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命”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現身了。
原因很簡單,分身乏術。
天祚帝耶律延禧撕毀盟約,率遼軍南下,不僅讓大宋猝不及防,也打破了李彥原來的計劃。
這段時間,他本該在歲安書院內辦學,將一群原來的梁山好漢往文武雙全的方向引導,再培養出大量的文臣班底,同時以“左命”的身份活動,創造對將來改朝換代時有利的格局。
結果遼軍一南下,倒是拉出了鄉兵團鄉勇團這兩支軍事班底,但帶兵打仗的途中,戰局瞬息萬變,晚上也會面臨襲營和行軍的需求,他就算精力再旺盛,也不能白日行軍打仗,晚上以“左命”的身份四處活動。
這也是明明名望可以通過不同的身份疊加,李彥卻沒有選擇那么做的原因,兩個身份都忙不過來,再多就更別提了。
但“左命”這個前期出場雖然也不多,卻已經營造出高姿態,也讓趙宋皇室為驚懼的大逆,就此消失的話,未免有幾分可惜。
所以當意識到了天樞咒法結合明尊教的先例,可以讓自己擁有一尊氣數化身時,李彥心頭大動,不過也沒有急于一時,將玄陰玉取出,遞給公孫昭:“這是我從明尊教徒身上繳獲的一門傳功法訣,你也可以參悟一二。”
公孫昭握住玄陰玉,感悟片刻,渾身一個激靈,重新歸還了過來:“多謝兄長了,這門道法亦是博大精深,卻不適合我…”
他本來還想要說,這《太淵鎮法》的行徑里多了幾分囂張乖戾,相比起玄門正宗更容易誤入邪道,但看到兄長氣息中正平和,知道不需要自己提醒。
丁潤見兩人互相交換法訣,倒是想到了樊瑞:“我梁山也有位自命不凡的兄弟,道法上確實有幾分本領,小師弟何時去指點指點?”
公孫昭道:“指點談不上,互相探討吧…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我想潛入燕京,看看能否潛入耶律得重身邊,里應外合,助鄉軍一臂之力!”
李彥道:“耶律得重會信任你?”
公孫昭搖頭:“此人疑心極重,連麾下忠心耿耿的漢民將領都要殺害,肯定是不會對我有多少信任可言的。”
“但如今兩軍決戰,他若是渴望一切助力,如溺水之人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或許有我出力的機會,何況我如今學了騰云之法,見勢不妙也可率先離去…”
李彥沉默。
他很清楚,這個世界的道法并非萬能,就如那騰云之法,原著里高廉也施展過想要逃跑,卻在半空中就被破去,直接從云端摔下來,公孫昭目前的道法固然越來越精深,但潛入到如今的燕京,依舊要冒著生命風險。
丁潤看出了這份擔憂,抱拳道:“梁山泊的兄弟交給總教頭調動,我也陪著小師弟一起去!”
李彥微微點頭:“好吧!不過攻克燕京雖然是光復燕云的決定性一戰,但此戰過后絕非高枕無憂,遼國肯定會反撲,宋廷后方也有風波,兩位切記保存有用之身,事不可為時,一定不要勉強!”
公孫昭拱手:“請兄長放心,我們明白!”
目送這對師兄弟離去,李彥閉目再度參悟了片刻天樞法咒,心頭有了計較,沒有往會議正堂去,而是朝著軍營走去。
不是視察軍隊,而是查看工匠營中,攻城器械的準備情況。
如果說鄉軍目前最大的短板,不是別的,正是攻城器械。
別說與大宋官軍相比,就連之前遼軍主力進攻大名府時,那打造的攻城器械,規模都遠遠超出此時鄉軍的準備,而遼軍還是出了名的不會攻城…
所以李彥之所以首肯朱武和吳用提出先取薊州,再下燕京的戰略,有一點原因就是為工匠營爭取時間,臨時抱佛腳,也比什么準備都沒有要強。
此時營內正忙得熱火朝天,一個個匠人來來去去,卻是見不到那些醒目的大型器械,而得到消息后的凌振奔了出來,說明了緣由:“兄長來得正好,火炮已經初見規模了!”
李彥眉頭揚起:“哦?帶我去看看!”
“還是讓它們出來…亮個相吧!”
凌振嘿然一笑,瀟灑地拍了拍手。
很快,一隊隊孔武有力的鄉兵,推著一排奇特的攻城器械而出。
當然所謂奇特,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落在李彥眼中,那一根根黝黑的鐵管,透出猙獰的氣息,一眼就聯想到后世的火炮,正是他交給凌振圖紙里的現實化作品。
不過細細一看,無論是炮身的長短線條,還是鑄造的鐵料,都難免粗糙簡陋,實戰性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大宋內部就有火炮,隸屬于東京甲仗庫,但也沒有大規模運用于戰事里面,原著里的凌振作為副使炮手,專門打炮,只是一員小將。
而這回凌振開始指揮,命令手下將火炮推至合適的位置,由他自己親自裝填炮彈,然后瞄準靶場遠處的一塊巨石,火光點燃:“開炮!
這番動靜也吸引了四周的兵士前來觀看,當一蓬雷火光芒從炮口噴出,不少人嚇了一大跳,靜了片刻后,又爆發出震天歡呼。
因為伴隨著轟天巨響,漫天塵土升起,待得灰塵散開,出現在面前只有一地碎石。
整塊巨石居然被打得四分五裂,地上隱隱還冒著火苗。
如此威力!
凌振適時地振臂高呼:“鄉軍萬勝!”
四周士兵狂喜:“萬勝!萬勝!”
他們原先不免有些擔心,己方攻城器械如此稀缺,進攻燕京時只能用人命去填。
雖然說打到這個時候,上下都有一往無前的氣勢,但惜命乃是本能,現在見到如此神威的攻城器械,自然大喜過望。
等到歡呼的兵士散開,四處去通知好消息,只剩下李彥和凌振,后者開始說實話:“兄長,我之前觀察過燕京城墻,遼人在修筑時還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堪稱固若金湯,這玩意可以聽個響,但真正靠它破城,根本辦不到…”
“我也是被逼無奈,工期實在太趕,手下匠人又不多,只能先造出這些火炮,就算用我叔父的雷火子作為炮彈也無法破城,何況我們的炮彈很少…”
李彥道:“那現在可以開幾輪?”
凌振低聲道:“黑火藥所制的炮彈極不穩定,更沒法大規模生產,如今只有叔父的雷火子撐著,頂多開三輪炮,炮彈就沒有了。”
李彥目光閃動,點撥道:“之前丁寨主讓張橫張順在船上綁草人,以造聲勢,在士氣上給予敵人極大的打擊,但對方有個莽夫將領,仗著有萬夫不當之勇,直接廝殺過去,無意中反倒破了陣勢…”
凌振聽了若有所思:“兄長之意,是用火炮的威脅,讓遼軍主動來攻?可三輪時間太短了,我怕遼人都反應不及,我們這邊就啞了火,火炮全部成為擺設…”
李彥道:“那就每輪的時間相隔長一些,這樣的火器需要炮膛冷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凌振目光亮起,徹底明白了:“每兩刻鐘開一輪炮,當開到第三輪的時候,相信遼人怎么都該有所反應,率軍沖殺出來了!”
“此番我們堅守燕京,上下一心,絕不可出城!”
耶律得重屹立于燕京墻頭,看向遠方那黑壓壓的鄉軍抵達護城河外,再度強調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這樣的要求,起初的側重點是上下一心,一定要安撫好城內的百姓,而當真正看到鄉軍開赴,側重點又變成了后半句,哪怕對方叫罵侮辱,也絕不可迎戰。
且不說斗志早就喪失的漢民將領,經過這一系列的交鋒,連契丹勇士們都不敢貿然上前,默默點頭,準備跟南朝學習,堅守城池,贏得一場輝煌的勝利。
最有戰意的是兀顏光,只是他位置靠后,根本說不上話來,只能握緊雙拳,看著遠處浩浩蕩蕩開赴的鄉軍,在城下耀武揚威,擺開陣勢。
“連個攻城器械都沒有,還想破燕京這座雄城?”
不過耶律得重定睛仔細看看,卻是松了口氣,心放下大半。
推車、疊橋、云梯、尖頭木驢乃至投石機,是攻城的標準配置。
尤其是進攻都城,這些大型的攻城器械更是必不可少。
燕京的防御力固然不如大宋的汴京和三座陪都,但也是遼國五京之一的南京析津府所在,沒有這些攻城器械,單靠人的血肉之軀,那十萬二十萬的大軍都會鎩羽而歸。
所以耶律得重安心很多,但又不免產生疑慮:“這林沖攻城掠地,頗有章法,不會連這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難道又有什么計謀算計本王?”
正全力思索著,李彥騎在獅子驄上,排眾而出,來到陣前,聲音清晰地傳遍四方:“來人,將我們的霹靂無敵神火炮推出來!”
一座座黝黑的大炮從陣中推了出來,哪怕下面安放了推車,也需要八人合力,可見其沉重。
如此陣勢,自然引發了墻頭上遼軍將領爭相觀看:“那是何物?”“從未見過這等攻城器械!”“離得那般遠,又能起什么用?”
耶律得重的神情凝重起來,看著那騎在獅子驄上的偉岸身影,心頭的陰影越來越盛,厲聲道:“弓箭手準備,盡量拋射,阻止對方進攻!”
“開炮!
開炮!
可不待弓箭手在墻頭排開,凌振聲嘶力竭的一聲吼,所謂的霹靂神火炮已經展現出了恐怖的威勢。
轟隆!轟隆!轟隆——
伴隨著一排巨炮發出恐怖的響動,雷火耀起,燕京的墻面赫然發生爆炸,氣流狂涌,亂石飛崩,站在城頭的弓箭手立足不穩,最前排的向前栽倒,居然翻出城墻,發出凄厲的慘呼,最終砸在城下。
待得煙塵散開,本來固若金湯的城墻其實還是固若金湯,但鄉軍上下已是高聲狂呼,接連勝利后的巔峰士氣,再加上如此驚天動地的動靜,化作不可一世的聲浪,響徹四方:“天罰!天罰!”
遼人則戰戰兢兢,之前的接連失敗,再加上敵人抬出這種前所未見的攻城器械,幾乎認為真是蒼天之罰,就連為首的耶律得重都駭然失色,下意識地呻吟道:“難道天要我大遼失去燕云?”
這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左右將領聽了后都面色如土,士氣已經降到史無前例的地步。
不過濃烈的悔意后,耶律得重又發現,那奇特的攻城器械并沒有再度發出攻擊,反倒是鄉軍那邊上下忙活起來,每根炮管旁邊都有數名工匠不知在擺弄著什么。
足足過了兩刻鐘后,凌振的命令才再度下達:“開炮!
開炮!
轟隆!轟隆!轟隆——
當第二輪炮擊后,雖然看不清城墻的具體損傷,但遼軍將領徹底慌了,有的直接嚇得往后方跑去,留下來的也顫聲道:“殿下,這該怎么辦?若是讓那天罰再來,城墻都要塌了吧?”
耶律得重恢復冷靜:“慌什么,真要蒼天降罰,我等早就亡了,何須此物?這霹靂無敵神火炮不可連續而發,威力就不過如此,看上去新奇而已…”
“誰敢出城迎敵,將這些神火炮統統毀去?”
顯然他的前半段話只是安慰,自己說了也不相信,最后才是關鍵。
既然這火炮每發之間需要長時間的準備,那趁著敵人的準備時間,出城將火炮毀掉,才能阻止燕京的失守。
否則讓對方這般一直轟下去,別說城墻能不能轟塌,守軍怕是連握住武器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定然是兵敗如山倒之勢。
但這個時候,城墻上見識到火炮之威的遼將已是膽氣盡喪,聞言紛紛默然。
唯獨一道身影虎撲而出,半跪在地上:“末將兀顏光愿往!”
耶律得重大喜過望,上前將他扶起,將自己的赤紅戰袍解下,披在對方肩頭:“兀顏將軍不愧是我大遼第一勇士,值此關頭挺身而出,本王還有何擔憂可言?”
兀顏光抓緊戰袍,重重抱拳,然后騎上烏騅馬,手持方天畫戟,如勐虎出閘,直接撲出:
“我乃遼將兀顏光也,誰敢與我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