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見在鞭笞之中,枉死城內的鬼魂顫抖,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地府有著完善的懲罰機制,陰差手中的長鞭更是法器,抽到鬼魂身上帶來的,是傷及魂魄的痛楚,要遠甚于肉體的傷害。更讓日本修行者難以接受的是,昔日被自己隨意收在百鬼夜行圖內的亡魂,居然也在其中,搖身一變成了監視的鬼差,揮舞著長鞭。實際上,在小倩的訓練下,這些陰魂令行禁止,并沒有挾私報復,破壞規矩的舉動,嚴格按照陰司規則行事。但這些亡魂卻不這樣認為,偏激仇恨的性情再加上外界的懲戒,覺得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八嘎!情報是假的!”那些并不知情的亡魂倒也罷了,極少數知情的修行者愈發受不了,安倍撤也咬緊牙關,干脆借著受罰,朝著一個方向移去。見終于,他到了法力僧枯葉禪師身邊,低聲呼喚起來:“大師!大師!快想想辦法啊!”枯葉禪師靜立,低垂著頭,并未理會。“你欺騙了我們,讓我大和民族的未來,徹底葬送在了那小小的島國上,我們原本能征服中土,征服一切的!”安倍撤也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也顧不上對這位高僧的尊重了,勃然大怒起來。身為陰陽師,完全能利用式神避難消災,即便日本亡了,他們也能安然離開,去往海外躲避。現在的身死,正是得知在幽冥界有機會修成鬼仙,獲得地府神職,才會沒有逃離。甭管是在哪里,只要能成神,那都是與天地同壽的機會,修行界的高層又早知三神器靈與地府幽冥教主有舊,滿以為這是十拿九穩的事情,豈能不拼一拼?見可結果進了這枉死城,卻與原先的承諾天差地別,想到陽間所犯的惡舉,安倍撤也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嘶聲道:“我不要入地獄受罰…我不要投胎為畜生…我要見黃泉的神靈…我有大秘密!”“啪!!”正要識時務者為俊杰,伴隨著破空的聲響,一根蘊含著地府神力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安倍撤也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直接飛撲在地上,整個軀體都變得虛幻起來,似要魂飛魄散。這出手的,卻非小倩麾下的亡魂,而是枉死城內原有的差役,兇神惡煞的目光刺了過來:“在枉死城還不老實,立刻打入大叫喚地獄!”話音落下,冥卒上前,將安倍撤也直接拖起,飛速離去。“嗯?有蹊蹺!”不遠處陳洪的目光落了過來,眉頭微微一皺。見他和朱十三被小倩收編后,成為了助手,此番一并被派來,協調管理。而陳洪生前終究是秉筆太監,宮內十萬人里的佼佼者,固然不及呂芳那般玲瓏剔透,眼界也絕對不低,在這等事情上更是異常敏銳。“臨行前公主有命,讓我多看少言,果然是早有預見,記下記下…”陳洪謹記小倩的關照,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冷眼旁觀,將動手的鬼差冥卒統統記住。與此同時,枯葉禪師也早早避開是非之地,依舊雙手合十,默誦阿彌陀佛,眉宇間同樣生出不安來。人世的南瞻部州已經沒有了日本國,在那位大明天師的壓迫下,復國的希望是極其渺茫的,倘若陰司再不能占據神職,卷土重來,那就完了…整個民族將徹底葬送,被中土吸收,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記得自己曾是天照大神的子民了!見成為陰魂后,受陰氣影響,諸多負面情緒愈發壓抑不住,沖擊心靈,因此枯葉表面上安靜,實則心中也充斥著悔意。“相信器靈所言,是老衲糊涂啊…”正當枯葉神情的波動越來越控制不住時,一道柔和的聲音突然從心底響起:“敬告所有大和子民,吾為八咫瓊勾玉,正通過高天原的神力,與你們對話!今偽神生禍,滅我國祚,明以為功,天以為賊,毋須驚惶,神照天地,日出之國永不沉沒…”伴隨著神諭的娓娓道來,枯葉禪師動容,瞬間如枯木逢春,周遭的心靈也同樣煥發了生機,哪怕是渾噩的平民鬼魂,都短暫地恢復了神智。從表面來看,萬千亡魂依舊麻木地在枉死城內飄蕩著。但心靈深處,全部沸騰起來。“高天原沒有拋棄我們!”見“天照在上!天照在上!”“未來是屬于日出之國,天照子民的!”所有的修行者都在狂喜,然后拋下一切顧忌,虔誠地祈禱,一縷縷無形的信仰絲線蔓延出去,指向那鎮國的三大神器。在人界,哪怕世俗戰國之亂斗得再厲害,日本的國民也會向三神器祭祀,奉上自己的信仰,但終究是有著一定的自主權。而現在成為鬼子的它們,則徹底奉獻一切,全心全意地信仰著三神器,信仰著神器背后所代表的天照大神。于是乎,首先在枯葉等修行者眼前,浮現出三團光芒,分別代表著天叢云劍、八咫鏡與八咫瓊勾玉三件神器。跟著那光輝的遙遙升起,它們還看到了,至高無上的位置,有一輪大日般的光輝閃耀,俯瞰世間。見很快,普通的亡魂也目睹了這一幕。雖然不如修行者的魂魄之力渾厚,看得那么清晰,也覺得自己沐浴在神輝下,激動到不能自己。“這些枉死鬼,怎么突然老實下來了?”陳洪暗中觀察,愈發覺得不對勁,當機立斷,找了個機會,讓朱十三看管著,出了枉死城,朝著公主所在之地而去。遠遠就見小倩懸于半空,眼神專注,雙手做出眼花繚亂的動作,輕描淡寫之間,一張張冥票就這般被制造出來。她正在改良煉制冥票的方法,等到陰兵熟練掌握,就能大舉產出,沖擊現有的體系。只是設想雖好,從小倩微蹙的眉頭來看,計劃進行得并不順利。見通貨膨脹本來就是一件極為復雜的事情,貪婪而短視的高層,可以在短短十幾年間,讓一個國家發行的官方貨幣變成一張張廢紙,可真要主動去促成,又沒有那么容易。何況冥票不比一般紙幣,本來就有不菲的價值,小倩十分懷疑,即便自己能在短時間內大量煉制,恐怕也無法撼動對方的地位,甚至可能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過她在這段時間內,又醞釀出一個新的法子,只是頗有些異想天開,似乎更加不可控制,因此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對公子說。等到陳洪飄到了不遠處,小心翼翼地等候,她的注意力才轉了過來,熟練地布下神禁,然后才問道:“枉死城內如何了?”陳洪道:“稟告公主殿下,老奴這些日子觀察,那陰司鬼差有不少與倭國亡魂勾結的嫌疑…”小倩仔細聽完后,哼了聲:“小鬼子露出馬腳了!”陳洪不太明白這稱呼的由來,只能附和著:“是!是!”見小倩其實也不知緣由,主要是李彥的叫法,她聽了覺得挺合適,也這般稱呼:“原本是有心算無心,這些小鬼子還能折騰起風浪,如今是想都別想了,只是解決掉它們,這地府還是無法恢復常態…”相比起鬼子在陰司掌權的計劃,失靈的冥府器具、混亂的十八層地獄還有那至今封閉的翠云宮,才是心腹大患。因此小倩下令:“繼續去監視那些賊子,若是情況不妙,直接動手,打得魂飛魄散也無妨,那些小鬼子甘為妖魔前驅,死不足惜!”“是!”陳洪領命退下后,小倩再嘗試了片刻,煩躁地嘆了口氣,朝著奈河橋的方向飄去。遠遠的,就見李彥閑庭信步地在橋上走動,下方的血河波濤沒了往日的洶涌,似乎知道奈何不得橋上的這位人仙,理智地選擇了放棄。李彥確實適應了這個環境,甚至主動增加難度,在行走奈何橋的同時,四大違和第二輪的地火風水考驗也如約到來。見在種種磨練下,他的內外巋然不動,已然有了一分萬劫不磨的泰然。當小倩來到岸邊等待,李彥輕松抽身,心識一動,毋須布置神禁,陰氣已經形成了獨屬于自己的屏障,隔絕外界的查探,開口道:“枉死城那邊有動靜了?”小倩連連點頭,將陳洪的發現告知,加上自己的處置:“小鬼子雖然翻不起風浪,不過也要警惕些,必要時還是先下手為強。”李彥贊同:“不錯,此乃非常時期,下手切不可遲疑,各殿閻王也會配合的。”小倩眼珠轉了轉,低聲道:“公子覺得,除了卞城王外,是不是還會有別的閻王背叛了啊?”李彥道:“這當然有可能,只是我們不能貿然擴大懷疑,而是要先弄清楚一點關鍵,卞城王背叛的動機。”確定了掌案判官的提議與卞城王的意動,這位閻王的嫌疑就極大了,只是動機始終不明。見十殿閻羅都是正直之輩,兢兢業業,陰司的地位雖然有些尷尬,常被強權干涉,但總的來說,還是很好地履行了職責。在此前的數百年,祂們又是拼接在一起,成了一個扭曲的怪物,彼此間雖然有爭吵,大事方面還是統一的,否則也無法接受治療,成功分離。如此種種,正是李彥覺得“十殿閻羅中有內奸”是假消息的依據,但現在卞城王真的可能為內奸,就產生了疑問,到底是什么原因,讓這位第六殿主背叛了其他兄弟和整個陰曹地府?小倩沉吟著道:“確實古怪,十殿閻羅一向共進退,既能收買一位閻王,為何不干脆將其他九位冥君一起收買呢?”“那才是一勞永逸,一旦沒了十殿閻羅,神佛根本沒辦法在這個時期,強行干涉地府事宜,幽冥界也就成為妖魔的地域了。”“如此想來,妖魔不是不愿做,肯定是辦不到,出于某種原因,能收買一位或少數幾位原本忠直的閻王,卻在漫長的數百年間,無法將十殿閻羅全部滲透…”聽著小倩的分析,李彥頗為欣慰。見這位從居于大內的公主,到跟隨在身邊修行的陰魂,再跟隨宏愿界的嘉靖學習,看待問題愈發犀利,成長喜人。以小倩的功德,地府一旦恢復正常,成為鬼仙是完全有機會的,可惜鬼仙的處境尷尬,倒是有些浪費了她的歷練與才華。小倩并不知這位由衷敬服的公子,能夠給予自己這么高的評價,思索半響,苦笑搖頭:“我想不出來,只是覺得與地藏王菩薩有關,恐怕還要進了翠云宮,才能真相大白!”李彥點了點頭,又問道:“冥票如何了?”小倩赧然道:“想要濫發冥票,到達令其貶值的地步,短時間內恐怕是辦不到了,勉強為之,反被妖魔所用,那就追悔莫及。”“如今想來,我那時太過自信,冥票的流通和規則的指定,是數百年間的積累而來,即便破壞易于建設,沒有數十年苦功,也難以撼動。”“不過我想出了另一個法子,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見對于通貨膨脹的計劃難以進行,李彥并不意外,靜靜聆聽,直到小倩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后干脆垂下腦袋,閉口不言,才鼓勵道:“你能認識到計劃的不足,并且勇于承認,別的法子也不用顧慮,即便是再大膽,一起商討可用與否便是。”小倩定了定神道:“此法是從如意寶珠上得到的啟發。”“佛門有萬法一如,萬物有靈之說,故而寶珠能夠啟迪真靈,效用非常,我麾下的那些陰魂能得統一號令,任職陰差,它功不可沒。”“所以我便想著,既然冥票不好用貶值強行打壓,如今又在地府擁有著獨一無二的地位,想要讓妖魔的謀劃落空,何不借助寶珠,讓冥票自己生出智慧,擺脫控制呢?”李彥聽到這里,真的意外了:“你想讓冥票誕生靈智,成為似如意寶珠那般的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