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灣。
歷史上的四年后,這里爆發了一起著名的事件,數十名倭寇從杭州灣登陸,一路長驅直入,殺傷四五千人,其中包括不少大明官員,最終打到南京城下。
“自紹興高埠奔竄不過六、七十人,流劫杭嚴、徽、寧、太平,至犯留都,經行數千里,殺戮及戰傷無慮四、五千人,凡殺一御史、一縣丞、二指揮、二把總,入二縣,歷八十余日始滅。”
這一股倭寇創造的“傳奇”,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也讓后人對于“嘉靖大倭亂”和明朝中后期守備力量的虛弱,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估計就跟靖康之恥里面,金軍沒想到那么輕松地滅了北宋一樣,倭寇都沒想到大明外強中干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倭寇終究只能乘虛而入,當良臣猛將崛起,文臣如胡宗憲、譚綸、唐順之等,武將俞龍戚虎一出,倭寇就被殺得潰不成軍,那一場場戰績的死傷對比,令人瞠目結舌。
可現在,提督浙閩海防軍務的朱紈,不久前剛剛慘死,胡宗憲、譚綸都沒有展現出抗倭風采,“俞家軍”和“戚家軍”更是沒影,接下來的數年內,正是倭寇最為猖狂的階段。
明天又是嘉靖三十年的元日,城內過了個熱熱鬧鬧的新年,太陽剛要下山,一艘艘小船就靠向了杭州灣的碼頭。
船只并非正面強沖,而是熟練地拐進隱秘的水道,停泊到岸邊,一個個身材短小,其貌不揚的東西蹦了下來。
“呦西,明軍果然沒有加強防備!”
為首的井上十三郎,小心翼翼地收起同盟交予的珍貴海圖,露出滿意的笑容。
相比起大眾印象里的倭寇髡(kūn)頭跣足,上身麻衣,下身短褲的形象,井上十四郎穿的是整套的棉布衣服,手中拿著一柄武士刀,腳踏布鞋,身材出眾,足有六尺。
棉衣布鞋自是搶來的,東瀛的地理位置不適宜種植棉花,大明這邊遍地棉花,小日本還是穿著粗麻織就的短衣短褲,有些冬天都穿著露半片屁股的丁字褲,只有少部分貴族才穿得起貴重的絲綢,倭寇劫掠東南,最想要的也是棉布和絲綢。
所以穿著棉衣,腳踏布鞋的真倭,那都是上等人,能有武士刀的更是鳳毛麟角,井上十三郎手中的刀就是鯊皮鞘,刀身修長,造型不俗。
日本的刀法鍛造,起初傳自唐朝,經過進一步鉆研,材料愈發精細,工藝愈發復雜,一把優質的武士刀,從最初的選材到最后的銘刻,要經過數年的時間,價值昂貴,被很多武士當做傳家寶一代代的傳下去。
如此注重精良,相比起制式武器自然有優勢所在,只是數量就極為稀少了,非真正的武士不能配備,井上十三郎也是費盡心血,才得到了這把利器。
他雙膝微弓,保持著出刀姿勢,帶領著自己的心腹手下,邁著小碎步,一路貼近哨崗,觀察著不遠處十幾位懶散的巡邏衛士,做了個手勢,選擇避開。
并不是沒有取勝的把握,而是不希望打草驚蛇,不在這些沒有油水的明兵身上浪費精力。
等到安然度過了兩道關卡,距離城區越來越近,井上十三郎再度叮囑:“我們的首級,在大明官府的賞賜下,已經高達兩百兩,那是一個令人心動的數字,要提高警惕!”
聽到兩百兩銀子,真倭的眼睛都綠了,恨不得割下腦袋換賞,畢竟搶一輩子,都不見得比自己的人頭值錢。
不過那也只是想想而已,相比起來井上十三郎的話語更具煽動性:“大明富有,武士弱小,財富遍地都是,殺進城中,節日時任何一家都有值錢的衣服,你們要做什么?小聲地告訴我!”
眾真倭舉起手中的武器,斗志昂揚:“塔塔開!塔塔開!”
井上十三郎欣慰地點點頭:“走!”
接下來確實要戰斗了,隨著前面的明軍越來越多,真倭再有身材優勢,也不可避免地展開一場硬仗。
“又是用弓箭的明軍嗎?哈,這一戰我們可以大勝了!”
等到井上十三郎派出斥候,確定了明軍的武器,咧嘴笑了起來。
早在嘉靖二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江南各軍就已經以鳥銃為主要兵器,那對于衣不蔽體的倭寇來說,無疑是碾壓性的利器。
但在真正與倭寇全面實戰后,各地所造的鳥銃,銃管卻發生時常炸裂的情況,以致于大明士兵要面對敵人和自己武器的雙重夾擊,使用時戰戰兢兢,根本不敢雙手握銃,精度可想而知。
所以漸漸的,將士們不得不重新用回弓箭,放棄威力大得多的鳥銃。
但這就存在一個問題,箭法是要經過刻苦訓練的,軍隊里面的弓箭手,本該是孔武有力之輩,體格健壯,才能拉得開強弓,否則別說一個箭筒里面二十支箭矢了,十支都射不出去,更無法造成有效的殺傷。
疏于訓練的江南明軍,就是根本沒法拉起箭矢,真倭卻不然。
他們的弓箭簡陋至極,也就是五百年前生女真的水平,但箭術不俗。
沒辦法,日本正處于戰國時代,屁大點的地方,也能分成六十六國,你來我往打了上百年,可以說是全民皆兵,不會打仗的早被淘汰掉了。
井上十三郎手下的真倭,基本都是落敗的武士、逃難的士兵,經驗豐富,武技不俗,下層組織嚴密,比起承平已久的江南明軍來,可謂極具戰斗力。
所以他們登陸后的人數都控制在百人以內,多了反倒不方便,反正無論是單兵裝備,還是單兵素質,真倭都強于明軍,還怕什么…
“人怎么少了?”
井上十三郎自信滿滿的神情,在轉身準備安排簡單的戰術時,才陡然凝固下來。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遠處的燈火耀起,黑幕降臨之下,倭寇的身形變得更加隱蔽,他卻敏銳地發現身后的人數不對。
再仔細清點了一下,井上十三郎心頭沉下:“一郎、三郎、直人、雄岸…呢?少了六個人,你們沒有注意?”
其他部下左右尋找,也十分驚訝:“剛剛還在隊里…”
井上十三郎立刻帶隊往后退去,遠離了明軍的哨崗后,再嚴肅地道:“他們不是第一次上岸了,六個人更不會一起掉隊,肯定是發生了意外,這個時候要怎么辦?小聲地告訴我!”
手下們面面相覷,然后目露堅定:“塔塔開!!”
井上十三郎大怒:“用點子腦子,別整日就是塔塔開!”
真倭欠缺的,不是戰斗力和敢死的斗志,而是腦子。
由于文化普及程度太低,日本人到了現在還處于半開化狀態,真倭的腦袋普遍不太靈光,殺人放火,奸淫擄掠這種純靠獸性的事情熟練無比,但講戰略戰術,就是強人所難了,甚至連個像樣的陣勢都很難教。
所以識字的文化人井上十三郎是憤怒的,卻也知道改變不了什么,下令道:“改變位置,我有庇護,走在最后!”
井上十三郎要以實際行動,讓部下知道,為什么自己能當頭領…
“噗哧!”
一條細膩光滑的黑紅之物,從背后悄無聲息地探了過來,纏住脖子,強大的力量直接將他的叫聲壓進了喉嚨里,再往后一拖。
所幸由于之前的警惕,這次井上十三郎被襲擊時,其他真倭也反應了過來,哇哇大叫著撲了過來。
相比起之前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同伴,他們這回看著頭領,被拖入了漆黑的天色之中。
“西內!”
反倒是井上十三郎明白自救的道理,強忍著窒息暈厥的感受,在身體失去平衡的一剎那,手中的武士刀倏然出鞘。
這一刀斬出,刀身隱隱如一泓秋水,與天空剛剛升起的月色呼應,劈在黑紅之物上。
紅色的鮮血飛濺出來。
“嘶!”
疼痛的低呼聲響起,但那如蟒蛇般的鞭子卻沒有放松,反倒是驟然收緊,直接勒得真倭頭領兩眼翻白,天旋地轉之間,就與一道滿是殘忍暴虐的眼神相對。
“我堂堂大妖之后,被一個大明人抓走也就罷了,你個區區倭賊,也敢反抗我?”
暴怒的陶妖人張開血盆大口,瞬間將井上十三郎吞了下去。
這次別說腦袋,脖子都吃進去了一半。
可剛要狠狠咬下,他又意識到不對,呸的一聲再吐了出來:“不好,人頭要賣錢!”
陶妖人的腰間別著六顆死不瞑目的猙獰首級,正是在黑夜中輕松獵殺的真倭,但就在剛剛這一口悶,井上十三郎的頭已經被咬合得干癟下去,劇毒的唾液也將臉部腐蝕得坑坑洼洼。
當回到院子里,陶妖人在桌上排出九個首級,有些心虛:“就殺了這么些,你不是讓我不要涸澤而漁的么?”
李彥對于人數并無質疑,但看著井上十三郎的頭顱,露出詢問。
陶妖人努了努嘴,最終還是道:“這是倭人首領,我一時沒忍住脾氣,咬得狠了…下不為例!”
李彥點點頭:“無論是人是妖,都要與單純的獸性都要區分開來,主動承認錯誤,就是一個不小的進步,這次就不怪你了!”
眼見陶妖人臉色舒緩地走了出來,貼著對聯的小倩偷偷笑出了聲:“越來越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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