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犯石鐵,自號鐵臂熊,三月前因賭錢積怨,口角沖突,殺害腳店小廝兩人,放火致十七人燒傷,火勢蔓延,險釀成大患,是你嗎?”
“不…不…不是!”
“這就是你!”
頭顱飛起,李彥將之包裹好,懸在槍桿上。
那里已經懸了四顆首級。
今天晚上的練功結束了,解決五位開封府衙的通緝犯,效率不錯。
主要是這些窮兇極惡的案犯,加入無憂洞后,地位都挺突出,得到一群小嘍啰的尊重,容易加以辨別。
“那個丐首挺有管理能力,不僅能將這惡人匯聚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還能派人接應外面的兇犯,不斷地往無憂洞內部加入新鮮的血液,不是易于之輩啊!”
李彥一邊展開輿圖,繼續補充空白的地形,一邊做出判斷,就見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恩人,我也可以補充一些。”
李彥瞥了時遷一眼:“你這般跟著我們,就不怕我滅口?”
小黑也看過去,喵了一聲。
時遷下意識地掃過周圍的尸體,既恐懼又興奮:“其實我是有點怕的,但又知道恩人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又不怕了…”
李彥繼續畫圖:“你并不無辜,只是小惡,談不上大害,還有別自稱小的。”
時遷有些激動:“是!是!我時遷祖上就是行竊出身,半生卑微,一直為人所瞧不起,唯有恩人正眼看我,還指點我明路…”
李彥搖頭:“那也不見得就是什么明路,只是一說,如今世道不好,你從善入軍,便是當上斥候,立下功勞,恐怕也不見得有好下場。”
時遷低聲道:“恩人所言,我如何不知呢?但總比當個賊,為人看不起要強,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那么壞,只是無人愿意幫我這等卑賤蟊賊啊…”
他咬了咬牙,來到面前,再度叩首下去:“還望恩人帶我出人頭地!”
李彥終于停下筆,看向這個瘦骨嶙峋的漢子。
原劇情里,時遷是死皮賴臉想上梁山,為的就是成為英雄好漢,相比起那些被逼上梁山的,這種小人物的渴望更加卑微,結果出生入死,還是改變不了飽受嫌棄的一生,連死法都是相當可笑,征討方臘躲過那么多明槍暗箭,眼見著就要功成名就了,患上絞腸痧,也就是急性腸胃炎而死。
正因為知道原本的發展,李彥看著現在的時遷不放過每一分機會的模樣,就有些觸動,手掌一抬,將他拉起:“人不該生下來就被分為三六九等,你不愿循著祖輩老路而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已經比許多人要強了,連我如今都沒決定將來的道路,也只是日常練功,平淡生活…你真愿意跟我?”
時遷眼光余光掃了下滿地的尸體,心想蓋世英雄的日常或許就是這般吧,更是連連點頭:“當然!我愿意跟著恩人!我家傳絕技是草上飛、貍貓九變,最擅長飛檐走壁,穿墻繞梁,能幫上恩人忙!”
小黑原本在邊上懶洋洋,一聽這兩個名字不禁愣住,然后露出不開心表情。
李彥揉了揉小黑的腦袋,也為之失笑:“你這家傳絕學的名字倒是有趣,我不需要梁上君子,但刺探情報確實相當重要,好好努力,靠自己的能力謀一份大好前程。”
時遷振奮抱拳:“是!恩人!”
李彥想到只比自己大八歲的弟弟安道全,再看這位時遷,年紀也比自己大不了十歲,開口道:“別叫恩人了,就稱呼兄長吧!”
時遷狂喜到聲音都顫抖了,又要拜倒下去:“拜見兄長!”
李彥對于第一個不適應,第二個就習慣多了,將他拉起:“走吧!”
時遷想到自己這小蟊賊,居然能認下這樣的英雄人物做哥哥,走路都要飄起來了,但眼見著真要往外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兄長,我之前被吊起來時,聽到這些丐頭議論,無憂洞內馬上要做一件大事,讓刑部要犯免死。”
李彥腳步慢下,眉頭微揚:“他們連劫刑部法場的事情都敢干了?”
時遷道:“是偷換死囚,刑部要問斬一個要犯,他們準備在行刑前將人換掉,引入無憂洞。”
“無憂洞內的交易坊市中,確實有人提到尋替死犯的買賣…”
李彥立刻想起之前的見聞,冷冷地道:“以前是亡命徒自發的躲進無憂洞,現在則是無憂洞主動吸納亡命徒了,具體什么情況?”
時遷道:“當時他們傳閱一幅畫像,我看不到,但聽到議論,說是奴子里面很少有這種面容清瘦的道士模樣,不好向丐首領賞。”
李彥輕咦一聲:“這倒是巧了,如果真是那位出身金華山的道士,此人正是我抓住的左道之士。”
時遷條件反射似的一顫,露出敬畏之色:“兄長是刑部之人?”
李彥搖頭:“不是,我無官無職。”
時遷大為不平:“連兄長這般蓋世英雄,都不能得朝廷重用,這什么鳥世道?”
李彥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除了疑為道士死囚被換,你還知道什么消息?”
時遷低聲道:“我探過永陽郡王府邸,此人家中珍寶眾多,被群賊盯上…”
李彥奇道:“不止你一位么?”
時遷道:“來了至少有十幾位賊人,如今江湖上都傳遍了,永陽郡王府中多不義之財,又有前朝的稀世珍寶,我想在江湖上有個名號,也就來了。”
李彥眼睛微微瞇起:“之后呢?”
時遷道:“我本想與那赤面虎合作,沒想到他毫無義氣可言,不僅害我被府上守衛發現,還假意幫我脫困,帶著無憂洞人將我拿下。”
李彥問:“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時遷道:“昨日的事情,他們綁了我之后,先是威嚴恐嚇,然后又將我吊起來,我覺得他們也是看上了郡王府中的寶貝,才不斷求饒,爭取時間,趁機逃跑。”
李彥皺眉:“無憂洞看上了郡王府的寶貝…你知道這無憂洞內的交易貨幣,是什么嗎?”
時遷有些茫然:“這我就不知了。”
李彥道:“我之前在坊市上聽了一段時間,他們買賣貨物,并沒有使用外界的金銀文錢,而是使用白節之類的替代物,你在這一天一夜的時間里,有沒有聽到他們將郡王府的寶貝與這些掛鉤?”
時遷仔細想了想,篤定地道:“沒有。”
李彥道:“那就不對勁,你覺得無憂洞內貪圖寶貝,是下意識地用外界之人的思維方式來衡量他們,但這里面的人,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簡單的組織與制度,外界的誘惑對于他們并沒有太大意義,除非…”
時遷面色變了,驚呼出聲:“除非他們想出去?”
他自己說了,自己都覺得荒謬:“但是不可能啊,這里都是罪大惡極之人,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因為官府拿無憂洞沒辦法,他們出去后,不說那京營禁軍,就是開封府的捕快,都能將他們圍剿干凈!”
李彥目光微動:“常理下確實如此,卻也不能排除一些意想不到情況…假如是我推測的那般,營救那位刑部問斬的道士,或許才是此事的核心…”
他對著時遷笑了笑:“你這個情報很重要,不然連我都將此事忽略過去了。”
時遷跟不上這位的思考,卻涌起了立功的欣喜:“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著說著,前面月光灑下,終于從無憂洞內走了出來。
李彥覺得呼吸一暢,舒服了不少,時遷更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熱淚盈眶,又努力挺起瘦弱的胸膛。
李彥見他站直后跟麻桿似的,好似迎風要倒:“你濃眉大眼,其實長相不差,只是太過削瘦,才顯得尖嘴猴腮,是為了要修煉家傳絕技么?”
時遷有問必答:“是的,貍貓九變擅于騰挪轉折,需要輕靈的身體,若是身材高大魁梧,就難以施展了。”
李彥道:“你使一遍來看看。”
此時靠近內城城墻,時遷立刻騰身縱起,足尖在墻上輕點,整個身體像是沒有重量一般,飄然移動。
李彥看了片刻,就判斷出勁力的技巧走向,等他全部展示完畢,貍貓九變了然于心,卻也發現這門絕技,確實需要身體的輕巧,如果他來使用,畫風就完全不同了。
正想著如何能在保留優勢的前提下加以改進,小黑突然喵了一聲,眼神里露出躍躍欲試之色。
一人一貓心意相通,李彥笑道:“你想跟他切磋切磋?”
小黑點點頭。
時遷縱身躍下,來到面前,卻是撓了撓頭:“兄長,這貓兒如何能與我切磋?”
之前在無憂洞的森然環境里,看著像是異獸,但來到了地上,也就是一頭好看的大貓。
李彥笑笑:“無妨,你試試就知道了。”
換成別人這么做,時遷就覺得是羞辱了,可這位兄長明明不是那樣的人,他只能半信半疑地展開絕學,拉出道道殘影,逼了過去,探出手想要揉了揉貓頭,以示勝利。
然后他就看到那對黃瑩瑩的大眼睛露出不屑,大貓先是眨眼間消失,陡然躍至身側,一爪子就按了下來。
時遷暗叫不妙,想要騰挪,卻發現對方的速度竟然快到不可思議,直接被一爪子拍中。
這大貓居然還收了勁,讓他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卸力,沒有受傷。
眼見這位懷疑人生地爬起來,李彥開口道:“輕便靈敏固然重要,力量也不可或缺,時遷,你將貍貓九變的細節講解成小黑聽,它能聽懂的,然后你們彼此切磋,好好練習,用不了多久,我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給你們去辦!”
小黑優雅地點頭,時遷愣愣地點頭。
目送這位離去,時遷與小黑再度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突然生出敬畏之心:“閣下才是真正的草上飛…”
貓爪子將他拍翻在地!
小黑氣憤地咧開嘴。
這么難聽的匪號,我才不要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