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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九哥

  使者張開嘴,半晌才閉上,“五千,敗給了兩千?不能啊!”

  “是三千,楊狗從桃縣出來時帶了一千騎。”

  “這是有防備的!”辛無忌面色凝重的道。

  “大遼軍半途攔截,眼看著被楊狗擊潰,隨即援軍出現,可楊狗的伏兵也出來的,一舉擊潰了大遼。”

  “等等!”使者叫停了他,思索了一下,“楊狗竟然弄了伏兵,難道他知曉大遼會攔截他?”

  辛無忌搖頭,“不會!”

  “那么…”使者回頭看看鎮南部的人馬。

  辛無忌說道:“他從臨安出來就兩百騎,明白了嗎?”

  “那兩千騎兵,是等著我等的?”

  使者握著辛無忌的手,感激零涕,“可汗用兵如神啊!”

  我特碼只是相信主人不會留下這等破綻罷了。

  想到上次被楊玄揭開了自己的心思,辛無忌不禁打個寒顫。

  若是他們真的截住了楊玄,會是什么后果?

  一千騎在側,隨后兩千騎伏擊,辛無忌覺得主人在那等時候不會手軟。

  此次運氣真的不錯!

  希望一直是好運氣!

  桃縣。

  “他要了一千騎去,會如何弄?”黃春輝笑道:“老夫也懶得盤算,老劉你說說。”

  劉擎說道:“北遼軍一旦發現他,定然會合圍,一千騎…”

  “城外北遼軍約有五六千!”廖勁說道:“他一千騎也只能逃。”

  “沒錯。”劉擎說道:“一千騎護著,一路靠近城池而行,北遼人若是攻擊,只管進城。”

  “等敵軍糧草耗盡,自然退兵。”廖勁補充了最后一點。

  “都說完了?”黃春輝干咳一聲。

  二人點頭。

  “你二人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記了琢磨人。他若是想安全回去,兩百騎正好,不打眼,消失之后你如何尋找?一千騎卻無法隱藏。所以,他這是想弄些事。”

  黃春輝笑道:“只是老夫也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弄什么事。憑著一千騎,難道他還能擊潰敵軍?”

  “興許吧!”廖勁覺得這事兒沒法猜測。

  劉擎有些擔心,“要不,派人接應一下?”

  黃春輝搖頭,“他如今是一州刺史,早已過了要我等為他擦屁股的階段。

  再有,若是事事都為他擦屁股,等他身居高位時,誰來為他擦屁股?

  雛鷹終究要高飛,跌跌撞撞的,遍體鱗傷也是常事。

  能熬過來便能翱翔長空,俯瞰大地。熬不過來,那也是命。”

  廖勁點頭,“我輩武人本就是在血海中打滾,生生死死,也早已看淡了。”

  “對了,老廖最近小心些!”黃春輝提醒道:“使者回到長安這么一稟告,老夫沒猜錯的話,陛下定然會大發雷霆,隨后卻忌憚北疆反彈。硬的不行,那便來軟的。”

  “把老夫弄下去,換個陛下的心腹來?”廖勁笑道:“這里是北疆。上次張楚茂想窺探節度使之位,北疆上下皆反感。”

  想空降一人來接任節度使,除非皇帝瘋了。

  不是不可能,而是后果很嚴重。

  北疆軍民會不滿,會陽奉陰違。

  北遼會趁勢出兵。

  “老夫之后,還得要看年輕人。”廖勁有些唏噓的道:“老了,看著年輕人生龍活虎的,就忍不住羨慕。”

  “此次讓他出擊三大部,便是讓北疆軍民看看。”黃春輝干咳一聲,“要想別人服你,就得拿出功勞來。”

  “就怕老夫老了,年輕人依舊沒成熟。”廖勁苦笑,“老夫在北疆多年,知曉要想讓北疆軍民認同有多難。”

  “軍功第一!”劉擎說道:“這里是邊疆,軍功赫赫,方能讓百姓安心。隨后便是治理之能。”

  “軍功,楊玄南征一戰頗為出彩,外面都說我大唐多了一員名將。此次他說要滅了基波部,老夫給了他三個月,當時看他頗有些不以為然,這是覺著老夫三個月給多了?”

  黃春輝笑道。

  “年輕人,意氣風發總是有的。”廖勁說道:“當初老夫年輕時,也曾躊躇滿志,覺著自己能只手擎天,后來被磋磨了幾次,這才知曉天高地厚。”

  “看吧!”黃春輝干咳一聲,“想滅了基波部不難,難就難在還有馭虎部以及鎮南部,這兩部會不會出手?若是聯手陳州怕是也得頭疼。”

  “還有潭州!”廖勁說道:“潭州若是出兵,局勢就復雜了。”

  劉擎聽的頭痛,“這不只是征伐,背地里還有多重考量,和特娘的朝堂爭斗差不多了。”

  “征戰,是另一種朝堂爭斗。”黃春輝笑了笑,“長安想給北疆軍的脖頸上套上韁繩,把咱們拉回狗圈去。楊玄要一千騎兵去,便是姿態。這,也是朝堂爭斗。”

  劉擎說道:“如此,一擊而走就好。”

  廖勁點頭,“告訴長安,北疆將士遇到北遼軍都繞著走了,呵呵!特娘的!老夫倒要看看長安怕不怕!”

  北疆軍廢掉了,誰最慌?

  皇帝!

  可皇帝骨子里的控制欲憋不住。

  別的帝王也有控制欲,可當今卻不同,不但控制欲強烈,而且一邊削弱你,一邊還呵斥你無能。

  也就是說,他扯后腿是理所當然,而被削弱后的你吃了敗仗,那便是無能。

  所以,連黃春輝這等萬年隱忍的老將都忍不住了。

  就差罵一句狗皇帝!

  “相公。”

  門子來了,“楊使君遣人來了。”

  “這么快?”

  劉擎就像是發現孫兒是快槍手的祖父般的嘟囔道:“這是回來了?”

  來的是楊玄身邊的護衛。

  “見過相公。”

  黃春輝問道:“可是遇敵了?”

  護衛說道:“我軍歸途遭遇北遼軍突襲,被迫反擊,大捷。”

  護衛拱手準備告退。

  “等等!”

  劉擎板著臉,“哪家報捷如此簡單的?放肆!”

  廖勁說道:“此事算是頂風作案,低調也是常理。難道非得鬧得沸沸揚揚的,天下皆知不成?”

  告訴天下,皇帝被北疆軍打臉了,打的啪啪響。

  作死呢!

  劉擎只是佯怒罷了。

  聞言說道:“那也不能如此怠慢。”

  他看了黃春輝一眼,問道:“說清楚。”

  護衛說道:“半路遇到敵軍兩千余突襲。”

  三人都知曉此事,故而黃春輝才不以理會,想著一千余對兩千余,以楊玄的能力,就算是不敵,依舊能從容而退。

  “我軍奮戰,眼看著就要擊潰敵軍。”

  不錯!

  廖勁微微頷首。

  “敵軍三千突然增援。”

  小崽子給老夫爭臉了啊…劉擎正在撫須微笑,聞言手一重,就扯下了一根胡須。

  黃春輝依舊耷拉著眼皮子。

  廖勁微微蹙眉。

  換了他,也得遁逃。

  “郎君出臨安前,就安排兩千騎在后面跟著…”

  黃春輝睜開眼睛,眼中有精光閃過。

  “兩千騎包夾敵軍,敵軍大敗。”

  護衛拱手,試探問道:“小人可能告退?”

  黃春輝開口,“他為何令兩千騎跟著?”

  “三大部一直在虎視眈眈,郎君此行就帶了兩百騎…”

  “老夫明白了,去吧!”

  黃春輝擺擺手,等護衛走后,微笑道:“他以身為餌,可惜三大部沒進坑,北遼人卻自己跳了進去。手段如何?”

  “了得!”廖勁贊道,“渾然不像是年輕人,更像是一個老鬼。”

  劉擎紅光滿面,“廖副使過譽了,小崽子不過是運氣罷了,恰好北遼人找麻煩。”

  “這不是運氣。”黃春輝說道:“這是本事!來人!”

  外面進來一個官員,“相公!”

  “傳話,北遼軍挑釁,老夫令陳州刺史楊玄率軍出擊,擊破敵軍五千,大捷!”

  “是!”

  “相公!”劉擎愕然。

  黃春輝淡淡的道:“小崽子愿意為老夫分憂,主動擔起得罪長安的擔子,老夫,心領了。

  他還年輕,也愿意留在北疆。以后的路漫長,不會一帆風順。

  老夫能為他做的不多,擋擋風雨罷了!”

  他干咳一聲,“另外,城外應當還有些北遼人,令江存中領軍清剿。”

  “相公,這有些無視了陛下的吩咐。”

  這像是打臉。

  黃春輝開口:

  “老夫說了,不怕!”

  數百百姓聚集在城門外。

  “何時才能歸家啊?”

  一個男子牽著自己的狗,眼巴巴的問道。

  軍士沒法回答。

  “等吧!”一個老人蹲在邊上,“每日給兩頓飯,雖說吃不不算飽,好歹活著就好。北遼軍沒多少糧草,待不了多久。他們來,咱們走。他們走,咱們回,嘿嘿!這特娘的,真是得勁!”

  這話帶著譏諷的味道。

  軍士忍住呵斥的沖動,剛想回身。

  “大捷!”

  一個小吏策馬沖到了城門下,喊道:“相公令陳州楊使君領軍出擊,已經擊破敵軍。”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著有人歡呼。有人問道:“可能回家了?”

  “能!”小吏說道。

  “萬勝!”

  歡呼聲中,那些百姓沖著城中拱手,“相公高義!”

  這兩日大伙兒在城中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些消息,說是長安的皇帝令黃相公不得出擊,于是黃相公才坐視了遼軍襲擾。

  皇帝興許是顧慮什么吧!

  大伙兒不敢腹誹至尊,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城頭,江存中對張度說道:“娘的!子泰竟然破敵了。”

  “江郎將!”一個軍士跑上來,“相公令你領軍清剿城外敵軍!”

  江存中樂了,“娘的!肉被子泰吃了,我去喝湯也成!”

  黃春輝出了值房,回身擺手,“都別跟著。”

  護衛們面面相覷,一人說道:“相公,城中人口紛雜,別人的眼線不少,北遼的奸細也有…”

  “別忘了,老夫當年也是悍將!”

  黃春輝一身便衣就融入了城中。

  桃縣縣城是節度使駐地,也是北疆的中心,熱鬧非凡。

  黃春輝微微佝僂著肩背,背著手,緩緩沿街而行。

  隨著陳州率先和草原通商,桃縣這邊的商人也忍不住了,通過各種關系給官員們進言,一心想讓桃縣也跟著開商道。

  但桃縣是北疆政治軍事中心,一旦通商,草原商人一擁而入,其中多少居心叵測者?

  想想,一個北疆要員正在街上行走,突然一個商人出手刺殺…

  一個大將正在酒樓里喝酒,突然外面扔進來一把飛刀。

  那畫面太美,想都不敢想。

  故而商人們的呼聲再高,桃縣的商業也就是比當初好了些,和陳州沒法比。

  “哎!”

  街邊屋檐下擺攤的中年婦人見黃春輝一人在太陽底下緩緩而行,招手喊道:“躲躲太陽啊!”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子,輕輕搖頭,“多謝了,不用。”

  別人覺得熾熱的陽光,他卻頗為受用。

  婦人笑道:“你家娘子就沒給你弄個斗笠?哎!還是說沒娘子?”

  黃春輝笑了笑。

  “要不,你看看我可成?”婦人笑道。

  婦人是寡婦,這話是半真半假。

  黃春輝莞爾,搖頭。

  就這么佝僂著腰走進了一個巷子里。

  巷子幽深,時日久了,兩側曾經整齊的圍墻有些歪斜,不時能看到一塊塊青苔,或是一根倔強扎根在縫隙中的雜木。

  往前走到一戶人家大門外。

  叩叩叩!

  黃春輝敲門。

  “誰呀?”

  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

  “老夫。”

  “找誰?”少年的聲音多了警惕。

  “大郎。”

  吱呀!

  大門開了一條縫隙。

  少年看著黃春輝,“我不認識你。”

  “去問你阿耶,就說,黃春輝來了。”

  少頃,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急匆匆的來了。

  “黃叔父,您怎么來了?”

  男子身材魁梧,眉間卻有一抹郁色。

  “大郎啊!”

  黃春輝進去,“這幾年過的如何?”

  男子跟著他進去,“當初帶來的錢財也還夠,日子不愁,就是出門得小心謹慎。我倒是無礙,只是看著孩子們出門畏畏縮縮的,心中就難受。”

  黃春輝問道:“祠堂在哪?”

  男子帶著他繞過正面,到了后面一間看著不起眼,恍若雜物間的房間外。

  “開門!”

  黃春輝整理了一下衣冠。

  門緩緩打開。

  男子退到門外,深吸一口氣。

  他擋住了大半光線,讓室內顯得晦暗不明。

  一張高案幾,上面擺放著一個牌位。邊上有一個竹編的小篩子,上面放著十余支香,還有點火的東西。

  黃春輝走過去,行禮。

  “九哥,老夫來了。”

  他站在牌位前沉默良久。

  “你當初說,那父子二人不是好東西,若非顧全大局,你也不想忍。

  你說老夫的性子好,就是太能忍了些。

  你讓大郎告知老夫,除非大變,否則不可來祭奠你。今日大變,老夫來了。”

  黃春輝伸手在邊上拿起三炷香,緩緩點燃,插在了香爐內。

  “老夫今日來是想告訴你,老夫,不忍了!”

  黃春輝行禮,轉身,緩緩出去。

  男子側身相送。

  他一側身,陽光就投射了進來,正好照在了神位中間的兩個字上。

  ——裴延!

  那兩個字猛地光芒一閃。

  裴延,在家族中行九。為人豪邁任俠,故而世人多稱呼為裴九。

  黃春輝一腳踏出去,看了他一眼。

  “大郎。”

  “叔父。”

  “讓孩子們出去玩耍。”

  男子一怔。

  “裴九的兒孫,為何不能站在陽光底下?都去!”

  黃春輝哼著小曲,背著手,佝僂著腰,緩緩走在陽光下。

  一步,一步,每一步看似都有些搖搖晃晃。

  他仰頭,瞇眼看著亮堂堂的蒼穹,突然咧嘴笑了。

  “甘妮娘!老夫,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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