從先前就許進不許出,此刻關閉后,便是甕中捉鱉的格局。
后院里,王章義悄然進來,指指廂房,守門的大漢點頭,示意孫雨心情不錯。
“孫公。”王章義低聲道。
“嗯,進來。”
孫雨的聲音多了些別的意味,王章義覺得是得意。
他進了廂房,“孫公,章三去放消息被抓,投了楊玄,被趙官殺了。”
孫雨拿著一卷書,緩緩說道:“老夫在太平出生,耶娘都不識字。十歲那一日,老夫見到一個人犯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便跪下哀求…”
王章義愕然,但不敢質疑,反而奉承道:“那人一定收了孫公。”
孫雨搖頭,“沒有,后來老夫便每日去。他寫字,老夫為他抹平地面的積灰,就這么連著一個來月,那人才點頭收了老夫。”
王章義心想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個。
“老夫從此知曉了一個道理,做人,要有韌性。”
孫雨微笑道:“趙官逃不掉,不過他和咱們有何關系?”
想到眼前老人這些年的布局,王章義的腰更彎曲了些。
孫雨嘆道:“那人是個官員,貪腐被流放。他是個好人,只是后來不得好死。”
王章義干笑道:“那定然是被處死了。”
孫雨搖頭,“那一年他想開班授課,老夫就殺了他,他死的時候不敢置信的模樣,老夫此刻依舊記得。你可知曉為何要殺他?”
王章義搖頭。
孫雨笑的愜意,“若是他開班授課,城中的聰明人就會層出不窮,如此,老夫一人識字豈不是更好?”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孫公,趙官被抓了。”
孫雨的笑意收斂,淡淡的道:“斬斷那些聯系。”
縣廨的血腥味越發的濃郁了。
老賊一刀刀的割著肉。
“我說。”
外面,曹穎問道:“他硬挺了多久?”
王老二回頭看了一眼,“十二片肉的功夫。”
曹穎點頭,“是條好漢。”
“記錄!”楊玄走了進去。
甄斯文干嘔著,記錄下了趙官交代的人和事。
他交代了十余同伙。
“你的上頭是誰?”
趙官說道:“孟建。”
發現孟建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被人從身后捅了一刀。
“熟人捅的,捅到了腰子。”老賊看著尸體,很篤定的道。
“可曾找到章四娘?”楊玄問道。
南賀搖頭,“并未找到。”
楊玄回身,眼中閃過厲色,“拷打,打死…勿論!”
“領命。”
縣廨的慘叫聲從此就沒停過。
“我知曉…”
有人熬不住拷打,交代了章四娘的下落。
“小人也是去年無意間才看到的,她就在城南的…”
城中百姓不知今日發生了什么,但知曉一件事,那些做地下勾當的人要倒霉了。
楊玄出了縣廨。
他帶著數十軍士,騎馬到了城南的一個宅子外。
宅子里,幾個女子蹲著嗚咽,邊上一個男子、一個婦人,二人都拿著長刀。
“誰敢出聲就弄死!”
婦人兇狠的道。
男子回頭看一眼,“城中到處都是軍士,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婦人罵道:“你是豕嗎?如今出去便是不打自招。等著。”
男子不忿的道:“若是他們尋到此處怎么辦?”
“安心!”婦人得意的道:“那些人都是替死鬼,沒人知曉咱們在此地。”
男子長吁一口氣,指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問道:“章四娘可以用了吧?”
婦人罵道:“賤狗奴,章四娘是上面指定的上等貨色,就等著啥時候來個貴人送去奉承,你這樣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
男子摸摸臉,“耶耶先調教她一番不好?”
那個少女抬頭,一張怯生生的小臉,五官靈秀。
“耶耶摸摸總成吧!”男子伸手,一臉猥瑣。
大門轟然倒下,煙塵中,有人沖了進來。
“上墻頭!”
幾個弓箭手上了墻頭,張弓搭箭。
“殺了她們!”婦人尖叫著舉刀。
一支箭矢飛來,扎進了婦人的大腿中。她慘嚎一聲倒地,絕望的喊道:“快,殺了她們,否則你我不得好死!”
男子顫栗著,回身舉刀。
楊玄大步進來,隨手把長弓拋給南賀,上去就是一腳。
只是一腳,大伙兒仿佛聽到了蛋碎的聲音。
楊玄走了過來。
問道:“誰是章四娘。”
少女抬頭,惶然不安,“是奴。”
楊玄頷首,“你,跟我走!”
街上此刻除去軍士之外,再無旁人。
章四娘跟在楊玄的身后,膽怯的看著左右。
那些門縫后,一雙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今日。
太平城變天了!
縣廨外,十余軍士戍守。
怡娘在里面往外張望,見到楊玄后歡喜的道:“郎君回來了。”
看到章四娘后,怡娘的笑容一下凝固,隨即爆發出更為熾熱的笑。
“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快來。”
楊玄說道:“章三的妹妹,怡娘,先帶她去后面洗漱換衣裳。”
“交給奴。”怡娘牽著章四娘往后院去。
楊玄進了大堂,曹穎和幾個小吏在核對口供。
“如何?”
曹穎抬頭,搖頭道:“孟建一死,線就斷了。郎君,后面那人手段頗為了得啊!”
“那一對男女隨即送來,拷打!”
楊玄拿起口供看了看。
“這是橫行多年了,為何我到的這陣子很是安靜?”
甄斯文拿起一份口供,“背后的人傳話,讓明府新來的這陣子都安靜些,別惹事。”
“難怪我說這陣子安靜的讓人忘卻了這是罪惡之城。”楊玄冷笑,“能操控太平城的人,不會年輕。”
這需要長時間的布置和威懾。
拷打的結果很快出來了。
“那幾個女子都是暗娼,被那伙人控制著,城中大多是窮鬼,那伙人就等著官吏來太平,送了她們去侍候。”
“太平偏僻,一年到頭能來多少官吏?”楊玄冷冷道:“這必然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拉攏人。好手段。”
出去問的甄斯文回來了,一臉欽佩的道:“正是如此。”
“明府,逆旅的老板張起發帶到了。”
張起發一進來就跪下了,涕淚橫流的道:“小人絕沒有摻和他們之事,小人發誓,若是摻和了,死無葬身之地。”
“容留暗娼進出,就是犯罪!”朱雀冷冷道。
“你若是摻和了,今日就是你鋃鐺入獄之日。”楊玄走到張起發的身前,冷冷的道:“可僅憑著容留暗娼,我也能處置了你。這幾個女子,每人五十錢,你給。”
張起發瞬息就想嚎叫。
“你可叫嚷試試!”
老賊獰笑著把小刀在左手上旋轉,靈活的不像話。
“郎君。”
曹穎拿著文書進來,“州里先前送來文書,老夫此刻才看。州里問…”他看了楊玄一眼,“前任如何。”
劉擎作風硬朗。按照大唐的規矩,陳州的重要官員調動都需要他給出評價,作為吏部調整該名官員的重要參考。
而劉擎等楊玄到任一陣子后才令人來問,這便是要實打實的評價。
曹穎擔心楊玄不懂,“這等評價一般都是說好話。”
“花花轎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朱雀怪話連篇。
那幾個女子突然齊齊看向楊玄。
那眼中啊!
盡數是怒火和仇恨。
一個女子含淚道:“明府,我等的一個同伴,今年早些時候來求助,被驅趕了出去。那些人為了恐嚇我等,就活活打死了她…”
幾個女人跪下。
楊玄抬眸。
“把證據全數送到臨安,告訴臨安,前任知縣虞山…”
他一字一吐的道:“貪贓枉法,無恥之尤!”
曹穎拱手,肅然道:“領命。”
楊玄冷冷的道:“問清口供后,有人命在身的,就在縣廨之外打死,令百姓圍觀。”
“明府,律法…就怕有人借機生事。”甄斯文發誓自己是好心,他擔心以后有人借此攻擊楊玄。
“那些受害者煎熬多年,誰來管?誰!”楊玄斬釘截鐵的道:“既然無人給他們一個公道,我給!”
幾個女人叩首嚎哭。
楊玄站在那里,平靜的道:“若是有人借此攻訐,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