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死局(六)
“嗚~~~！”
社稷城、社稷州，乃至整個白銀盟范圍內，茫茫大地上，警報聲響徹九州。
西北烏孫敦禁行區邊界，兩名坐在軍部作戰指揮中心里的老人，白銀軍參謀部上將長老孫駕堯，和白銀軍作戰部上將長老柳世龍，靜靜對視一眼。
孫駕堯道：“社稷州，好像出了點小問題。”
柳世龍點點頭，面無表情：“怕就怕，有人要故意鬧大。”
孫駕堯看著直播視屏里的黑霧，淡淡反問：“你在說誰呢？這東西，也不是我們老孫家的吧？”
柳世龍悠悠道：“可這個直播平臺，它姓孫啊…”
孫駕堯默然。
柳世龍也默然。
“嗚嗚嗚~~~！”
全盟上下一片混亂之際，工廠里猶如午夜鬼哭般的嗚咽，也越來越響。
圓陣里的其他幾個人，此時全都雙手捂著耳朵，在抵抗從黑霧中傳來的刺耳音波。
可陣法中央，雙手貼地的陣術師卻無法這樣自保，他僅僅強撐了不到半分鐘，就忽然感到耳道內一陣劇痛，“啊！”陣術師隨即慘叫，一只手仍然緊貼在地，另一只手卻難忍疼痛地抬起來，捂住了耳朵。陣術的體積，也隨著他的這個動作，瞬間縮小大半。
“啊~~！”趙九州頓時聲音都顫抖了，下意識重新抱住了魏關山的胳膊。可是雙手剛松開，外面的尖叫就立馬讓他頭皮發麻，瞬即又趕緊放開，重新捂住了耳朵。
魏關山沒好氣地看趙九州一眼，眉頭緊皺，心里窩火得不行。
原本遇上這種情況，靠后勤師就能輕松應付過去。后勤師肯定帶了隔音耳罩。但剛才好死不死，后勤師卻被黑霧卷走，生死未卜，那些寄放在他個人“靈能空間”內的裝備，自然也就被帶一并吞沒。現在別說隔音耳罩，就是子彈、藥品和其他重要補給，也全都跟著完蛋。
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魏關山依然是不懼怕的。
可更糟糕的是，他們除了損失了后勤師，還連封印師都損失掉了！
這可是來對付四級怨靈體的戰斗啊！
封印師本來就是收尾階段的必要人物，沒了封印師，待會兒的作戰難度，將直接提升一倍都不知。再加上沒了補給，等下如果無法短時間內搞定那只怪物，一旦變成持久戰，魏關山可就真的無法確定，這次的任務到底能做成什么樣了。
說不定最壞的情況…
可能真要全軍覆沒？
“組隊太倉促了…”情報師臉色陰沉，用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道。和魏關山此時想的方向不同，他現在更后悔的，是他們沒有找來一個專職結界師，就匆匆出場了。
但這件事也賴魏關山。
要不是魏關山仗托大，直接把結界師的活兒交給了陣術師和替補手，現在的局面根本不會如此被動。情報師有點怨恨地看魏關山一眼，并朝著陣法中間又多走了一步。
這個茍命的小動作，清楚地落在全隊每個人的眼里。
呵…高手？
就這？
趙九州心里完全置自身于度外地冷笑，但突然間，又看到一股鮮血，緩緩從陣術師沒能遮擋的另一只耳朵中流出，頓時不由得驚恐大叫：“我草！這貨快頂不住了！”伴隨著趙九州這冷不丁的一嗓子，陣法的外壁，很給面子地同時出現一道裂紋。
立馬讓陣法內的幾個人見狀，當場就繃不住了。
不管是魏關山還是情報師，不管是替補手還是墳地哥，所有人臉色頓時齊刷刷一片慘白。這尼瑪要是被這片黑霧沖進來，豈不是要集體領便當下線了？
可就在所有人汗毛豎起，腦子微微宕機的當口，腦回路嚴重有問題的趙九州，這種時候居然扭頭就沖著墳地哥的直播鏡頭大喊，“柳一飛！一飛！你在看直播嗎？我家里沒有人了！我…我要是死了，我卡里的三十五萬就給你了！我特么死都不會便宜小區主任的！那狗日的根本沒在干活！還有！你要是有空的話，就去給我上個墳，也不枉我喜歡你一場！要是來生有機會，我特么一定要睡你三萬遍！從十八歲開始睡，一直睡到八十歲！我現在有點緊張，也不知道算得對不對！不過不要緊！我想睡你的心愿是真摯的！…”
屏幕前，依然沒有關機的柳一飛，目瞪口呆地抱著球球，小嘴微張，漂亮的大眼睛，睜得滾圓。趙九州這下流到毫不掩飾的表白，說得她整個人都麻了。
“這個人真是…”
一旁的白及，簡直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而房間里的另外兩個男保鏢，卻又滿臉都是敬佩和崇拜。
作為男人，他們兩個何嘗不想對柳仙子這么放肆地表白一次呢？
可問題在于，根本沒這個膽子，更沒這個無敵厚的臉皮啊！
不但是他們，還有社稷會孫、馬、柳三家的大人物們，加上其他州下幫忙的大佬們，乃至此時越來越多的將目光投向這場事故的白銀軍軍中大佬們，也全都聽得各種贊嘆。
“這小子，真是有膽子啊…”
“十幾歲的年紀，活得夠明白的。”
“這怪物我看上一個營都不見得能搞定，這年輕人，可惜了…”
“青銅哥無敵！”
“趙九州，從今天起，我愿稱你為我的偶像。明天柳一飛不去給你上墳，我去！”
“我也去！”
“我也想睡柳一飛！”
“我也想！”
“…”
哪怕觀眾人數眨眼間就減少了六成以上，可直播平臺里剩下的觀眾，數量依然不少。
而且這全盟八億人口中的三四百萬，既然有著能夠阻擋怪物“隔屏攻擊”的能力，社會地位肯定也絕對不低，自然也就更不缺消費能力和影響力，堪稱是最菁華的一批人了。
萬維視屏娛樂科技有限公司的總部，孫威懷抱雙臂，看著最后留下的這點收視數據，心里已經給這場直播打出了99分的高分。最后1分，就看那只怪物到底什么時候露臉。
到了這一刻，他才真的有點擔心起墳地哥的安危。早知道，萬維公司該也派一支專門的拍攝隊伍過去的，但現在沒辦法了，只能向天祈禱，祈求墳地哥長命百歲…
“噗~！”陣術師一口鮮血，來得突然又并不意外。
眼見著他撲街倒下的剎那，趙九州和墳地哥差點兒沒被嚇得閉過氣去。
可險情終歸沒發生。
魏關山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所帶的團隊，也不愧是世界頂尖的團隊，哪怕是草臺班子，可也確實比不少地方公家獵魔小隊——比方潘安達今天所帶的這支混經驗小隊——要強出不只一點半點。就在陣法差點散去的電光石火之際，魏關山和早已有所準備的替補手，一人一只手，迅速地接替了陣術師的位置，兩道靈能力輸入陣法之中，幾乎要破碎開的陣法外罩，瞬間又光芒驟亮，不僅沒有被沖破，反倒連上面的裂痕都立刻恢復如新。
“臥尼瑪！你們不早點出手？！”
嚇得三魂七魄出竅的趙九州，本事沒有，意見挺多。
此時別無他法，只能承受鬼哭音波的魏關山，強忍著疼痛，轉頭怒瞪趙九州一眼，殺意伴著怒火，已經幾乎掩飾不住。情報師捂著耳朵，還能勉強聽到趙九州的話，立馬大聲罵過去，順便解釋：“蠢狗！你特么閉嘴！關叔現在是在拿他自己的靈能力在救你的命！等下封印怪物，你以為要出力的人是你嗎？”
然而陣法外的音波雜音實在太厲害，趙九州又茍命心切，兩只手捂耳朵捂得死緊，注意力又全在撲街的陣法師和防御大陣的外罩上，竟愣是沒聽清近在咫尺的情報師到底在喊什么，只看到他滿臉的怒氣，于是一臉奇怪地反問：“啊？你在說什么？聽不清！聽不清啊！”
“噗！”替補手突然也口吐鮮血。
魏關山趕緊推開他，自己雙手貼地，獨自撐住了陣法。
墳地哥眼見趙九州靠嘴遁干死一個自己人，當場都炸毛了。
這特么是什么神級臥底啊？！
“草泥馬！你特么別說話了！別說話了！”墳地哥滿臉想死地對趙九州怒吼著。
可趙九州這下倒聽清了，捂著耳朵怒吼回去，“滾！老子憑什么不說話？老子偏要說！柳一飛！我想睡你！我想睡你！我想睡你！”
柳一飛：“…”
所有觀眾：“…”
“太難了…”
“關叔這波死不瞑目…”
“你給我閉嘴…”魏關山強撐著陣法，目眥欲裂地望向趙九州。
看到魏關山眼中的兇光，趙九州瞬間情緒冷靜，“哦。”
乖乖閉上了嘴。
魏關山：“…”
墳地哥：“…”
情報師：“…”
陣中幾個人，除了暈死過去的陣術師，和正痛苦捂著耳朵暫時失去行動力的替補手，甚至包括不少正堅持看直播的觀眾們，一時間全都有刀死趙九州的沖動。
可好在這陣黑霧，來得迅猛，退去得也還算快。
威力雖大，卻不持久。
魏關山苦撐約莫半分鐘左右，黑霧中的鬼哭聲，就逐漸減退下去。替補手也強撐著坐起來，拿出止痛藥，塞進自己嘴里，也順帶給陣術師丟了個治療術。
“嗬…”看著好像已經死了有一陣的陣術師，陡然一口氣喘上來。
陣中幾人，也明顯感到顱內的壓力驟然退去。
情報師和墳地哥松開捂住耳朵的雙手，總算長舒一口氣。
趙九州最后一個放下手，看著撿回一條命卻明顯已經失去戰斗力、奄奄一息的陣術師，和陣內的幾個人，默默地互相看了看。
這種時候，沒人再和他計較了。
總不能當著直播鏡頭的面，真的當場捅死他…
魏關山看著整支小隊的情況，臉色已經根本好看不起來。
連怪物的面都還沒見到，小隊的折損率就達到了一半。
現在最關鍵位置的封印師被干掉了，后勤師掉線，陣術師殘血，替補手半殘。加上情報師沒輸出，他自己也被消耗得不少，這么下去，豈不是真的要死？
“關叔…”替補手拿出一瓶補籃劑，遞到魏關山嘴邊。
魏關山大口喝下去，總算恢復過來。
幸好還有個替補手…
雖然干這個“全能工作”的人，每次出任務都要被嘲笑“全廢”，可關鍵時刻，還真就替補手最實用，缺誰也不能缺了他。
“關叔，現在怎么辦…”
半殘的替補手，儼然已經變成了小隊除魏關山之外的第二戰力。
魏關山看著陣法外逐漸退去的黑霧，正要說話，趙九州忽然又插嘴，“這是第三波死氣了，第一波死氣的持續時間是八分鐘左右，烈度最低，第二波死氣的持續時間是四分鐘，烈度比第一波稍微強一點，現在這波…”他抬手看了眼時間，“到現在已經是一分鐘四十八秒，我要是沒猜錯，再過十二秒，它就會退下去。”
說著話，所有人不由得全部安靜下去。
直播間內外，每個只要還能騰出手來的人，全都不由得立馬開始倒數計時。
短短十幾秒，數百萬人神經緊繃地數著。
在每個人略有差別但誤差整體不大的觀察下，約莫十秒鐘后，工廠內的黑霧，竟真的以極快的速度，飛速消退下去。
趙九州放下手，正色下結論道：“怪物應該是在蓄力，下一波的黑霧，持續時間應該是一分鐘，強度要比這次至少高一倍左右。防御陣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擋不住黑霧的攻擊了。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無法在下一波黑霧出現之前拿下這只怪物，基本上就死定了。”
魏關山聽趙九州分析著，一時間竟都忘了停止向防御陣輸出靈能力。
其他人，也都不禁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心生莫名的敬意。
“居然真的是頂級戰術師…”直播間里，無數懂行的觀眾，由衷地發出贊嘆。
鏡頭下的趙九州，昂首挺胸，像一個大佬一樣，環視四周。
“同志們！告訴我！你們有信心嗎？”趙九州握住拳頭，對著魏關山，對著滿臉懵逼的隊友們，激情大喊，“來！關叔！振作起來！不要放棄！加油加油我最強！加油加油我最棒！”
直播間內外，全世界安靜了至少兩三秒。正尷尬之際，撲街在地的陣術師，卻夢囈似的，氣息微弱地喊了出來：“加油…加油…我最棒…”
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