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落榜禮物(上)
趙九州家和黑虎嶺所有三個社區的每一間公寓民居一樣，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從社區某個小組團的入口進去，成排成片的大樓，看著全都差不多。要不是有樓牌號和隔壁樓宇之間的不同綠化帶以及小廣場作為區別，一般人第一次進來，肯定分分鐘就能迷路。
大樓和大樓之間，排布著這個世界最賴以為生的晶核能源轉換器，簡稱晶能器。每個晶能器里頭，總是一直塞滿各種顏色的幻靈生物晶核，簡稱也就是晶核，又被一些二逼文藝青年叫作“怪物之心”或者“怪物之淚”，很特么矯情，不過貌似也還貼切。
全世界的晶核能源，就是從類似這樣的機器里，被直接輸出，然后進入可以使用這些能源的工具中，為人類世界來帶動力和光明。這些殺死怪物所得到的的獎勵，就是全人類的工業之母。而近些年來，確切來說是近一百年左右以來，隨著全球局勢和人類科技力量的變化，晶核能源轉換器的型號，也越來越多種多樣，越變越精致。
最小的晶核能源轉換器，除了能放進巴掌大的智能手機中，甚至可以安裝進武器里。這樣一來，一些原本只能以冷兵器形態出現的武器，也就同時具備了熱武器的作用。
比方一刀砍進怪物肚子的同時，刀身還能釋放出晶核附帶的一些傷害效果——火焰、冰霜、閃電、二次切割、爆破，諸如此類。
而以往的獵魔師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付出超越常人幾十倍的努力，才能有所小成。高級獵魔師的地位，實際上和玄術師一樣，正在一點一點，被新型的核能科技力量所取代。
對普通人而言，這絕對是好事。
可站在獵魔師的角度上看，這種社會發展趨勢，就不那么有好了。
玄術師已經即將被歷史所淘汰。
那么會不會有朝一日，獵魔師完全也成為歷史和過去呢？
趙九州從房屋和房屋之間走過，看著晶能器內不停閃光的晶核，看著數不清數量，卻根根整齊地從這些晶能器里，被嫁接進千家萬戶內的能源線，心情居然有些復雜。
他既是獵魔師，也是普通人。
可他身為獵魔師，卻并沒有權利，去享受所謂獵魔師該有的生活。
而如果他真拿自己當普通人看，他似乎又有點不甘心。
因為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和別人不一樣，能與眾不同，能當盟主，能睡柳一飛。所以如果有朝一日，這個世界真的宣布不再需要獵魔師了，那他的夢想和愿意，也就將徹底跟著破滅掉。
人生的方向在哪里？
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對未來沒任何希望的人，那和那些沒有思想的幻靈體生物有什么區別？
完全沒有。
行尸走肉而已…
“我要睡柳一飛！！！”趙九州拎著袋子，突然在住宅區里放聲大喊。
一嗓子落下，四面八方，原本看似都沒什么人的小區里，頓時回應聲云集影從。
“我也想睡！”
“我愛一飛！我愛一飛！”
“我要把她抬起來￥#%￥%￥…”
“媽的，齷齪，下流！呸！”
趙九州這就不高興了，強烈譴責，往地上吐口痰，拐進了一幢小樓。
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他一口痰下，很靈敏地瞬間亮起。
這些樓雖然年頭都不算小了，可依然堅固，各種管道按期修理更換，大樓也經常翻修。不論是能源線還是下水道，又或者民居內用不太上的通訊線路，白銀盟一直都很重視。盟下一百零八堂中，甚至專門有個“大樓管線堂”，專門負責這塊業務。
成天和下水道以及化糞池打交道的堂主，甚至排名還不算低，貌似能排到五十多位。
因為不論如何，人們每天待在家里的時間，總歸都有將近十個小時，再算上雙休日，時間就更長。那么在這段時間里，如果有人家里因為管線問題而出人命。平均一個小區一周出人命一次，全盟算下來，千千萬萬間房子里，那得有多少次？
所以大樓管線問題，絕對是極大的問題。
而且進一步講，要不是有白銀盟的兜底制度，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過上這個安全的生活。
換做是在黃金盟那邊，窮人只能抱團住在馬路牙子上。
這樣一旦有風吹草動，逃命的時候才比較方便。
所以那邊的話，要看一個人是否是窮逼，只需要看他隨身攜帶的物品數量就夠了。身上帶的東西越多，是窮逼的概率就越大。因為只有窮逼，才需要帶著全部身家到處走。
不像趙九州他們，窮逼歸窮逼，可只要自己嘴上死不承認，別人基本也是看不出來的…
拿出房卡一刷，三層鋼板鑄造的房門，層層打開，屋內的燈光，自動亮起。
為了防備怪物，盟里已經把這些“開門殺”的安全措施做到了極限。物理層面上的隔絕不說，還有各種聲光能源手段的配合。早些年，挨家挨戶還會發一點玄符，以防萬一。
但這幾年，玄符也只每年發一次了，數量也不多。
大家基本都是拿來折紙玩兒，擦屁股還嫌擦完不舒服…
趙九州走進屋子，屋內空蕩蕩的。
進門的客廳里，除了一張沙發，就只剩一張茶幾，以及掛在墻上的顯示屏幕。
他拎著袋子，走進客廳旁的小廚房。
廚房里也是空蕩蕩的，只有燒水用的水壺和一個他自己專用的杯子。
除此之外，就是碗柜里的一個碗和一雙筷子。
以及…
趙九州一伸手，打開了冰箱的門。
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兩瓶純凈水。
他拿出袋子里的面包和肉干，一包一包地往冰箱里塞。這些食品的保質期，通常都在兩年以上，超市里只賣近一個月內生產的東西，根本不用擔心過期。
很快的，冰箱又被填滿大半。
趙九州在袋子里留了一袋面包、一包魚肉干和一罐氣水，關上冰箱門，轉身又走回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對著面前的顯示屏，喊了一聲，“打開屏幕。”
眼前墻上的屏幕自動開啟，屏幕的右上角，40分鐘的倒計時隨之催命一樣地開始。
“搜索，柳一飛，扭屁股視頻。”
趙九州毫無廉恥地，非常自然地說出這幾個關鍵詞。
屏幕里，馬上也同樣不知廉恥地給出了相應的資源。
家里沒人，也永遠不會再有人了…
趙九州才不用管那么多…
而且就算老趙還在的時候，有些玩意兒，他也沒少看過。這個社會每個人的心理壓力都很大，有些事，法律規定不能做，但隨便看看，法律還是默許的。
每天的每時每刻，都總有人在看，總不能全抓了…
“你想知道，愛的味道嗎？”屏幕上面，柳一飛又開始妖嬈地扭來扭去。
趙九州撕開面包的包裝，打開飲料，開始一邊吃，一邊反復地看柳一飛的廣告片。
這姑娘才出道半年，趙九州卻感覺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她。
媽的，太那啥了…
勾魂奪魄有木有？
偌大的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屏幕里柳一飛的曼妙身姿，隨著她的聲音在動。
趙九州突然感覺很饑渴。
他飛快地撕咬和吞咽手里的食物，往日里總得花上十幾分鐘才能吃完的面包，今晚上最多也就四五分鐘，便不知不覺，全部下了肚子，他又拆開肉干的包裝袋，大口大口嚼著，一口肉干，一口汽水，同樣沒一會兒，就全部見了底。
“我靠…我變異了嗎？”
趙九州毫不避諱地說著其他人很不愿意提及的那個詞。
變異，就是活人好端端的，變成靈體生物的過程和結果。
過程某些情況下可逆，但結果絕對不可逆。
每年全世界總有類似的情況發生，可具體原因…
和怪物本身一樣，只有假說和猜測。
誰也說不清，這到底是怎么鬧的。
趙九州扔下手里的空袋子，有點坐不住地跑去了衛生間。
然后剛跑進去，又一拍腦袋，馬上退了出來。
衛生間里的鏡子，夜間是強制被覆蓋的，不能使用。
他只好又路過原本屬于父母的空蕩臥室，跑進他自己的那個小房間，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塊很小的鏡子。在房間內溫暖色調的燈光下，他仔細地拿著鏡子，端詳了幾眼自己平平無奇的臉，“我草，真尼瑪帥，很好，沒有變異…”
神經兮兮地說完，又立馬神經兮兮地放回去，又跑回客廳，繼續看柳一飛扭屁股。
這就是他家，75平方，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一個陽臺，但是只能從過世父母的房間過去。而老趙睡的房間，房門已經被小區管理處給封鎖了。
老趙的房間內，所有物品，全部被搬得一干二凈。
不是小區的腦子有問題，而是這也是規則的一部分。
一個人的家里如果有人過世，那么屬于他的物品，就必須全部銷毀。
就算要保留，也只能挑選少數幾件，寄放在公共場所。
趙九州母親去世的時候是如此。
老趙走的時候，也是這樣。
趙九州住在這間房子里十幾年，第一次家里的東西被搬走時，他還趴在一個阿姨的懷里喝奶，什么都不知道。但老趙走的時候，他終于能大概理解，當年母親撒手人寰時，老趙的心情大概是什么樣的。就好像，心里的一部分情感，被永遠地抽走了。
你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東西去填補回來。
“所以只有胸和屁股，才是永遠的精神寄托…”趙九州對柳一飛百看不厭。
看著她扭屁股，就能把過去忘得一干二凈。
“柳仙子，是拯救蒼生的天使啊…”趙九州心里默默許愿，“我真的好想和天使睡一次…”
四十分鐘的快樂時光，很快就隨著時間到點結束。
屏幕自動關閉，趙九州只能嘆口氣，先起身把不多的垃圾，扔進家家戶戶都有的直通樓下的垃圾口。然后走到衛生間，仔細地洗了個澡，再把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扔進洗衣機，打開開關，任由它洗上兩個小時，就靜靜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臥室的房門一關，客廳里、廚房和衛生間里的燈，卻始終亮著。
甚至老趙生前的房間里，還有陽臺上，也同樣燈光明亮。
為了安全，區區一點經濟損失，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況晶核是可再生資源，哪天小區要是鬧“晶核荒”了，大家反倒能高興了。
因為那才意味著，怪物數量下降，絕對的安全，正在到來。