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圍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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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風，從遼闊的平原上輕拂而過。中午十二點，和白銀盟盟府社稷城有著數小時時差的西北州邊境，一輪旭日，從天邊粉紅色的云層之間緩緩升起。
朝陽帶著西北烏孫敦地區獨有的紅光，灑遍西北州兩百六十萬平方的大地。悄無聲息的西北州邊境防線上，一灘干涸的血漬，被這鮮紅的光芒照亮，倒映出更紅的紅。
綿延數百公里的城墻內外，數不清的怪物尸體下，埋著更多的人類士兵的尸骸。尸山尸海，層層疊疊，伴著微風，裹著露水和草木的氣息，散發出陣陣別樣的惡臭。更遠處的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里，烏黑干硬的血漿，布滿城市的幾乎每一個角落。
一個在怪物潮中幸存下來的小男孩，呆呆地坐在自家的房門前，嘴唇干裂，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眼前被炮彈炸成兩半的怪物。怪物的口中，還叼著半截身子。那是他的母親。下半身卡在怪物的喉嚨里，上半身從怪物的口中滑出，仰面對著天空，眼睛睜得大大的。
砰！安靜的城市里，忽然一聲槍響。
然后一陣嘈雜的聲音，就像浪潮一樣，從外面奔涌起來。
臉上淚痕已經干透的小男孩，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他張開嘴想喊，可是嘶啞的嗓子，卻喊不出任何聲音。他想站起來逃跑，但在饑餓、恐懼和黑暗中度過四十八小時后，他甚至連站起身的動作，都已經做不出了。
可是跑進來的，卻不是怪物。一名中尉沖到孩子面前，先拿出一瓶凈化劑，朝他臉上噴了兩下，大喊道：“小朋友！小朋友，你還好嗎？”
小男孩的胸口，一哽一哽的，中尉見狀，嚇得急忙退后幾步。十幾把步槍，刷拉拉舉起來，紅色的光點，驚恐地對準了小男孩的額頭、喉嚨、胸口。
“啊…！啊！！啊——！！”小男孩終于艱難地發出聲音，失聲痛哭。混在人群中的韋綿子，和身邊的戰友們互相看了看，總算松了口氣，放下了手里的槍。
天空中，螺旋槳盤旋的噪音，轟隆隆的響起。
數千輛坦克和戰車，從太陽升起的方向，朝著瞭望城萬馬奔騰而來。白銀盟的鋼鐵洪流所過之處的道路兩旁，隨處可見不知道從哪里過來的，正在瘋狂撿拾滿地晶核的人。
人山人海之中，偶有寥寥無幾的仍然盤踞在城市周邊的怪物，一旦露頭，就會像它們闖進來時，以數量壓垮人類防線那樣，以相同的方式，死在人類超飽和火力覆蓋的幾槍掃射之下。
越來越多的車和人，聚集到西北州最邊緣的位置。
一架跟拍車隊的直升機里，白銀盟資訊堂下屬視屏總臺的當家花旦麗穎，拿著話筒，對著鏡頭，在嘈雜的巨大噪音下，滿臉悲戚，可眼底深處，卻透著滿滿的興奮，大聲對著鏡頭，配合著現場直播的畫面，大聲說道：“各位觀眾，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西北州西北防線。”
全盟各地的視屏中，鏡頭給到地面上，一大群人站在關口前，手里高舉著橫幅，橫幅上寫著：“熱烈祝賀支援西北州特戰隊大勝而歸！誠摯歡迎趙九州同志立功凱旋！”
鏡頭在這個橫幅上停了足足四五秒，然后角度又不斷放大。迎接英雄的隊伍四面八方，到處都是穿著防護服，正在清理城墻周邊無數尸體的工作人員。
穿著白銀軍軍服的戰士們的尸體，被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旁。缺胳膊斷腿的尸體，越擺越多，擺出至少十幾個足球場的規模，可停在不遠處的運尸車，就是一動不動。
麗穎的聲音，這時再次從畫面傳來，帶著痛苦的哽咽：“據不完全統計，此次西北州災難，共計死亡、重傷、變異、失蹤、二次傳變，超過兩千萬人。這是西北州的災難，也是整個白銀盟的災難，也是全世界和全人類的災難。大家剛才看到的歡迎隊伍…
嗚嗚，對不起…
大家剛才看到的歡迎隊伍，其實也談不上有多么值得高興。出征境外的一百二十八支特戰隊，作為人類世界的頂級單兵戰力，在短短二十四小時內，損失率高達百分之七十，活著回來的人，僅有不到一百五十人。在天災面前，人類獵魔師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和脆弱。但幸好，我們還有智慧、勇氣、自由和愛…”
愛字剛說出口，一道白光，忽然就蹭到麗穎跟前。全身上下就剩一條內褲的趙九州凍得直渾身哆嗦，伸手就往麗穎身上扒，不住道：“媽的，衣服借我穿一下，裸奔真特么頂不住…”
“啊！你誰啊！？”麗穎嚇得花容失色，尖聲大叫。
直播信號，隨之中斷…
白虎城的酒店房間里，安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羅北空突然一臉好擔心的樣子，說道：“這個禽獸，他會不會借著借衣服的借口，在飛機上就把人家主持給辦了？”
“不會的。”安安抬手看看時間。
已經下午一點半了，這新聞是錄播的。
半個小時前，趙九州就跟她通過電話，說馬上就要回來。而羅北空一直在樓下捏著鼻子收拾趙九州和柳一飛、安安大戰過后的車子二樓，當然什么都不知道。
幾乎被怪物屠戮一空的白虎城內，此時已經勉強恢復了正常秩序，活下來的人，要么待在各堂口安排的公共空間里休息整頓，要么就已經回了自己的崗位。在蕭忘川的警告下，在外面搶奪晶核的那些人，也終于明白，他們手里的貨，是根本賣不掉的…
所以守在安安房間外的機器人，現在也不用繼續把門了。
早就下了樓，去挑挑揀揀的，只要四級以上的怪物晶核。
看它傳回來的數據，貌似已經撿到了不少。
這回從烏孫敦地區跑出來的怪物，顯然都是百年老妖了…
“剛才我在樓下看到劉巖巖了。”
羅北空見安安眼里只有趙九州，就不想多說什么了，換了個話題，嘿嘿嘿笑道，“她人還挺不錯的，很親民啊，一點明星架子都沒有。”
“哦。”安安敷衍地應了聲，走到窗戶邊，心里又焦急又期待。
就在這時，她忽然看見一道白光，從遠處飛快而來。
“啊！”安安頓時發出驚喜的喊聲，急忙轉身就跑出房間。
好像羅北空根本不存在似的。
被扔下的羅北空，呆呆地坐在房間里，有點懵逼地眨了眨眼，“媽的，老子是多余的是吧？”
“啾啾！”山雞歡快地叫著，跟著安安，從十幾樓的樓道上往下沖。
剛跑到一半，安安跟前，忽然就躥出一個人影，一把將她摟住，死死按在樓梯邊的墻上，然后整個人貼上去，熱烈地深吻住她的同時，一只手摸進了她的懷里。安安先是嚇得瞪大眼睛，可一看清占她便宜的人，立馬整個人就軟下去。閉上眼，動情地回應著，任由趙九州的手在她的衣服里使勁揉捏，發出嬌羞又配合的喘息…
“趙九州這個王八蛋！”白云城的官邸里，柳一飛看著斷掉的信號，怒不可遏。白及同樣滿臉無語，并且和羅北空一樣，很懷疑道：“這個禽獸，不會在飛機里就把人家主持人給…”
“你還說！”柳一飛都要氣哭了，“這個沒良心的，還口口聲聲說愛我。”
“男人嘛…”已經打包完行李，準備回去復命的柳相龍，下意識地想要安慰兩句。
柳一飛卻冷不丁嗓門一尖，怒吼道：“你閉嘴！”
在整個白銀盟里也算排得上號的柳相龍柳護法，白銀盟盟主第大概三十幾順位繼任者，頓時瞪大了眼珠子。站在一旁的柳家私兵，以及幾名戍衛軍下柳相龍的勤務兵，全都跟著微微一哆嗦。這柳仙子，這柳家大小姐，是有點虎啊…
這戀愛腦的德性，有了男人，就連她爺爺都敢吼了？
也不看看她爺爺是誰？！
“你們先出去。”柳相龍直接拉下了臉。
邊上幾個人，包括白及在內，趕緊灰熘熘跑路，順便幫忙帶上了房門。
“一飛，這么多年，家里都白教你了嗎？”
柳相龍站起來，走到柳一飛跟前。
柳一飛這才回過神，一抽一抽地，艱難止住哭聲。
可她還是委屈，哽咽著道：“他太過分了，拿我當什么呀…”
“他拿你當什么？”柳相龍笑了，“那得看你能成為什么？你拿自己當給他陪睡的，那就只能是個陪睡的。你拿自己當他的賢內助，你就可以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可你要拿他當合作伙伴呢？只有讓他缺不了你，你才能拿得住他。
孩子，你是女人，還是個很漂亮、很出名的女人，你在男人面前，天生就有你的優勢。但你不想他在外面亂搞，得靠你自己去爭取。別說趙九州這樣的男人，就是比他差兩三個檔次，都有的是女人愿意貼上去。就算你今天沒和趙九州一起，換個別的男人，你照樣要面對這樣的情況。你生來就要跟這些東西做斗爭，只有你斗贏，柳家才算真獲得了趙九州這個助力，反過來，就是趙九州吃掉了我們柳家的一塊心頭肉。
你啊…你是我們柳家，最珍貴的寶物。”
柳一飛愣愣地仰頭看著柳相龍。
柳相龍笑了笑，“等他回來，你們先把證領了。接下來這兩年，我看白銀盟是不會再有什么大事情了，這仗一打啊，好多糾纏了好些年的問題，看樣子，都要得到解決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正好趕上太平日子，在學術院里，就好好談談戀愛，生個孩子也行…”
柳一飛被柳相龍這么一說，頓時俏臉一紅，輕輕嗯一聲。
這幾天，她確確實實，是被趙九州那禽獸給睡服了…
一想起來，還真有點食髓知味，春心蕩漾的。
趙九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睜開眼，就看到安安趴在他身邊，正在偷偷親他的臉。他伸過手，把安安攬進懷里，兩個人膩歪歪地貼在一起，安安小聲說道：“你睡了好久。”
“有點累。”
“累還這么…那個。”
“愛你的心，停不下來。”
“咦”安安聽著趙九州的土味情話，心里甜滋滋的，然后又伸手從床邊拿過一個盒子，遞給趙九州道，“你睡著的時候，這邊的戍衛堂，把你的新手機和軍銜章送過來的，還有新軍服和裝備。”
“嗯？”趙九州拿過盒子，打開來，從里面取出手機。
安安打開臺燈。
房間里的光線一亮。
趙九州看看她，問道：“你干嘛脫得這么干凈？”
安安一愣：“啊？你不喜歡？那我馬上穿…”
“不！”趙九州拉住她，拽回來，“我很喜歡，就是有點…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又純潔又容易害羞…”
安安滿眼好笑，但還是乖巧地輕輕嗯了聲，像只小貓一樣，趴回到他身邊。
趙九州側躺著，打開手機。
剛一開機，里頭就跳出來好幾條短信，一眼看過去，全都是關于他軍銜晉升和各種嘉獎的通報，不過由于早就知道結果，也就沒什么驚喜。
只有兩條，略微讓他多留意了一下。
一條是他的行政編制級別升遷的通知，因為軍銜已經到高級士官長，相當于也就是弟子編制中，最最頂級的。所以按規定，他這個剛轉正沒幾天的學徒，就自然晉升了弟子。
通知上講，個人檔桉劃歸青龍堂。
這也是在理的。
青龍堂原本就是管轄白銀盟所有弟子的堂口。所以弟子這個編制，最早其實的全稱就是“青龍堂弟子”。后來慢慢隨著白銀盟版圖和行政構架的調整，才變成行政編制的第二級。
白銀盟體制內，很多人一輩子，也就到這步為止了。
比方趙九州的老爹，老趙同志，到死也就是個外門弟子。
相當于實習期弟子。
而趙九州目前的這個弟子身份，因為對應軍銜的原因，成色就要足得多得多。正常情況下，如果不出任何意外，只要接下來內部有空缺，他就能順利頂上執事。
那執事，可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官了。
像柳子青家里有那么大的背景，也是學術院出來后當了兩年的弟子，才混到了執事。
也就是說，弟子這一步，不管是誰，都逃不過去。
“這還差不多了。”得到來自白銀盟體制的十足認證，趙九州滿意地點點頭。
緊接著再打開第二條通知，神色就微微變了下。
“什么鬼？”
他看到通知上寫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轉院去了盟下戍衛堂直屬學術院，頓時心里升起一股被人玩弄于鼓掌的煩躁。媽的都不事先打個招呼的嗎？
他立馬調出自己的聯系人列表，列表上，卻一個號碼都沒有。
“對了，新手機…”他輕輕一拍額頭，然后仔細回想了一下，直接手動撥出了一個號碼。
此時此刻，正在白云城里開慶功宴的韓明明，已經喝得有點高。
一看到是趙九州來電，立馬大吼：“都特么給老子閉嘴！趙九州爺爺給我打電話了！”
滿屋子的人，包括柳相龍和柳一飛，立馬全都閉上了嘴。
全場歡笑聲戛然而止。
韓明明燒包地打開免提，醉醺醺道：“趙宗師，咩事啊？”
“我咩你老木！”
手機那頭，趙九州怒聲道，“我被轉去戍衛堂直屬學術院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啊？”韓明明眨了眨眼，看看左右，腦子有點發麻，可突然間卻靈光一現，笑道，“大哥！好事啊！戍衛堂學術院，入學軍銜高一級！你轉頭就又升官了啊！”
“我草，原來是愛的誤會，安安，我突然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
“啊…啊”
趙九州手機也沒關。
白云城的慶功宴大廳里，一大群人聽得滿臉懵逼。
全場女人的目光，瞬間全部刷刷對到柳一飛臉上。
柳一飛哪兒受過這種目光，當場就頂不住了，抓狂地抱著球球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發出嚶嚶嚶的哭聲，搞得滿場嘉賓，紛紛都對她心生同情。
潘安達則快步跑到韓明明身邊，替他關掉了聲音越來越不像話的手機。
韓明明一臉惋惜，“媽的，那小子，挺有勁兒的啊？”
“嗚…”
“小姐！一飛…”
柳一飛在前面跑，白及在后面追。
兩個人跑出大廳，分分鐘就跑到了酒店大堂門口。
作為名人，柳一飛的出現，讓大堂里不少人都眼前一亮。和前線的死傷慘重不同，馬拉戈壁峽谷以東，這會兒因為來了大量的駐軍，熱鬧得簡直跟過年一樣。
“柳一飛啊，她也在這里？”
“跟趙九州一起跑出來的。”
“怎么哭了啊？”
“可能和趙九州吵架了吧？”
“會不會是被趙九州甩了？”
“放你媽的屁！”柳一飛聽到，直接火冒三丈地噴過去，“你才被甩了！你全家都被甩了！”
被罵的軍官也不生氣，反倒露出無比八卦的笑臉。
“喲！”
“柳仙子也有這一天啊。”
“趙九州真是有艷福…”
當兵的什么話都敢說。
柳一飛氣得不行，又對他們無可奈何。
白及站在一旁勸道：“一飛，先回樓上吧。”
“不回！”柳一飛鬧著小脾氣，看著大堂視屏里的新聞。
新聞里頭，應該是社稷城內，此時正在直播一場不知是游行還是什么活動。
柳一飛為了緩解尷尬，轉移話題道：“社稷城里怎么了？”
“嗯？”白及這才注意到，社稷城里，好像有點不對勁。
滿屏至少數萬人，正打著橫幅、搖著小旗，振臂高呼。
“停辦獵魔世界杯！”、“停辦獵魔世界杯！”
“為了愛與和平！”、“為了愛與平和！”
“馬爾西無能！”、“馬爾西無能！”
“馬爾西下臺！”、“馬爾西下臺！”
玄師閣內，馬爾西眼神發冷。
江思齊又快步走進來，慌張匯報道：“盟主，城西的游行隊伍，出現傳變事故了！孫全策下令讓城防部對變異者開槍，有好幾百個沒變異的也沒打死了！”
“開會…”
馬爾西咬住牙，顫聲道，“召開臨時長老會全會，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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